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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2 ...

  •   林俊打了个哈欠,脑袋后仰,嘴巴张的可大不停抽搐,眼睛里溢出点水珠子。他拖沓地爬下床,近来起床的后劲忒强,睡着后仿若被埋土里好几十年,醒来骨头和脑壳都朽坏般运作奇缓。

      浴室空无一人,只留下沐浴过后淡淡的肥皂味。他们的浴室还算大,最里面是瓷砖砌成的蹲坑,下了个台阶左边有一排排淋浴头,右边镜子占了整面墙连着白瓷洗脸台。林俊无精打采地挤牙膏,眼皮被眼屎糊住,镜子里的他歪着个脑袋,手握牙刷一左一右刷出无数白沫。

      蓦地,他眼皮簌地撑开,颤巍巍地摸向脖子。

      3290,参数值比前三天降了10。他试图告诉自己,这很正常,很正–––林俊扔掉牙刷快步走出浴室,下巴上还挂着泡沫渣子,半个身钻入帐子里,手在床垫底下摸瞎,抓出一块脆脆的铝板,是那板粉色胶囊。旁边床睡得正酣的成浩被他动作闹醒,胡子拉碴的脸昏蒙地抬起,隔着两层帐子问,“没事吧,小俊?”

      林俊没答话,手心里硌着药板,冲回浴室,背着门哆嗦地摊开手。本来他的这一半只有七颗,吃了三颗,只剩四颗。

      吃吗?林俊心里天人交战。参数值不稳定再正常不过了,而且才降10,根本不算什么。可是......万一呢?他想起周围偷偷觑视的目光,其中的艳羡,还有那美味的自惭形秽与不甘。如果这些眼光看到他下降的数值而出现动摇––––他吞咽了一口唾沫,瘾君子似的深情凝视像糖果般可爱的胶囊。

      咚咚,迟疑地敲门声,成浩渗着睡意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小俊?开门,我快憋爆了。” 林俊一惊,喊道,“好,马,马上。”

      他甩了甩头,将胶囊塞入睡裤口袋。吃一颗就少一颗,还是,先等等吧。

      林俊拉开浴室的门,给成浩让道。成浩三步并作两步跳到蹲坑旁,背着林俊解裤带,回头瞥了他一眼,惊讶地挑眉,“你的嘴?”

      林俊匆匆在镜子里一瞅,嘴边的泡沫半干着有流到他胸前的趋势,跟发羊癫疯没什么两样。他忙挨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随便抹了一把,“哦,呃,牙膏挤多了。”

      成浩没想太多,继续解手。他微扬起脖子,蹙着眉虚眯眼,等了三秒,传来淅淅的水流声,他露出个解脱的微笑,待穿好裤子才发现林俊还呆在镜子前,突兀地再次打开水龙头洗手。

      成浩走下来拍他肩膀一下,“小俊,今天愿意陪你浩哥放鸟了?”

      林俊冷不丁跳开,嫌恶地说,“你的手还没洗。”

      成浩有些尴尬地举着手,半天才转而挠了挠耳朵,“怎么了,突然得洁癖,跟小冰似–––” 说到这,他又说不下去了,林俊本来只有薄红的耳翼烧起来,阴阳怪气地说,“是啊,大小姐身娇体贵,只他可以有洁癖什么的,我就不同了。”

      真是说多多错,成浩忙举手投降,“你知道我没那意思。”

      林俊冷涩地扬起嘴角,成浩难堪又局促地站在角落。

      其实,以前他和林俊虽然熟悉,却谈不上亲密,两人之间就算来往也是正常的室友间交流,保持着一定程度的距离,近日来越来越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一开始还好,可越往后林俊的脾气就经常会变得很不稳定,稍有不慎便要踩雷。

      他想到冰冰神出鬼没,林俊也难以讨好,不由有些心灰意冷,不愿低下脸来去蹭别人的闭门羹,只得默默转身操起台子上的剃须刀欲要刮胡子,但又心里憋闷,于是楞楞地盯着洁白的水池发呆。

      林俊在旁站了一会,余光锁着他的动作,神情倒先软了,慢慢走过来,小声说,“浩哥,抱歉,我最近起床后头很疼,所以脾气不好,你别生我的气。”

      说罢,他抢先抓起成浩的刮胡膏,为他挤出来。成浩迟疑了一会,终于笑着揉了揉林俊的头,“瞎说什么,我没生气。”

      成浩一面刮胡子一面去瞅林俊,只见他眼袋发青,两颊却烧着红晕,不由欲言又止,林俊用冷水抹了把脸正要出去,只听成浩在后头说,“小俊,你头疼会不会是因为那胶–––”

      林俊抓着门框回过头,成浩的话音突兀地止住,林俊笑了笑,“浩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成浩微怔。

      林俊歪着头,望着成浩项上,2670。“你还没吃吧。我给你的胶囊。”

      成浩目光闪烁了一下,继而摇了摇头。

      林俊的表情变得古怪,紧绷的压抑中是松了一口气也是带着孤独的失望,他眼里的光芒明明灭灭最终也只是叹息一声,用无所谓的语调说,“你别管我,反正死不了人。”

      冰冰勾着头往前走,柏油路又硬又烫,他只穿了件短袖,实在太热了。

      他在思考昨晚的梦,一直以来都对梦不感兴趣,就当是走场电影,严格来说,他甚至是在避免想起这些纷乱的梦,不管夜里多刺激,起床后就如游乐园的彩灯骤然熄灭,大门紧闭。可近来这些梦开始让他觉得不安,一只小手正轻巧却坚持地拍打着那禁忌的门板。

      他插入裤带的指头无意识地玩弄着一空瓶,是罗缚塞给他的。他们的手交叠在一起又放开,最后只剩这个标签被撕掉只留着点蓝纹边角的棕瓶。

      他问罗缚为什么要捡这个瓶子。罗缚回答没有为什么,只是想知道是什么样的游戏。冰冰记起那两个在厕所争吵的人,寄生虫,其中一人这么说的,十分憎恶的语气。他握着瓶子的手收紧,又松落,把瓶子还给罗缚,那你自己拿着。罗缚包住他的手推回去,不,这是你的。他轻声细语,别让人发现。

      “啊!你不长眼睛呀?” 带着鼻音的嗓子充斥着无法宣泄的怒气。

      “噢,对不起。” 冰冰跳开来,嘴里喃喃地道歉,眼睛抬起。是个绑马尾的女孩,她的眼圈红肿着,面孔有点熟,似乎是四级的学员。

      冰冰撞着的是明月,她向来整齐的马尾潦草地扎着,皮筋微松,后脑勺的头发鼓囊的下坠。她狠狠瞪向冰冰,本来肿成条缝的眼皮颤了颤,讶异地扩大,“是你?”

      她认识我?冰冰疑惑地回视她。明月神色变幻,头很快地扭开,在鼻子底下自言自语,“又是他。”

      说罢,她忽地又满怀恶意的盯着冰冰,面部肌肉微微扭曲,眼中却溢出热泪,她咬住拳头,摇头低语,“独角兽本来该是你的。”

      “什么?” 冰冰被她突如其来的眼泪弄的手足无措,独角兽?该是我?他茫然地想难道自己还在做梦?可不待他反应,后头又来了两个陌生的女人,神情肃穆,上来就拉住明月的手,“明月,你一定难受极了,她可是你最好的朋友。” 说着她叹了口气。

      “对啊?太可怕了。” 另一人捂着嘴,黑色的眼睛满是惊恐,“看不出她会....”

      明月挣开她们,冷笑一声,“别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巴不得看我们不好。”

      来人倒抽一口凉气,“明月,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是谁到处乱传石兰和六级的学长野战?是谁编排我往胸罩里垫棉芯?嗯?” 明月喘了口气,灼灼逼人的靠近她们,“赵引,你不就是嫉妒米拉抢了你男朋友?哧,你以为她看得上那癞/□□!自己在垃圾堆里找了个屎,就以为别人都要赶着去舔!”

      个子稍高的女人气得浑身发抖,个子稍矮的女人脸上也一阵青一阵紫。赵引指着明月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我––––”

      个子稍矮的女人一改方才感伤同情的态度,叉腰站出来,“总比你好,我们明目张胆的嫉妒,你呢?”

      明月眯起眼,耸拉着的马尾瞬时过电般拉高,危险地拉长语调,“我怎么了?”

      赵引忙拦住矮个子女人,“晴晴,算了。别理她,不识好歹。” 两人就这样拉扯着走了,原地只剩如风中弱柳般打摆子的明月和想溜却被赵引二人挡住路,然后目睹一场舌战而心神恍惚的冰冰。

      她诡秘地斜了他一眼,刷的一甩头,马尾划出高扬的弧度,朝医务楼的方向跑去。

      冰冰看着她不断远去的背影,皱眉想了许久,恍然大悟,啊,她是成浩很迷的那位四级学员,米拉的好友。他经常看她们在练习场打发时间。

      冰冰若有所思地继续朝饭堂走去,进入圆顶蓝瓷建筑物时瞬间察觉出里头压抑又微妙的气氛。学员们三五成群地聚团,低着头叽叽咕咕地说话。有些女性学员还捂着嘴小声呜咽。

      冰冰愣了愣,犹豫了两秒才慢吞吞地走到打饭的长桌,今天的自助餐只有稀饭和河粉。稀饭放在几口大锅里,飘着零碎的绿葱。深黄的河粉和豆芽黏成团,冷了,干巴的躺在蓝色菱形纹印的大盘上,一看就没人吃。餐桌的尽头是一摞摞挤成方块的瓶装元素水。

      他抽了一个盘子,开始往上头堆河粉,今天有体能课,他得补充碳水化合物。

      不远处站了一圈人。

      “跳楼?这么想不开?”

      嗡嗡嗡的声音钻入冰冰的耳朵。他去夹河粉的手慢了半拍。

      “是啊,从十楼跳下去。” 站在中间的人举起手摆出个扭曲的姿势,“听说是内出血。骨头都碎了。”

      “哇.....”

      “是四级的女生?”

      “对呀,就是那个叫米拉的级花–––”

      “是她吗!”

      “不是,是她的舍友。” 男学员似笑非笑地看了大叫的女学员一眼,“这么兴奋?”

      女学员脸色微红,“没有,我惊讶,不行啊?”

      另一个学员迫不及待得问,“死了吗?”

      “废话。”

      “诶,听说没有呢。她跳下去的时候被树挡住了,也没骨粉碎那么严重,好像可以活,吧?”

      “靠,那她也是在夜里跳的吧?我听说凌晨才发现。都过那么久了。”

      “你要相信研究院的技术。” 一个男学员抱着胸故作俏皮的说。

      冰冰觉得自己有点反胃。

      饭堂压抑的气氛忽然被打破,一个男学员爬到餐桌上大声叫,“各位,各位。”

      冰冰抓紧盘子,他的头隐隐作痛,但还是转过身。是个卷头发的青年,他怀顾四周,“今天我们得知一个很悲伤的消息。我们其中的一员,四级的一位女同学,于昨夜跳楼了。”

      众人大哗,在此起彼伏的声波中,冰冰的心陡地跳的飞快。他的脑海浮现出明月肿如馒头的双眼。

      卷头发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安静,继而,虔诚的在胸口划十字,“阿门,愿主接收她的魂灵,啊,受罪的羔羊,愿主保佑我们。”

      一个离他较近的女孩砰地将碗重重一放,站起来指着卷头发叫道,“牧沙法,你不要胡乱祷告,石兰还没死呢!”

      一语激起千层浪。

      “什么?”

      “没死?跳十楼都没死?”

      “这是奇迹!”

      “她胡说,我亲眼看到的,医务人员说她断气了。” 牧沙法不开心地大喊。

      “屁,你又亲眼看见,上次还说你看到真的天使!”

      “哦,就是啰,牧沙法,你别自己沉迷宗教就要拉着别人一起信哦。”

      牧沙法生来就雪白的脸飞起片片红痕,挥舞着手臂喊,“我真的看到了!” 但他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又一个更高更壮的人爬上桌子,将牧沙法推下去,手握成拳朝空中一振,“你们说的对,上帝死了!”

      “滚!” 有人朝他扔了把油腻腻的河粉。

      一阵此起彼伏的口哨声,一个五级的女学员爬到凳子上用手做话筒对他喊,“华戈,醒醒吧,你成不了新纪元的尼采!”

      人群中爆发出滚浪似的哄笑。

      上帝死了吗?医务楼六楼走廊内,米拉跪在光滑的地面,纤纤素手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作为新纪元的幸存者,他们的生命无限扭曲延长,是宇宙,时间遗留的畸形体,年轻的/肉/身/被冻结在这一璀璨的时刻。年暮的风霜也只能在暗夜中侵扰。她站了起来,凝视面前的铝合金门。如果上帝没死,那它也会大笑,谁能猜到未来会是这样的结果?

      米拉走向银白的门,手指轻轻放在门把上,微微一笑。不,不要以为她是个嘲讽诗人,神是永恒的真理,只不过她的神从来不用道德条教约束她,它的信徒不信奉忏悔。他们的信仰里是无限的野心和欲望,神是他们的镜子,是他们自我述说的途径,是他们最后的心理治疗师。有谁能说这不是一个新的世纪?

      呵嚓,门打开了。米拉走进去,优雅的步伐,宛如在跳一曲开场的变奏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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