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151、养蛊

　　穆存看着尉迟风离去的背影，心想：尤格颜苟不是要给那些术士传授蛊术么？单独叫尉迟风去做什么？怕不是查清事实，要秋后算账了？

　　根据尉迟风之前的反应来看，他十有八九是尤格萨隆派来的卧底，他们两兄弟如何狗咬狗，穆存并不关心，他只是暗自猜测，不知尤格颜苟会怎么处置尉迟风。是让人杀了丢去荒野喂狗，还是大卸八块送去主营向尤格萨隆示威？总之在穆存看来，依尤格颜苟的一贯作风，尉迟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正值午后，看守院子的士兵不敢有一丝懈怠。术士们看似行动自由，其实每一步都有眼睛在暗中监视着。穆存早就察觉到了这层压迫，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把悄悄跟去查看的心思暂且压下，耐着性子在院子里等待。

　　一个时辰之后，被召走的术士又是神色如常地一道回来了，穆存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端倪。然而过了一阵，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从外又进来一个人影。穆存瞥了一眼，顿在原地。

　　后进来的，是毫发无伤的尉迟风。

　　穆存眸色一凝，抬腿追了上去。

　　“尉迟兄弟回来啦？”穆存笑吟吟地从后面拍了拍尉迟风的肩，对其打了个招呼。

　　尉迟风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冷哼：“谁跟你是兄弟。”

　　穆存不在意地嬉笑道：“这个不重要。对了，尉迟兄弟刚才出去做什么了？”

　　尉迟风鄙夷地望了他一眼，扬起脑袋：“告诉你也无妨。我出去，自然是得了殿下召见。”

　　“殿下召见？”穆存羡慕地“哇”了一声，又问道，“殿下找你有什么事吗？”

　　“自然是传授蛊术。”尉迟风瞥了他一眼，语气中夹杂着得意。穆存听了之后，果然面上笑意一僵。尉迟风对穆存的反应很是满意，转身大摇大摆地走回了房间。

　　穆存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他明明露出了马脚被大王子发现了，为什么还能被传授蛊术？”身侧突然飘来一个幽幽的声音，“你是不是在奇怪这个？”

　　穆存吓得往边上跳开一步，回头一看，发现鬼魅似地附在他身后的，竟是一脸无辜的耶律棋。

　　“你什么意思？”穆存警觉地看了他一眼。

　　“我没什么意思啊，”耶律棋耸耸肩，似是不经意地道，“我只是觉得，这个城里有趣的事越来越多了。”

　　穆存不知其意，皱眉盯着他，没有接话。

　　耶律棋倒是不在意，自顾自地说着：“尉迟风既然也是学蛊术，为什么要和前一些人分开被叫去呢？难道他天赋异禀，殿下格外看重不成？”

　　也有可能是他和尤格颜苟互相起了戒备，不如其他人好驾驭。穆存在心里暗想道，只是没有说出来。

　　“还有，你有没有发现……”耶律棋说着，忽然凑近了几分，贴近穆存的耳畔道，“回来的术士，说自己被传授了蛊术，而怎么传的，学会了什么，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穆存心里咯噔一下，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总觉得这些术士哪里奇怪，又说不出具体的地方，原来是他们对于传授蛊术之事，都说得模棱两可，看起来像是刻意保密，可那个表现，仿佛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就像是……

　　就像是，被抹去了记忆。

　　耶律棋看着穆存变幻不定的神色，笑而不语。过了一阵，他忽然拍拍穆存的肩高声道：“原来阿史那兄弟和我是同族，真是太巧了，以后常来往啊！”

　　穆存愣了愣，悄悄瞥了一眼四周，果然他二人不太寻常的低声交流已经引起了士兵的注意。他接收到耶律棋的眼色，心下了然，也语气轻快地回道：“是啊，真巧。下次请我喝马奶酒怎么样！”

　　“当然可以！”耶律棋和穆存对视了一眼，会心一笑道。穆存对眼前之人心中存疑，不知他属于哪一方，也不知道他藏拙多少，显然对方也在试探自己。不过眼下，他们还是心照不宣地，达成了短暂的合作。

　　回到屋内，穆存仔细梳理了一遍所见所闻，依然没有想通尤格颜苟到底在做什么。于是他闭上眼，开始感知自己的蚁蛊。

　　起初穆存收了那些蚁蛊时，确实不自在了很久，每时每刻都感觉自己的精力被撕扯成千万片，散落在坪州的各个角落。但经过这几天下苦功的练习，他已经能够习惯，并灵活自如地掌控每一只蚁蛊的行动了。就像拿着细长的竹签控制皮影小人，让它在白幕上根据自己的意愿做出各种姿态。

　　穆存沉下气息，飞快地搜寻了一遍自己的蚁蛊分散的地方，默念起了咒语。在坪州四散开的蚂蚁感受到了主人的召唤，无声地根据指令向城外迁徙而去。路上士兵来来往往，匆忙奔走着，没人有这个闲心，去看街边爬过的蚂蚁要去到哪里。

　　重华城。

　　卫翎正在房间里心神不宁，忽然看见从门外钻进来了几只蚂蚁。仔细一看，确实是穆存派来传信的，松了一口气，赶紧跑去叩莫八的门，把人拉了过来。

　　“又一批术士被传去授蛊，尉迟风也在其中。事后属下去询问套话，发现其似乎缺失了授蛊时的记忆。”

　　卫翎看罢，对莫八复述了之前发生的事，并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我怀疑尤格颜苟是拿术士做着某种试验，直接在他们身上种了什么蛊。前辈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莫八面色严峻，沉声道：“你猜得不错。”

　　得到证实，卫翎的心猛地往下一坠。

　　“这种蛊在南疆也是少见，只有一些偏门的古籍上有记载。种下之后，以人的身体为宿主，依附活人精气生长壮大。宿主用血肉养着它们，却无权驱使，真正的权力仍在下蛊的人手中。你应该知道，蛊是有存活期限的。一般的蛊被主人费大力气豢养，发过一次力以后基本上就废了，需要重新再炼。而一旦掌握这种手段，只要有源源不断的献祭者，蛊虫就能一直被养在那些人体内，战时就不会存在傀儡的空窗期，不论什么时候，尤格颜苟都拥有新鲜强大的傀儡军团。”莫八对卫翎仔细分析着，越说卫翎的心越凉上一截。末了，他沉着脸道，“所以，绝不能让尤格颜苟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