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生日礼物01 ...
-
生日礼物
【悠季】
三月初，春寒料峭。
不过，再寒冷，春天也是到了。尽管仍留着寒冬惨白的底子，不经意间，融融的嫩绿就冒出来了。就像烦恼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我刚过了17周岁的生日，生日在冬天，日期是灰阎叔叔（不过他总要我叫他爸爸）和他告诉我的，还举行了一个小小的晚会。
唉，想到他，我又开始纠结了。不自觉地皱皱眉头，心底的烦恼就一点一点地冒出来。然后不由自主地又叹了一口气，发觉周围寂静，环顾四周，看见老师同学都好奇地盯着我。于是，脸发红，钻进书本里面去。
已经一年多了，这是指我所拥有的记忆。有时候我会觉得有些气急败坏的，为什么活了16年却什么都不记得了？16年的花季岁月啊！要是是个将死的老太太，那回忆不起来也就算了，估计那时也忘得差不多了。唉，也不知道自己那16年在干些什么，没有父母，是孤儿吗？那为什么又莫名其妙有个叔叔？
不过还是有些事值得庆幸的，至少现在的生活很幸福，而且貌似有个很帅很帅的男朋友（？能这么说吗？），对我好得不得了，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追到的（兴许是他倒追？不过有可能吗？！）。
他很温柔，很耐心，虽然脸硬邦邦的，没什么表情，但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他看我的时候很轻柔，像是一不小心就怕用目光吓到我，带着点劫后余生（能这么形容吗？）的喜悦和极轻的怀念过去的悲哀，还掺杂点愧疚、感激、庆幸、遗憾和伤感。总之，复杂得不得了。
这是我为自己失忆抓狂的主要原因。天知道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更郁闷的是，历史这东西在不同人眼里是截然不同的。哪怕他告诉了我过去的事情，也绝对不是我所经历过的。这也是我并不想问别人的理由。
不过记忆这东西是可以创造的，至少我觉得自己除了稍稍有些空虚外，其余的时间都快乐得很。如果过去是以悲剧收场的话，这可以当成是周围人对我的弥补，让周围的人心安。就像他和灰阎叔叔。
扯远了，悠季你没有时间伤怀春秋，你还有事情急着要做呢，我自己提醒自己。一不小心，思维就飘远了。
他十九岁，正在读大学，成绩优异，相貌俊朗，身材很好，故事复杂（……），貌似想要成为律师（沉默寡言言简意赅的律师），和自己一样没有血缘联系的亲人，目前同居在一起（不要误会，是同住在灰阎叔叔的房子里）。
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呢？喜欢喝蔬菜汤（不过自己常给他做，貌似没有什么新意），喜欢安安静静地看书（似乎也没有什么书好买给他），喜欢有空没空发发呆，各项体育都很擅长。和自己一样，也是一个活在当下，但停留在过去的人。
我停留在空白中，他身处在过去复杂的纠结中。不过人都要向前看，所以就活在过去这一点而言，我和他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慢慢地好了起来。时间对于我们不再是无用的东西。
我知道他是喜欢我的。但我不清楚他是喜欢过去的我还是现在的我，或者是因为喜欢过去的我而连带喜欢现在的我，但其实也并不喜欢，好吧，我被自己绕晕了。
我觉得我和那个消散的我肯定不一样。现在的我有点像一个说话狂，我不是指对别人，我是说我很喜欢自言自语，很喜欢进行心理活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让自己觉得心安。不过，总体而言，还是挺安静的，很心安理得的安静。就像是和他呆在一个房间里一整天都不说话，只是一起看看书，眼睛累了，会不由自主地看对方，眼神相撞时，会相视一笑。这样的沉默也不会有任何的不自在。
就这点而言，我和他还是有些默契的。
好吧，这些默契救不了我。这些默契也不能告诉我，天哪，零那木头到底喜欢什么东西！我是指他特别喜欢的东西，可以弄得到作为礼物送给他的东西。
他的生日，就快到了。
3月28日。
【零】
一天的课就上完了。大学离黑主学院不远，骑自行车的话半个小时就可以到了。虽然大学里基本上是住宿的，不过不住也行。每天回去看看悠季也好，她再一年就要大学了，帮忙她辅导辅导功课也好。幸好她很聪明，不像优姬一样是个功课白痴……
我稍稍愣了一下，看着红得灿烂的晚霞，眼睛隐隐发疼。心里还是高兴占得多，终于开始慢慢从过去里走出来了。那些伤口虽然不会自觉愈合，但有了悠季这样的强力伤药，慢慢结痂还是行得通的。人要活在当下，尽管生活在别处。
这道理还是悠季教给我的。不过一切都过去后，我也开始领悟了。换在更早之前，在我身上是一定行不通的。
黑主学园就是在这时候闯进我的眼帘的，一起进来的还有悠季的身影。她有一米七，瘦瘦高高的，短发齐耳，出落得很漂亮。
我下了车，正好停在她旁边，就听见她说：“零，叔叔已经差不多做好菜了，我也做了两道菜。今天的功课还行，不是很难，作业倒挺多，晚上估计得晚点睡了。”
然后她就不说了，和往常一样，她能说的只有这么几句，接着安安静静地走在我身边。不过我的心情倒很放松恬静，也许是从她身上学来这种不紧不慢的生活态度。推着车，慢慢和她一起走向——家。
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掌握这种风平浪静的节奏。从小的时候就这样，据理事长说我死的那七年里，她也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何况还没有记忆。如果没有她，我想等我老的时候或许也不能真正的风平浪静。她唯一会惊慌失措的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这是好事。
晚饭很好吃，悠季煮的蔬菜汤就像当年妈妈煮的一样温暖。
饭后，便是照例的晚自修时间，不过这晚自修是在家里。我已经能称呼这里为家了。
我坐在写字台边翻阅案例，做些注解。悠季就像以往一样，安安静静地坐在对面写作业。高中的题目还是一如既往的考察人的细心。
每当这时我就会有这样一种错觉，仿佛我和她生来就这样，无苦无难。
然后过去的一切又会扑面袭来。一年前到如今都会让我尝到舌尖苦涩的味道，心脏会血淋淋地被撕开，叫嚣着让我明白这一切是以怎样的代价换来的，冰冷地提醒我过去的悠季是怎样被我谋杀的。我不过是个幸存者，一个杀人犯。
我总会在这时撞上悠季的眼睛，我敢肯定我眼里的神色被她看的一清二楚，也猜的一清二楚。不过体贴如她，只是浅浅的一笑，眼睛像小鹿一样纯洁澄澈，无二地还原出我脸上的神色。
我会别过头，时常会看见理事长搬着一盆水果进来，眼里和我一样盛着满满的复杂。
我到现在才看清楚，原来锥生零也不过是一个胆小鬼。和过去一样。过去只能无能地将痛苦推给悠季，按着自己的想法想让悠季活下来，然后做什么的时候都能心安理得想是为了悠季好。现在，逃不出记忆的自己，只能借着悠季才能活下来。安慰自己，至少悠季活得很好。
这一种奇异的感觉一直伴随着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在。它无处不在地提醒着我的无能为力。
我发现我终究是不能忘记，不能像她一样没有过去。
尽管我很清楚，她也受着煎熬。
【悠季】
今天的作业做得有些吃力还特别多，上课在发呆啊发呆。估计要开夜车了。
零和以往一样看着厚厚的书。某一个时刻，我能瞥见他的手指微微僵硬，抬起头，便很自然地能撞见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尽是疼痛。然后我的心里某个角落也开始轻轻泛疼。他总是这样让人毫无理由地感到心痛。
我进不到那疼痛中去，我知道那疼痛是过去在作怪。可我没有过去。我只能微弱地冲他微微一笑，提醒他，没事的，现实中还有我。
他的眼里有某种东西在融化，又和某种东西在作斗争。他受的苦太多，以至于他适应不了现在的舒适。我想我是理解他的。稍稍有了安逸，过去的苦难，他所背负的牺牲就会把他彻底淹没，他却无能为力。可他不会也不懂得如何向别人求救。他如果出不来，终有一天会把自己淹死。
想到这里，突然心里有了不安，换在平日我会努力想要在一旁帮助他变得风平浪静，可今日不同。我想了一整天的生日礼物，虽然他的生日还没有到。
我的行动在我的思想之前。我很快地握住了他有些冰冷僵硬的手，虽然我的手也并没有什么温度。
他没有挣扎，很自然地被我握在手心。这点让我更心痛。这让我觉得他似乎觉得自己亏欠我良多，以至于他面对我没有丝毫的反抗防备，好像巴不得我能伤他。我简直觉得每天这样和他在一起，就像在慢慢地凌迟着他的心。
我知道我不能露出悲伤的表情，不然他会很不安的。可我的悲伤流泻得太快，我只能低下头，不看他，在他指尖轻轻一吻，然后牵起他的手，放在脸颊边。
“零，”不对，我不能这么说，连我都能感受到我的声音里有些凄惨的意味。
抬头看见他，能看见他内敛自责的眼神，看见我时，慌忙变换神色。我知道他和我一样不想让人担心。只可惜，我们太有默契，一个眼神一个声音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所以我毫不怀疑地相信我和他有过非常的曾经。
“零，我上课开了一会会的小差，作业你帮我看一下好不好？”对，就是这样有些撒娇的语气，我知道他想让我快快乐乐，毫无负担，尽管我做不到。我很明确地感到我的童年已经纵身一跃到我感觉不到的深渊。我也不清楚我能不能骗到他，但作业我倒是的确不会做。
他就很自然地走了过来。挪开椅子坐在我旁边。
我只能抓着他的手，靠在他肩上，一遍又一遍地说：“零，我喜欢你的，很喜欢你的。你要相信我。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这么简单的题目都不会做，你今天干嘛去了？求情也没用。”
好吧，就算他是想要我不担心，但这么说的话心里也会好过的。于是就不和他计较了。
他很认真地拿来草稿纸帮我演算，不过我只是很认真地看着他的侧脸。他的侧脸很好看，银色的头发投下碎碎的影子，眼睛如画，细细长长，轮廓明明很坚硬，在灯光下却柔柔的。紧抿的唇很淡，我突然有了种奇异的想法。
我的行动再次在我的想法之前。我很自然而然地凑了过去，在他唇上轻轻一啄。好吧，我今天一定是脑袋锈掉了。
很熟悉的薄荷味，清清冽冽，就像他一样。
我能看见他脸上微红，抬头惊异地看着我。
看什么看，又不是没亲过！我理直气壮地瞪回去。
他只能恼羞成怒地说：“认真看题目！”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生日礼物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