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褪尽 ...
-
第二十五夜：褪尽
就像是已经死了一般，只觉得浑身飘飘欲升空，眼前是一片空蒙。这滋味，霂里已经尝试过一遍了。她知道自己在几千年前，自己死后，灵魂被哥哥保存在身躯内。不知在在虚无中飘荡了多久，突然耳边一片嘈杂，醒来就已经寄宿在悠季体内。
霂里微微一笑，只想在这片虚无中永远飘荡下去。在这里，躯体竟似已经消失，意识淡薄而又混沌。丝丝剥离，意识不断融入这片虚无中。
不知过了多久，霂里渐渐地从虚无中沉下去，沉下去。四周陡然变成一片黑色，着耳处，只有“碰碰”的心跳声。又过了一会，心跳声渐渐转弱，能听见的，还有呼吸声。睫毛微颤，光透入到眼睑内，猛然一阵光明。
死而复生，借助悠季的身体，她又死了一遍，却再次复活过来。
“你醒了，霂里。”一个低沉的男声传入到霂里的耳里。霂里倏地一颤，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正是千百年前自己魂萦梦牵的绝情人——玖兰氏的始祖。
也对，除了他，还有谁会知道，自己竟是死了许久的伊源霂里。
大惊之下，霂里说话竟有些结结巴巴，“你……你没死？”然后一想不对，那是他绝对是封印了自己。不然，纯血种之间的血战怎么会因为瞬间所有的头目死亡而告终。还是自己，亲眼目睹他的死亡，将封印他的棺材埋葬在玖兰氏族的城堡地底下。那时，她的心也随着他的死而一起死了。
虽然此时的玖兰容貌有些改变，但是他的眼神，他的语气，骗不了她。
蓦然间，也不知是喜是仇，只是怔怔地看着他。霂里并不是个会记仇的女子。她先前的举动都是因为自己的无措而导致的，更何况这么了无心愿的死而复生，什么仇恨都已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枢的眼神闪过一丝辛酸。他何尝不知道自己辜负的，又岂止是她的一番心意？他终是将她狠狠的利用了。
掩埋起自己的愧疚，几乎一瞬间就已要破坏自己计划了许久的计谋。枢淡淡地一笑，“你怎么不问你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来呢？还有，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存在呢？”
霂里被他的话从一个甜美的梦中惊醒。她苦涩的摇摇头，眼神飘忽不定，游荡在千里之外，竟混没有将枢的话听在耳里。隔了半晌，她才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反正悠季也沮丧的很，没有阻止我的行为。”她的脸上又泛起一阵奇怪的红晕，“格格”地笑了一声，“呐，悠季，想不到你竟会这么想。呐，悠季，你还真是喜欢零呐。”
枢微微一愣，他没有想到霂里竟没有回答他的话。然后，他淡淡一笑，心中有些释怀。“霂里，你说的是锥生零吧。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拿到那瓶“翠螟”吗？”
霂里陡然间变色。她的眼眶微微一红，“玖兰，又是你的利用吗？为什么你会把你的聪明才智都用在设计他人的地方？设计我不够，设计莉心不够，设计我的父亲不够……现在，又想利用零和悠季吗？”
枢反道：“我设计？我实现了你的愿望岂不是更好？是谁一心想报复锥生零，拼死命地也要让他喝下琉璃血？是我？还是你，霂里？”
霂里一怔，咬了咬嘴唇，但终究回复到平静的眼神，灰眸中再也没有掀起一丝波澜。“呐，玖兰，直接把你的目的说出来吧。我知道你终会告诉我的。反正悠季此时已不是琉璃，对你已不是威胁。你还要利用我的灵魂来做什么吧？”
枢眼里闪过一丝赞赏之意。“不愧是霂里，还是和千年前一般聪明。”
原来十六年前，锥生一缕被带去试验后，失血过多，奄奄一息。作为检测人员的松原杏子不忍锥生家族的新一代如此死亡，就灌以他鲜血。有谁会料到，五年半前，零吞噬到一缕的同时，也吞噬了松原寄存的大量的琉璃血。而零的鲜血，又被优姬喝下。
由于时隔多年，琉璃血的诅咒也已弱了很多，所以优姬身上的琉璃血始终没有发作。直至一年前，枢无意间在元老院中发现了伊源烨的存在。同时，他的出现，也引得伊源烨心头的恨意猛然激发。优姬终于被琉璃血逼得走投无路，出现暴走现象。
枢在保护优姬的同时，还尽力想着解救方法。那日，终于找到了蓝堂家的老祖宗——蓝堂雨蝶。乔装打扮，大费心机后，终于从她的口中得到只言片语有关琉璃血的秘密：琉璃血离开琉璃还可以存在的原因只有两种——一是琉璃的恨意使得琉璃血长存；二是琉璃心甘情愿地将琉璃血奉献而出。所有的琉璃血集合后，反而可以抑制少量的琉璃血对纯血种的控制。
自那时起，枢就已经订下了详细的计划，找到这一代的琉璃，让她和零相识。为了让她对纯血种的伤害降到极致，从一开始就让白蕗更摧毁她的意志。他想尽一切办法，无论是悠季吸食尽零的鲜血也好，让零吸食尽悠季的鲜血也好。
他让暗香与悠季相会，又让白蕗更以意志力令零失手开枪杀死暗香。为的就是能够让零和悠季反目成仇。可是他没有成功。
于是他明白了，让悠季憎恨零是成功不了的。他亦已得知伊源烨还存在的原因，以及知道了霂里的存在。于是他将日记改了数许，交还给悠季。他知道，以霂里的性子定会想法设法用悠季的身体报仇雪恨。但是零为了救红马利亚，再次分散了琉璃血。不得已，枢只好杀死了红玛丽亚。
为了能让霂里早些成功，白蕗更又去抓来了蓝堂英，控制了他，将“翠螟”交给了霂里。他清楚，这事交给蓝堂来做，霂里最不会起疑心。
为了能让霂里心虚，加快计划的节奏。白蕗更刻意放弃了对蓝堂英的控制，让他的记忆恢复寸许。霂里终是在大惊之下，硬生生地将琉璃血尽数给了零。
“霂里，你做何感想？”枢的嘴角带着分慵懒的笑意，但眼里却有丝淡淡的悲哀。
霂里不怒反笑，笑完后，霂里的眼里带着分轻蔑，心中的痛楚刻意不让它显现出来。“呐，玖兰，把我们耍得团团转很好玩是吧？若是你不出现在这个世上，琉璃血的诅咒也不会延续这般长时间，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人为之痛苦。”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意。
枢轻轻闭上眼睛，“这是，悠季的身躯。除尽琉璃血，她已只是个普通的女孩，甚至比普通的女孩还来得瘦弱得多。你是想用她的身躯来白白送死吗？”
霂里轻蔑地笑了，“行，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花样！零会如何心甘情愿的把鲜血送给你的妹妹！”
枢淡淡地笑了，“我知道他会的。他的身体里流着她的血液。他又怎会背叛她？”
霂里看他笑得凄凉，心下也微微一紧，疼痛感从心脏处蔓延开来了，几乎要将她吞噬尽。
“锥生……君？”一条的脸上虽是带着往日和煦的微笑，但眼里隐藏着深深的忧虑。
几天前，他顺着蓝堂血液的气味追踪而去，发现了重伤倒地的蓝堂英，以及暴走中的零。好不容易把他们两个带回到好友们养伤的山洞。蓝堂虽是尚未清醒，但伤势已无大碍。倒还是零，虽然早就已经清醒，但紫眸没有光彩，浑似已经一具行尸走肉的尸体。一条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零心下凄苦，自己终是断送短短几月来照顾的女孩。终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野兽，吸尽了她的鲜血。
从再见她时，就已经感受到她的体内存在着两个意识。占据主意识的，却并不是悠季。以为是玖兰枢或是白蕗更想控制悠季杀死自己，但又发现关键时刻悠季还是会控制住身体。于是零也并不是很担心。
但是，当他看见悠季喝下那瓶奇异的药水后，以为是毒药。悠季体内的另一个意识眼见害自己不成，就来杀死悠季，来个玉石俱焚。一时心急，竟被她反灌下药水，然后居然又吸尽了悠季的血液。猛然间，当真觉得不知何去何从。要想为悠季报仇，但害死她的正是自己。一时间，倒也忘了要杀死叛逆的三个纯血种。
夜刈微沉下脸，挥手让一条让开。他就是看不惯零这种自暴自弃的态度。甚至比上次看见零甘心情愿为他杀死还要生气。
夜刈也是身负重伤，又无吸血鬼这等快速的愈合能力。他踉跄地走了几步，就脚一软，急欲摔倒。
零虽是心不在焉，但血液中除去有三大纯血种的血液外，又有几乎是全部的琉璃血。还来不及反应，但身体已经不自主地瞬间移到夜刈身边，迅速扶住他。
夜刈抬起头，看见的仍是零没有神气的脸孔，心下一阵失望，眼中闪过一丝怒火。倏地，他迅速地抽出对吸血鬼之枪，对转零的肩膀就开了一枪。
“碰”一声，在场的吸血鬼无不震惊。
零游离的眼神猛地被剧烈的疼痛拉了回来。他微蹙双眉，满脸惊讶地看着夜刈，“师傅？！”
夜刈哼了一声，反手推开零。“我竟有你这种徒弟，当真是我当日看错了眼。只因被药物控制夺取了琉璃的血液，而恍恍惚惚，恍如不在人世，真是好笑。难道你不知道琉璃强灌你喝下琉璃血的原因吗？她是想让你成为真正的，无敌的猎人，来重新视线吸血鬼和猎人之间的平衡。玖兰枢怎么了？玖兰优姬又怎么了？白蕗更又怎么了？你还怕他们吗？你竟为了一己之私，自暴自弃，是你独人乐还是众人苦，你自己决定吧！”
一时间，山洞中倒也寂静无声。琉佳本想出口为玖兰枢辩护，但被架院晓拦住，“枢大人这么多日子也不管，想来也是如白蕗更所说，要将猎人一网打尽，顺带再次灭掉元老院了。”
若是五年前，这帮吸血鬼必定是跟定了玖兰枢。莫说是与猎人为敌，就算与全世界为敌又能如何？只要跟随在枢大人身边，无论天堂地狱，无论是对是错，定是永不离弃。
但是五年前，他们掌管了元老院，在贵族和纯血种的压力下，摇摇晃晃地还是站起来了。他们在一片黑暗之中，终于凭借自己的力量寻出了属于自己的光明。对万事有了自己的是非判断能力。在惊惧同时，也终于产生了该有的怀疑：是不是因为，有了自己的想法，就无法成为最好的棋子，而要全部舍去呢？
零被夜刈一番话训得脸红耳赤，紫眸微微有了丝波澜。虽然心痛如绞，但着实还是发现自己的实力有了前所未有的提高。只是琉璃血无法与纯血种的血液相溶，倒也令零有些痛苦。
他调整了体内的血液，又恢复到淡漠的神色。他深深地向夜刈鞠了个躬。夜刈只是哼了一声，却再也站不起身来。
“我今天就再回山上的城堡。一定会把叛徒的尸体带回来的。”零淡淡的语气中隐藏着深厚的杀气。
琉佳眼眶微微一红，险些就要与他拼命，但终究是忍了下来。架院晓的眼神也何尝不是暗淡无光的？莉磨微微一颤，把头埋到了支葵的胸口。支葵只感到一阵窒息，下意识轻轻地拍拍莉磨，算是安慰她，但似乎也是在安慰自己。
一条看见无人反对，心里一阵凄苦。但想到白蕗更的所作所为，就算是一向温和的他，眼里也带着凛冽的杀气。他淡淡地说：“锥生君，身为元老院之主的我也当一同前行。杂货和白蕗更就交给我处理吧。若是实在不行，枢和优姬，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所有前来的吸血鬼中，只有我幸免于难。”
零点点头，与一条并行向不远处的城堡飞驰而去。
刚到半山腰，只看见一条飞链疾驰而来。一条猛地横刀一披，飞链一震，却并没有断裂，反而缠住了他的剑身。“好身手！”一条暗喝道，用力一拽，链子的主人也被带了出来。他微微吃了一惊，“千岛汐，你没有死？”
千岛汐淡淡一笑，算是允诺。纤纤素手一挥，Level E便像蜂拥似的用来，数量之多，只能用铺天盖地来形容。
一条淡淡一笑里，却又是如何的凄惨。想不到，枢，还是走上了残忍的纯血种走上的道路，竟然饲养了如此之多的Level E。这与五年前在学员中温柔的他是如何的迥然不同啊。他蓦地大喝一声，手中的剑发出一阵夺目的光彩。所有的Level E竟似都被这光彩所吸引，木然不动地看着它。
“锥生君，你先行一步。这些杂货就交给我吧！”一条淡淡地说，脸上的笑意仍是未化。
零微微点头，疾驰而去，那些Level E又怎么追得上？
当他闪身进入城堡之时，并没有看到，堆积了几日的云层，在这浑浑噩噩的天地间，洒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中空的庭院中，断柱直立，岿然不动。
零正要通过庭院，突然再也无法动弹。他的目光变得古怪异常。终是，千百怨恨和爱恋，化作了无声的叹息，“优姬啊……”
这阵叹息，透过这城堡古老的城墙，回绕着。引起的，又岂止是一个人的颤抖。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褪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