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132、说书

　　京师街道。

　　“陈平大哥，那边有捏糖人的，过去看看！”郑冲兴奋地在他耳边大喊，生怕人声鼎沸，陈平听不见自己的话。

　　陈平头疼地掏了一下耳朵，无奈道：“你别那么聒噪，我听得见。”

　　“哎呀，总之你来这边就是了！”郑冲并没有在意陈平的话，他的眼睛都快粘在不远处的糖人身上了，自己先蹦跳着挤了过去。陈平怕他跑丢了，只好赶紧跟了上去。

　　“乔前辈，您若吃不消的话不必硬抗，我陪您去茶馆酒肆坐下歇一歇。”木枯子陪在乔默身边，关心地对其道。

　　然而乔默丝毫不在意地笑道：“我才不，这么热闹当然要好好逛。陈平他们怎么走得这么快？肯定有好玩的，快跟上！”

　　说罢，乔默自己先疾步赶了上去，看背影，步伐轻快得竟像个少年人，一般中年男子的沉稳在他身上根本看不出来。旁人看了，怕是以为他和郑冲一般大。木枯子心下好笑，加快脚步跟在乔默身后，不知怎地忽然想到了云隐子。

　　云隐子腿脚不便，常年都在山上静养，却总遣她下山历练时买这买那。木枯子带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回来，云隐子总是拿去玩得比自己还开心。云隐子还时常逼着木枯子给他讲山下见闻，各地的山水人物他总也听不腻，听到了有意思的东西，眼睛都在发光。木枯子笑他是个老顽童，他也无所谓，照样我行我素。木枯子有时便会在心里想，若是师父腿脚灵便，再年轻几十岁，怕是满中原的山水都不够他浪迹游玩的。这么一想，木枯子看向师父的病腿时，便又会生出几分心疼和不忍来。

　　周遭的人声忽然灌进了耳朵里，木枯子一个激灵回了神。自己正前方是乔默大步走向人群的背影，木枯子觉得自己方才的走神很是奇怪：我怎么看着乔前辈的背影，却能想到师父呢？云隐子不过偶尔孩气几回，大部分时间都困在房里苦读医书，可乔默彻彻底底就是个浪荡子的样子，还比师父年轻这么多，完全就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木枯子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着，可是心底那一点奇怪的念头，却怎么也散不去。

　　逛了一阵之后，四人顶着大太阳都有些口干，郑冲当先拍板道：“咱们去茶馆听书喝茶呗。”

　　于是四人便到了街边一处还算干净的茶馆，点了二楼的雅间坐下。郑冲做东，大手一挥，点了上好的碧螺春和小吃点心，琳琅满目摆了一桌。

　　“这儿的说书人我认识，天南海北的怪谈轶事信手拈来，说得可精彩了，你们听听。”郑冲笑着一指台上站着的说书人道。

　　那说书人一打折扇，气定神闲地道：“话说数百年前，天下大势为三国鼎立，国号嘛，就姑且称作辛壬癸。这癸国有一六皇子，文武双全，世人都道他有帝王之象。只可惜当朝国主嫌其母身份低微，并不重视六皇子。加之众多兄弟尔虞我诈，六皇子在宫廷政斗中难以立足，只好带着伴读假借游历山川远走天涯。”

　　“太欺负人了，”人群中有人听得气愤，“若我是那六皇子，定偷偷出去招兵买马，回来把这些人全收拾了。”

　　说书人拿起折扇一指那人，笑道：“这位客官莫急，待我慢慢道来。说到六皇子与其伴读乔装改姓，出国游历。两人经一番波折，机缘巧合与几个少年相识。一行人兴味相投，相约一道游山玩水。然而那一行少年人都是来历非凡，有辛国的太子和少年将军，还有壬国的皇子和状元。熟识之后，他们互相坦露身份，才发现彼此都不简单。”

　　“这倒稀奇，三国的大人物，就这么聚在一起，还成了好友？”听众啧啧称奇。

　　“几个少年人，打打闹闹可是闹出了不少趣事，传言，他们为了替辛国将军追心上人，集体出动，大冬天的漫山遍野为其寻一枝兰花。海棠寻不着，几个大男人连夜裁纸浸料，做了枝纸兰花，让将军清晨送到了心上人面前，成就了一段佳话。”

　　底下听众哈哈大笑，觉得这些皇子与寻常少年也无甚差别，可爱得很。有人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嘛……”说书人面上笑意淡了些许，摇了摇扇子道，“常言说，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自然佳话也有落幕之时。何况身在帝王家的皇子重臣，本就身不由己。三国鼎立之局终有一日被打破，癸国国力逐渐贫弱，不敌其他两国，终于在内忧外患中灭亡，被辛壬两国瓜分，从此三足鼎立变为辛壬分庭抗礼。”

　　众人闻言扼腕叹息，又问道：“那癸国皇子呢？”

　　“癸国一灭，癸国皇子黯然隐退，因无法面对旧友，躲入山中，了却残生。昔日的好友们也就各自散去，继位的继位，做官的做官，从此再也没有往来。”说书人合上扇子，沉声说道。底下听众唏嘘声一片，都在为少年的情谊易逝而惋惜。

　　雅间内的几人听罢也陷入了沉默。木枯子开口叹道：“好友全是敌国权贵，自己的国家都因其而亡，癸国皇子一定很难过吧。”

　　乔默眼神转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忽然轻声接话道：“是啊。”

　　木枯子看向乔默，有些诧异，刚想出声问，郑冲又探进来一副神秘兮兮的笑脸道：“我还知道个大内幕呢！你们想不想听啊？”

　　陈平面无表情地按着郑冲的头把他按回了座位上：“好好说话。”

　　郑冲撇撇嘴，又重新兴奋起来，自顾说道：“有人和我说，其实这辛壬癸三国，根本就不是什么数百年前的事，就是二十年前的齐凉夏三国。说书人怕惹祸上身，故意编的国名。”

　　“你是说，这故事影射的是三国先帝？”陈平感到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三国从前便势同水火，皇子哪还会成为好友呢。”

　　木枯子转而问乔默道：“乔前辈，您是先帝那辈的人，您从前听说过吗？”

　　乔默端起茶水饮了一口，笑吟吟地道：“尽扯淡。”

　　郑冲被堵得一滞，又没别的方法证明自己的话，苦恼地挠了挠头：“可是……真有人和我这么说。”

　　“好了，故事而已，当真做什么，”陈平有些好笑地安慰他道，“你点的卤鸡爪，赶紧吃，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

　　“哦哦。”郑冲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抬手伸向了鸡爪的碟子。

　　此时台下的听众已经起哄着让说书人换个故事，于是说书人会意一笑，道：“既然各位客官捧场，那在下就再说个‘猛将军沙场恋娇花，俏公子君怀露毒牙’给各位听听。”

　　“好！”听众兴奋地高呼起来，而楼上的郑冲在听到这一句时却已经沉下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