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十九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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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夜：轻尘
冷冷的月光渲染着整个银色的世界。
零稳稳地端着枪，任由月光打在银色的枪上，泛着点点刺骨的冰凉。
悠季静默片刻，抬起头凝视着零，眼里带着一种奇怪的笑意：“您知道琉璃血吧？”
零微蹙眉，最终还是轻轻叩首。
“琉璃血异变，将玖兰优姬的纯血种之血蒸发殆尽，而她的血液又挽救了我的性命。”悠季继续平淡地说。她觉得自己应该感到难过，可事实上她什么都没有感觉到，思路无比清晰，仿佛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她在等，等待伤口破裂，鲜血喷涌而出的那一刹那。
“那么，你是谁？”零似乎有点被说动了，放低了枪口。
悠季微微一愣，心像是被浸泡在冷水里，没有痛，却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轻尘悠季的血液已经被蒸发殆尽，无论如何，他永远都无法记起她了。
“悠……”她欲言又止。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七年前和他见面时的情形。那时，她说她叫“悠季”，而无论是眼前的他，还是黑主灰阎，都下意识反应过来是“优姬”。就是因为有这样相近的读音，她的名字才会为他在不经意间刻意加深。
“轻尘，”悠季虽轻却坚定地说，“只是轻得无重量可言的一点尘埃罢了。”
终是，再也无法记起我了呢，锥生大人……
“轻尘？”零略带丝怪异地品味着这个名字，原来是“轻尘”，并非他原先想的“倾城”。
他放回枪，眼神似乎稍稍明亮了片刻，也是呢，优姬她，怎么会出事呢。他这个该死之人，居然又回到了这个世上，而且……脑海里蓦地浮现出白蕗更虚假的微笑。
然后他垂下眼帘，面对着面前被他莫名其妙恐吓了一阵的少女，心里不免浮现出一丝愧疚，尽管她是吸血鬼：“真是对不起，做出了如此冒昧的举动。”自己居然又像那群披着人皮的怪兽一般毫无理智地吸食了她的血液，优姬的血液。
悠季有些惊异地睁大眼睛，看着曾经熟稔的亲人居然如此虽礼貌却疏远地道歉，已经麻木的神经仿佛被钝钝的锯子拉扯着。紧抿双唇，舌尖尝到一丝腥甜的味道。
零道完歉，确实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大脑还是一片混乱，尽是空白和裂痕。尽管他很想询问眼前的少女和优姬的关系，以及优姬的情况，可是再细想片刻，又不免有了自嘲的想法。事到如今，居然依旧无法割舍下优姬，真是，可悲又可笑的吸血鬼。
他看着眼前的吸血鬼，她有着干净利落的浅黄色短发，五官清秀，但轮廓隐隐透出份倔强和坚强。她长得不矮，却意外的削瘦，单薄。但是真正引起零注意的，是她的眼睛，宛如漩涡一般深不见底的深灰色眼睛。那双眼睛里渗出近乎死去的绝望，和与之相反的，那么深的挣扎。
零不懂，但似乎那样的眼神源于他。于是，犹豫片刻，他放弃了转身离开的想法，开口问了一个他很想问的问题：“我……认识你吗，轻尘？”
悠季眼睛一颤，她的手指近乎痉挛般地抽搐，然后被她紧紧地攥紧，死命地攥紧，宛如抓着最后一根浮条一般，“您怎么会认识我呢，锥生大人？”
零看着她用尽全力的回答，轻轻地说了句“是吗”。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白蕗更的笑容，是，他再次醒来，只是为了做一件事，他却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但至少，我记起了你，优姬。在别人的血液中，我记起了你。
他原本打算留下些什么感谢道歉的东西，可是他发现什么都没有。“锥生零一定会报答你所赐予的血液，只要我可以做到。”他坚定地说，尽管，她是吸血鬼。
悠季低下头，“您准备走了吗？”
零点点头。
“回白蕗更，大人那里吗？”
零眼里闪过一丝惊异，和一丝隐晦的杀意。为什么，她会知道？隐约感到好不容易被压制的杀意又叫嚣般地喧腾。他的血液告诉他，要杀死她。他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抬起，可是鲜红的眼眸最终在她冰冷的眼神中凝固。莫名的，心底也泛起疼痛的感觉。为什么，对眼前的人毫无记忆？完全，记不起她。
悠季侧头，蓦地笑出了声。也对锥生大人，您再也记不起悠季了呢。
她轻轻松开握紧的拳头，纤细修长的手指在空中停顿片刻，带着血丝的指尖微颤，然后义无反顾地触碰到零的脸。冰凉的触感在一瞬间蔓延，却不知是悠季的指尖冰冷，还是零的脸颊没有温度。
“杀了我吧。”悠季指尖微微用力，眼睛对上他鲜红的眼眸，“您不是很想这么做吗？”
零瞪大了眼睛，身体完全不受控制。身体里的血液在沸腾。想起来了，这是杀死他的血液。杀死他的血液正在她的身体里面。
丝毫没有犹豫地拥住她，舌尖轻轻地舔舐着她的颈部，最后狠狠地将利牙埋入。
“被‘复活之夜’复活的人会杀死杀死他的人。”
这是悠季在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悠季自信自己有着不错的记忆力。因为在睡梦中她总能够梦见爸爸把刺刺的胡茬往小脸上蹭，也能够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枕着妈妈漂亮的淡紫色长发入眠，能够闻到淡淡的栀子花的清香。
当然，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久到悠季已经几乎忘记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温馨安详的日子。
陷入黑暗中后，她意外地看见爸爸和妈妈站在明媚的阳光中，笑着看着她。他们仿佛向她伸出了双手，招呼她过去。悠季脸上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丝温暖的笑意，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步走向她过早丧失的童年。
不，不对！悠季突然觉得一愣，为什么她会在这里？不是应该在千岛汐工厂的废墟中吗？就在她犹豫的瞬间，眼前明朗的景色开始扭曲了。
“爸爸，妈妈！”悠季刚想伸手触碰他们，可半路就缩回了。事到如今，她还能抓住什么吗？她难道不是已经一无所有了吗？
所处的世界正在土崩瓦解，金黄的碎片漫天飞舞。很美。悠季闭上眼睛，对自己说。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呢。抬起手触碰到自己的脸颊，果然，很干燥，已经，不会再哭泣了呢。那么，就睁开眼，面对现实吧。
悠季猛地睁开眼睛，无尽的漆黑是这个世界唯一的颜色。周围泛着阴森凄冷的邪恶之气。悠季凝神思考，骤然想起了这是什么地方——地牢，猎人协会的禁地。
“又是，故地重游。”悠季轻笑道，眼里带着种奇异的嘲讽。
“小悠，你终于醒了！！”耳畔传来了熟悉的激动的声音。
悠季睁大眼睛，仿佛不相信自己的听力，然后熟练地一闪身，扑过来的鬼影撞在了墙壁上，发出一阵巨响，掀起一阵灰尘。
“爸爸，你……你没事吧？”悠季巨汗地看着面前流着瀑布泪的眼镜反光的猥琐大叔。
听到“爸爸”两字，还在地上趴着的大叔立刻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冲了上来。不过这次悠季没有闪开，仍由他抱住她，往自己身上蹭。“啊啊，还是小悠好，还是小悠好……想死爸爸了。”
“爸爸，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悠季冷静片刻，提出了她的问题。
黑主灰阎挠挠头，有些尴尬地说，“这是……这是……这是……秘密！”
悠季满头黑线，决定不再理睬无良的他。她蓦地想起了什么，“锥生大人呢？”
灰阎听了，神色黯淡了片刻，果然，你没有忘记呢。他笑着说：“啊哈哈，他早就已经醒了，自责郁闷得不行呢！”
啊……是吗？悠季听了微微有丝担心，但他不正是这样的吗？没有节制的吸食她的血液，照他的性格来说，估计连死的心情都有了吧。
“要去见他吗？”灰阎的眼中带着询问的笑意。
悠季摇了摇头，“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意义了。”她渴求的幸福永远都不会降临。每次以为已经近在咫尺了，依然会灰飞烟灭。
更何况，她明白优姬姐姐对于他而言是多么的重要。七年前，他为了她，丝毫没有犹豫地献上了自己的生命。现在，他只记得优姬姐姐，又怎会让另一名女子进入他的世界？
思绪间，突然被一丝空灵的气息所惊醒，“谁？”悠季紧紧地盯着幽深的黑暗。
灰阎一惊，也发现了他，只能苦笑地感叹悠季灵敏的觉察度越来越了不起，然后息事宁人：“啊啊，苍梅君，你就不要躲起来了。悠季，他也是纯血种，苍梅痕，苍梅家的家主。现存最古老的吸血鬼，大概已经很多岁了吧。”
“诶？霸占了霂里的城堡的吸血鬼？”悠季侧了侧头，看着这个由黑夜幻化而来的男子。
“想不到，昔日的琉璃竟然变成了纯血种呢？虽然只是暂时的纯血种。”苍梅痕的声音显得有些飘渺不定。当悠季勉强在黑暗中辨认出他的模样时，不由还是被怔了一下。
他有着很纯粹的白发，白得近乎透明。而那白发长得拖在了地上，几乎裹住了他整个人。但是，不得不说，他是她见过最漂亮的吸血鬼。对，是漂亮。浑身充满了一种阴柔之美，仿佛一切都可以被融入他周围的空气里。
悠季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你，你是……”原先早已遗忘的记忆被翻起。
“对，你的记性很好。”苍梅痕淡淡地笑了，仿佛这个黑暗的地牢因为他的笑而明亮起来，“我就是该隐。苍梅痕只是我创出来的吸血鬼罢了。”
灰阎可不管他是不是该隐，只是有些急切地问：“零的情况怎么样？”
“那个女人还真是厉害呢。”该隐的嘴角流露出不屑，“居然把我的‘复活之夜’分裂成那么多份，来降低施术会造成的副作用。原先我以为锥生零是她利用‘复活之夜’复活过来，现在才发现根本不是呢。”
“‘复活之夜’？那是什么？”悠季眼里闪过一丝惊异。
“‘将死去之人的灵魂复活在活人的体内’的术，”该隐解释的时候总是带着讽刺的语气，“就算是玖兰家的始祖，最多也只知道这么多。不，他还知道复活之人定会杀死那个杀死他的人。”
“将死去之人的灵魂复活在活人体内？这么说，锥生大人不是啦。那么，霂里就是……”悠季细细地品味了这句话，然后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是，七年前，我在这里看见了‘复活之夜’，很差劲的‘复活之夜’。其中作为容器的就是你。”该隐轻轻地说，“真正的‘复活之夜’无论时隔多少年，仍旧可以将已经死去的灵魂复活，并吞噬容器的灵魂，也无须付出施术者的生命。所以，正因为那是不完全的‘复活之夜’，你的意识才会存在至今。”
“像锥生零，只是凭借着施术者的血液成为傀儡罢了。复活的灵魂并不完整。不然他也不会再失去你的鲜血之后，失去对你的记忆，也不会听从施术者的命令。我估计他只能算是容器而已，而那个女的想要复活的灵魂正被保存在另一个人的体内进行修复，吞噬。虽然不是最了不起的‘复活之夜’，但能如此迂回地利用‘复活之夜’，那个女人还真是个天才。”
悠季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
“但是，即使不是的‘复活之夜’，锥生零仍会想要杀死你，只怕是多少受了点‘复活之夜’的影响。”该隐仔细思考了片刻，自言自语。
“那么，锥生大人为什么没有杀死我？”悠季反问道，“的确，是我体内的鲜血杀死锥生大人的呢。”
“不，‘复活之夜’是根据杀死他的人的灵魂的血液来判断的。你具有她的血液，却没有她的灵魂。所以，你连被杀死的愿望都无法实现呢。”该隐看悠季的时候，就像看蝼蚁一般充满不屑。
悠季本想不服气地反驳他的眼神，但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都是事实。
“喂喂喂，你们两个不用这么针锋相对吧。”灰阎无奈地笑笑，不得不又扮演起息事宁人的角色。
“想要他记起你吗？”该隐有些讥嘲地问。
悠季原本已经死寂了的心砰然一动，也对，怎么可能就这样死心了呢。但是……？
“如果你按我说的做，不但他可以不再受白蕗家那个女人的控制，避免变成她的容器，也可以恢复全部的记忆，成为完整的锥生零。”该隐平静地叙述，但眼里的讥嘲之意更加明显。
“该隐！”灰阎忍不住叫出声，他的手突然狠狠地抓住他再次解封的长剑。
“闭嘴，黑主灰阎。”该隐冰冷的目光高高在上地看着面前的两人，“你得到了琉璃的认可，并且，你也已决定这么做。结局已定，棋子早已设定好。你无权阻止。”
“你的目的？”悠季紧紧地盯着该隐，“你无非是想指导我完成真正的‘复活之夜’，但是，你的目的是什么？”
该隐闭上了眼睛，沉静了一会儿，蓦地睁开眼睛，凛冽的目光令悠季微微一震。“毁灭。”他轻轻地说，“不，应该说是重生。”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第十九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