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碗螺蛳粉》赖腾

2、第 2 章

　　“一位老先生坐在讲桌后/面前的四书五经他颇有研究/满口的之乎者也西装也挺讲究/我翘着二郎腿直晃悠/这位老先生站在我前头/吓人的粗粗戒尺他握在手里头/满口的之乎者也目光分外利透/我手心冒着汗哎呦妈呦/念吧之乎者也我随大溜/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之乎者也紧随其后/窈窕淑女去哪里求……”
　　倒数第二节课课间，综合教学楼第二层左侧高二17班里，褚怀哼哼唧唧地趴在课桌上对着一篇文言文负隅顽抗，周围同学亦撑着一头乱糟糟的脑袋，以一脸英勇就义的苦逼神情刷刷做题。
　　月考的成绩已经发下来了，班里一片愁云惨淡。考得差的没了心思玩，考得好的也不太好表现什么，一时间连厕所都鲜有人上，即将进入毕业班的压力初露端倪。关哲就是在这个时候跟着班主任进来的。
　　他单肩挎着一个双肩包，卡其色的牛仔外套下是一件纯白毛衣。嘴角挂着一个小梨涡，桃花眼一挑，又妖孽又骚气，活像一只雄孔雀。
　　底下的女生悄悄红了脸颊。胆小的垂着头，假装认真做卷子，不肯再瞧关哲一眼。胆大的，差点连口哨都吹了出来，比如乔影。
　　乔影像色中饿鬼见着绝世美人，眼中冒着绿光，不停地用手肘子捅褚怀：“别管你的之乎者也啦，窈窕淑女在上头！”
　　褚怀感觉被捅出了内伤，颇为心酸地往门口一瞥。
　　这一瞥，就对上了关哲的目光。关哲肤色很白，搭配黑色的头发和眉毛像极了一幅浓墨重彩的水墨画，衬得他的唇又红有艳。
　　褚怀心里像走路不小心踩到一块小石头一样，“咯噔”了一下。他突然脱口而出：“这个妹妹我曾见过。”乔影狂呕。褚怀不理她，只盯着台上看。
　　只见吴老板敲了两下门，示意同学们安静，接着慈爱地拍拍关哲的背，像捡着花魁的老鸨：“孩子们静一静，今天我们班来了一个新成员。大家掌声欢迎一下。”
　　掌声雷动，这帮小崽子一扫考试失利的阴霾，对着台上的帅哥发起花痴来。吴老板抬手做了一个停的动作，熊孩子们的屁股才勉强粘住凳子。
　　吴老板大名吴宗辉，是高二17班的班主任，身高中等，体型肥硕，长得酷似大码的酱爆。说话的尾调总是向上扬，很有妈妈桑的味道，被人戏称吴老板。
　　先前被差遣去搬桌椅的同学回来了，吴老板指着教室后边对关哲说：“教室只有那一个空位了，你先在那坐没有问题吧？”
　　不等关哲回答，吴老板接着又对小崽子们说：“好好相处，不要欺负新同学，不要搞事情，否则……”他竖起手掌做了一个割脖子的动作，“清楚了吗？”
　　小崽子们都笑嘻嘻起哄，“知道啦知道啦。”
　　吴老板见状满意地走了，真乃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关哲只好坐在褚怀后面的座位上。
　　褚怀见关哲从讲台上走下来，心里跟猫抓似的。没等有点什么动作，乔影就跨过他朝关哲伸手：“你好同学，我叫乔影。”
　　关哲微笑握了一下她的手，“你好，我叫关哲。”
　　刚想要不要也握一下手的褚怀被他的笑容闪了一下眼，心脏忽然扑通扑通的，日，什么毛病？褚怀暗骂。
　　没人察觉褚怀的小心思，班里的女生集体抽气，恨不得变成乔影那只手。
　　周围的同学就要一涌而上围观新花魁，物理老师就拿着一沓试卷踩着铃声进来了。躁动的年轻人只好按耐住各种心思，乖乖回到座位上。
　　虽然现在是高二，但已经上完高三的课了。只剩下没完没了的试卷和习题。物理老师是一个半秃顶的五十多岁老男人，穿着六七十年代特有的西装裤，裤头挂着一大串钥匙，走起路来居然有那么一点一唱三叹的气势。
　　只见他大刀阔斧地把屁股戳在椅子上，颇有君王气势地睥睨着底下的不争气的群臣，尖酸刻薄道：“你们是约好在过完年后一起当天蓬元帅的子民吗？不然为什么智商直接从灵长类动物降为家畜？课代表把试卷发生下去。”
　　长相有点着急的课代表蹭蹭地跑上讲台，哗啦啦的开始发试卷，教室里开始哀嚎一片。发到褚怀时，课代表瞄了一眼分数，惊奇道：“老怀，考得不错嘛！”
　　褚怀觉得后面有一道目光注视他，忽然又忐忑又得意。嘴角扬上天地虚伪道：“一般般吧。”
　　课代表：“……”
　　乔影扭过头来，一把抢过他的试卷，看着上面“一般般”的九十四，再看看自己的四十九，又忍不住给了他一肘子。单方面跟这个口表不一的伪君子划清界限。
　　目睹全过程的关哲忍不住轻笑了几声。褚怀的耳尖悄悄红了。
　　物理老师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头疼发现又是这两个问题学生。下次要跟老吴说绝对不能让乔影和褚怀坐一块。天天掐架，像个什么样子？
　　于是他大手一挥，下令道：“褚怀你坐后面，跟新同学共用试卷。都拿到试卷了吗？拿到了我就开始讲了。”
　　褚怀心里莫名雀跃，迅速把桌子搬到乔影后面与关哲的桌子齐平，再将卷子往两人桌子中间一拍，整个过程行云如流水。
　　目瞪口呆的乔影：“……”为什么不是我搬？老师你是不是拿错剧本了？啊啊啊啊好嫉妒褚怀那个贱人。
　　惨遭无妄之灾的关哲：“……”
　　物理老师心满意足地拿起卷子，开始用和尚念经的调调讲解起来，内容枯燥又冗长。
　　褚怀背靠椅子，将手伸到关哲面前，终于如愿以偿“你好，我叫褚怀，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帮忙，不要客气。”
　　褚怀扭头看着他，把手握过去，眉目舒朗。“好，谢谢。”
　　这是高二下学期，刚过完年不久，这个南方小城的气温每天都在七八度上下波动，冷得要命。
　　校园里的绿植两极分化，整个校园像画着半面妆的妖怪——北区银杏叶早已在秋天大把大把地掉光，春天迟迟未到，新叶尚未生长，放眼望去，只剩灰扑扑的枝丫。南区有大片大片的榕树，不分四季地旺盛着，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绿莹莹一片。
　　十七岁的褚怀就在这两者的交界处，轻轻地握了握关哲的手，心脏代替未到的夏蝉，热烈地鼓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