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我接触无能》南烛北芪

6、醉酒

　　晚上九点，一中办公楼里的灯依旧亮着。靠近门口的办公桌上坐着一个斯文儒雅的男子，正聚精会神地批改着试卷。纸笔在他遒劲有力的手下发出了动听的“沙沙”声。正是周立扬，当年2班的数学老师。

　　林青的办公桌正好在他后面，一抬头就能看见他清瘦挺拔的背影。这样就很好，她如是想。

　　正出神，手机响了起来，是林之华。

　　在叶苏消失的那些日子，他们偶有联系，在叶苏的示意下，她并没有将叶苏回来的消息告诉林之华。

　　林青走出办公室，按下了接听键。

　　“林青，你早就知道叶苏回来了。”听筒里林之华的声音充满了肯定。

　　“是。”既然他们见过了，也没必要否认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难道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她吗？”林之华压着火气问道。

　　林青沉默了一下：“这是她的决定。”

　　手机里久久没有传出声音。

　　“林青，当初她为何离开？”林之华深吸一口气，企图压住心里莫名的不安。
　　“不知道。”

　　“她为何改名？”

　　“不知道。”
　　......

　　“林之华，你不用问了，我跟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她不愿说。”林青曾在叶苏房里看到许多心理学书籍，她也旁敲侧击地问过，总是被叶苏三言两语岔开了话题。
　　电话那端久久没有声音。

　　林青叹了口气，再次开口道：

　　“林之华，能让一个人改名换姓不声不响的离开，必然是经历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既然她不想说，也请你尊重她，如果你心里还有她的话。”林青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冷静。

　　林之华不再作声，放下手机怔怔出神。

　　更名改姓，消失七年。低头、沉默、害怕、抗拒······林之华细细回想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良久，他拨通了本院心理卫生科主任的电话。

　　“听你的描述，这个女孩应该是受了强烈的刺激或是创伤后，出现了心理障碍，才会在与异性接触时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至于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不好说。”

　　挂断电话，林之华皱紧眉头，陷入了沉思。

　　夜色深了，清冷的月光如流水般穿过窗户倾泻而下，将地板点缀地斑驳陆离。屋子里没有开灯，静悄悄的。

　　大学五年，工作两年，她用了整整七年的时间，才克服内心的恐惧，重新融入人群，也不再抗拒与他人的肢体接触，她本以为，她做到了。只是，当那种凭她如何用力都挣不脱的禁锢感袭来，她还是感到无比的惊慌，无比的恐惧。
　　被子盖过了头顶，世界一片黑暗。叶苏紧紧攥住被角，只有躲在温暖的被窝里，她才会觉得心安。

　　那个夜晚......那个夜晚......

　　叶苏咬着嘴唇，紧紧闭着眼不愿再回想。黑暗里，泪水打湿了枕头，一夜无眠。

　　“小鱼，听说今年来的新职工里有个研究生长得很帅哎。”同事陈婕吃着饭还不忘八卦。

　　“叫什么来着？好像是林什么华。”

　　叶苏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

　　“林之华。”她开口。

　　“对对对.....”陈婕一拍脑袋，“瞧我这烂记性！”

　　“哎，你见过了吗？是不是真的很帅？”

　　“没有。”叶苏否认道。“吃你的饭吧，一会儿该去接班了。”两人上的是中午班，只有半个小时吃饭时间。

　　“我对我们医院的男医生都快绝望了，不是秃顶就是发福，好不容易来个正常点的吧，又都有对象了。”陈婕叹气道。“也不知道林之华有没有女朋友。”

　　陈婕的梦想是找个本院职工双双把家还，自然，前提是必须得帅。

　　“不知道，你努力努力，说不定就成了呢！”叶苏想起林之华棱角分明的脸，开起了玩笑。
　　“唉，算了算了，帅哥是不会缺女朋友的。”

　　叶苏默默吃着饭，不再说话。

　　中午的班，永远是最忙碌的。叶苏又见到了林之华，他送了个急诊病人到病房。

　　“叶苏，你还好么？那天晚上，是我不对。”林之华抽空和叶苏道歉。

　　“我没事，你也不用太在意。病人已经交接清楚了，想必急诊也很忙，你该回去了。”

　　叶苏不想多说，转身处理医嘱。

　　林之华也知道上班时间不宜聊私事，默默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急诊确实有一堆事要等着他处理。

　　“你们认识？”一旁清点病例的陈婕看到了交接单的签名，原来他就是林之华。人，确实挺帅的。

　　“嗯，我们是高中同学。”

　　“那......”陈婕有点兴奋，肯定有八卦。

　　“做你的事吧，还嫌不够忙？”叶苏无奈打断了陈婕的话。

　　不该说他们认识的，以后的日子肯定少不了陈婕的念叨，叶苏有些许懊悔。

　　温热的水从花洒里喷薄而出，浇在年轻女孩光滑的肌肤上，驱散了一身疲惫，叶苏惬意地舒了口气。

　　她走出浴室，坐在沙发擦头发，电视里播着俗套的偶像剧，正心不在焉地看着，桌上的手机响了。

　　“叶苏，你怎么就那么狠心呢？”

　　“你说过我们要报同一所学校，你说过我们会在一起，你说过的！”

　　“我找了你那么久，那么久······我甚至都已经打算放弃了。”

　　“半年前，我遇到了一个叫温婉的女孩，她很好，比你好多了。”

　　“可是，你为什么要出现！”

　　“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忘记你的。”

　　林之华控诉了一番，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叶苏一直没说话，直觉得心脏被一只手紧紧抓着，疼得厉害。

　　“你在酒吧？”手机里除了林之华带着醉意的声音，还有嘈杂的音乐声。

　　“呵呵······对啊，我在廊桥。你不过来陪我喝一杯吗”他似乎醉得厉害。

　　叶苏马上换了衣服出了门。

　　廊桥酒吧里灯光迷离，人声嘈杂，舞池里挤满了形形色色的男女。叶苏艰难地挤过人群，在角落里找到了林之华。

　　他安静地坐着，时不时转转手里的酒杯，晶莹的液体在闪着微光，在嘈杂的酒吧里独成一方天地。

　　叶苏深吸一口气，上前抢过了他的酒杯，低头看了一眼，是长岛冰茶。

　　手里突然就空了，林之华茫然地抬起头，嘴巴微张，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

　　瞧着这样子，是彻底醉了。

　　“你来了。”

　　叶苏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拿过他放在吧台上的手机，打开了通讯录。

　　她的手指在“温婉”两字上停了好一会儿，才将电话拨了出去。

　　看到来人的一刹那，叶苏有点失神。这是个与她很像的女孩，不是五官，而是身段，是举手投足间不经意的温柔。

　　“你是叶苏吧？之华和我说过你。”对方开了口，声音也像。

　　“是，他喝醉了，我······”

　　“他等了你很多年。比起我，他更希望是你送他。”温婉温和地看着眼前的女孩，是真的像。难怪以前林之华总是望着她出神，原来看的不是她，她还以为······

　　叶苏抿了抿嘴，看着一旁像是睡着了的的林之华，没有出声。

　　“去吧，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自从前段时间林之华说他已经找到了叶苏的时候，温婉就收起了心思，她知道自己是没有希望的，毕竟眼前的女孩，他苦苦等了七年。

　　她撩了撩散落在耳边的碎发，脸上绽放一个轻松的笑容，给叶苏报了个地址。

　　“他是真的很爱你。”

　　“我知道。”叶苏声音很低，心里再次充满了负罪感，是她失了约。

　　眼前的女孩垂了眼，表情愧疚。温婉不好再多说。

　　“走吧。”

　　到了林之华家，叶苏费力地把他搬了上床。在浴室找到块毛巾，湿水拧干后走进了房间。

　　她坐在床边用毛巾轻轻擦拭着他的脸。

　　林之华紧皱眉头，似是有些难受，她伸手，在他眉间轻轻按着，动作轻柔而舒缓。

　　高中时两人相处的时光在她脑海一幕一幕回放，如同一部老旧的电影，缓慢而温馨，勾起了她隐藏在心底的情意。

　　她低头望着他，昔日腼腆的少年早已褪去了青涩，现在的林之华，脸部轮廓深刻，肩膀宽厚，四肢修长，肌肉结实。七年的时光啊，容貌更添硬朗，对她的情意却是一如既往。
　　之华，之华，得此深情，她叶苏，何德何能？

　　擦脸的手，动作更轻了。

　　不一会儿，叶苏收起毛巾，调好闹钟，伸手将他的头摆向一侧，正要离去，床上的人却伸手抓住了她右手，紧紧不放。

　　她回头，看着依旧闭着眼的林之华，有点诧异。他难道清醒了？

　　“林之华？”她试着抬起左手推了推。没反应，看来是没醒。

　　这人真是，睡个觉都不安稳。叶苏心里有个小人在默默吐槽。

　　被人抓着的感觉并不好受，何况他还那么用力。她使出吃奶的劲掰着林之华的手，还是挣不脱。脑海里有些零碎的画面一闪而过，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她紧紧闭上眼睛，不断在心里默念：别怕，叶苏，这是林之华，这是你喜欢着的林之华······

　　过了许久，她终于平静了下来，手还是被紧紧攥着，心中仍有不适，也许，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就好了。她试着伸出左手，用了点力覆在林之华的手背上，果不其然，当手心与手背接触的那一刹那，叶苏心里紧着的那跟弦就慢慢松了下来。

　　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床上的林之华嘴角微微翘了起，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装醉，也是需要演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