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150、试探

　　卫翎闻言，暗自感叹莫八揣摩人心的本事，几句话不仅洗清了自己的嫌疑，还利用两人相似的身份背景，激起卫翎的共情之心，拉近彼此的距离。卫翎还没说几句话，就不知不觉地被莫八拉到了离其阵营更近的地方。

　　卫翎若有所思地看了莫八一眼，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微笑着端起茶盏，悠然抿了一口，方道：“前辈在外游历这么多年，想必去过不少地方吧？我年纪小，见的世面又少，前辈能不能多和我聊聊那些地方，让晚辈也长长见识？”

　　莫八对卫翎明着转移话题的做法也只是一笑而过，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道：“莫老八不学无术，游山玩水确实是一把好手，你对哪里感兴趣，我说给你听。”

　　卫翎一副兴致大起的样子，问道：“我听闻巫蛊之术传自南疆一带，那前辈精通蛊术，是不是去过南疆？”

　　莫八抬眉看了他一眼，不加掩饰地侃侃道：“是。年轻的时候去过南疆，遇见了当地的老巫师，跟着学了不少。后来回到国内，也搜罗了些古籍，慢慢摸索了许多年，才练成今日这番光景。”

　　“前辈当初为什么会想着学蛊术呢？”卫翎好奇道。

　　对此，莫八抱之以哈哈一笑：“好玩。”

　　卫翎停滞了一下，没想到莫八这么不按套路出牌。于是他又换了个角度问道：“那后来前辈离开南疆，又去过哪里？”

　　“那可多了去了，从南到北，从西到东，河湾水乡去得，塞外黄沙也吃过，居无定所，到处玩呗。”莫八朗声道，随后当真和卫翎滔滔不绝地说起游玩的见闻，什么迎风吃烤馕吃出一嘴黄沙，水乡的莲蓬鲜嫩脆甜，秦关的美人自幼会耍胡刀，舞起剑来婀娜腾转间便能挖了你的眼珠子……诸如此类乱七八糟的奇闻轶事，说得卫翎眼花缭乱，倒真像是见了那景似的。

　　莫八越说越起劲，卫翎勉强维持着礼貌的笑容，好歹算是相信了他真的去过不少地方，以及他确实更像个浪荡公子的事实。只是这样一来，卫翎心中的疑问又多了一层：莫八这样一个随性洒脱的人，学那阴森诡怪的蛊术做什么，而且还不是浅尝辄止，按他自己的说法，几乎是炉火纯青，难道真只是为了好玩？

　　卫翎想了想，又状似不经意地随口问道：“蛊术的利害晚辈也见识不少，随手一招都是骇人的威力。您背着这一身本事行走江湖，怎么也没在江湖上留下个什么名号？”

　　“我又不在人前显摆，江湖人还能火眼金睛，透过我的葫芦，认出里面的蛊虫吗？”莫八不在意地摆手道，“再说了，谁说我没有名号？茅山术士莫老八啊，我自己取的，也没逢人就告给他听，自然没人知道。”

　　卫翎暗暗在心中无奈地笑了一下，顺便瞥了一眼莫八腰间的葫芦，猜测里面是不是挤着密密麻麻的蛊虫。

　　如此这般的对话来来回回好几轮，卫翎似是不着边际地提起不同的话题，引莫八说出自己过往的经历，顺便试探他是否有异心。可莫八的回应不是天南海北的扯淡就是漫不经心的大话，看着一本正经地回答问题，实则带着卫翎把话题拐得越来越偏，让卫翎起初是怀疑，后来深信，他就是故意的。一来二去，卫翎虽没套出多少话，却意外地对此人感觉不算坏。

　　卫翎终于不再兜圈子，看着莫八问道：“莫前辈，我们能相信你吗？”

　　莫八也收了不羁的语气，回视卫翎，正色道：“信不信由你们。不过我确实相信你们，相信你、相信秦峥，还有当今圣上，会让大齐长治久安。否则我也不会到这里来帮你们。”

　　“好，我明白了。”卫翎沉思许久，颔首道，“我想请前辈帮个忙。”

　　卫翎回到屋内，正好秦峥也点完兵回来。

　　春季不知不觉走向尾声，白日的太阳逐渐毒辣起来，秦峥穿着整肃的玄甲，在外巡视半日，身上便起了薄汗。他解开玄甲，顺手搭在桌边，对卫翎问道：“和莫八谈得如何，此人可靠吗？”

　　“这人狡猾得很，问什么都是稀泥似的一团，一会儿滑到这边一会儿串到那边，我都差点被他带跑了。”卫翎先是无奈地笑着说，然而话锋一转，又道，“可我觉得此人不像存了坏心。”

　　“你觉得？”秦峥反问。

　　“说不出来，”卫翎摇摇头，“虽然他一看就有事瞒着我们，但看样子，他又像是真心想帮忙。”

　　“这么模棱两可？”秦峥苦笑。

　　卫翎思忖着道：“虽然莫八这人看着不着边际，可身上总有种让人安心的气质。都说眼神骗不了人，我相信他是真心的。”

　　秦峥顺着卫翎的描述回忆起方才见莫八的场景，发觉自己对着这个怪人，心里滑过的感觉有荒诞，有怀疑，但是竟然也意外的不讨厌，甚至还有一点，莫名的亲切感。

　　卫翎对秦峥道：“我觉得莫八可靠，用不用就看你了。”

　　“用。”秦峥思虑许久，最终拍板。

　　卫翎松了口气，又道：“其实方才我直接问过莫前辈有关传信蚁蛊的事了，前辈说，若是不知道穆存准确的位置，放蛊传信怕是有危险，只能等他下一次传信过来，前辈循着穆存的蚁蛊记住穆存的气息，反驱蛊过去找到人，才能传话给他了。”

　　秦峥皱眉：“也就是说，还得再等到穆存的下一次传信。”

　　“是的，”卫翎担忧道，“希望在那之前，穆存可以保全自己，不要被尤格颜苟盯上。”

　　坪州。

　　军官又带着一纸诏书，来叫走了十几个术士，去学大王子亲授的蛊术，被叫到名字的人自然喜不自胜，没听到自己名字的人在一旁愤愤不平，却也无可奈何。穆存留神听着，发现又没有自己的名字，虽疑惑却也在意料之中，没有做出太大反应。他四下看了看，今日第一批被叫走的十个术士没有出现，各自的房门紧闭，看样子都在房间里休息。难道是昨夜驱蛊太过劳神，都在补觉？

　　被抽中的术士走后，剩下的也自觉无趣，各自散去回了房。穆存百无聊赖地蹲在墙角叼着草茎，忽然听到有士兵去找尉迟风：“大王子请您过去一趟。”

　　这动静在嘈杂的院子并不显眼，却被穆存看在眼底。他眯了眯眼，看着尉迟风离去的身影，沉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