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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神光忽现罪谁赎 ...

  •   巨大的神兽眼中突然光芒盛起,一个又一个地从周遭的修士身上扫过,终于再次看到了那微弱的乳白色的神光。那么圣洁的神光,上一次见到,是那位红衣神君为了救下巫族之主,于神河边的耻戒台上所焕发出来。
      耻戒台前,神佛变色,神光一现,洗尽罪责。但说到底,却是将一个人的罪责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罢了。高高在上的神界太子,将那已经历七道雷劫,满身血污,狼狈不堪的银发男子挡在身后,满身散发出乳白色的神光来。他一字一句,清晰的说道:
      “吾以神光洗涤他之罪责。他的罪,我来赎。”
      他的罪,我来赎。
      狂离的兽爪将地上被蹂躏得昏过去的荆山弟子抛向一旁,尔后一步一步朝着那身上有着微弱神光附着的人走去,身前的荆山修士唯恐被波及,纷纷避让。龙珣瑱见那满脸凶狠相的神兽朝他走来,他又是个不能打的,已然被吓得魂不附体。
      “昭悯神君……”面前巨大的神兽眼中有滚滚泪珠掉落,他停在龙珣瑱面前,看着那人与昭悯神君有着五分相似的面容,不敢置信。
      随即兽爪双双弯曲,呈跪拜状而下,狰狞的兽脸上有着与之不符的恭敬与悲恸。
      千年倏过,山海颠换,世人多健忘,神仙也不能免俗。巫族族主更迭十数代,早已将那曾犯下滔天大罪的先代族主抛之脑后,更遑论与他们萍水相逢的昭悯神君。
      唯有他,始终不能忘记,那红衣银发的一神一人,当年何等的风姿,何等的般配。那样的天作之合,却生生被有心之人设以陷阱,狠心拆散。怎么舍得啊,他一介兽类都这样的心疼,这样的难忘。
      龙珣瑱看着那神兽伏在他的面前,本还有些惊恐,却见那獦狙一副恭恭敬敬的姿态,并无进攻之心。
      身体仍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你……这是作甚?”
      狂离一愣,尔后热泪盈眶地道,“神君,你可还记得当年神河河畔的獦狙兽么?”
      神河河畔?千年之前,神族之乱,神河干涸,神宫灰飞烟灭。且不论那神河如今是否还有些许痕迹,他一介凡人又怎可能上九天、过神河?就算真的去过怕也只是在梦里罢!于是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并不记得。”
      狂离急了,没按捺住兽爪,激动万分地向前一伸扒拉住了龙珣瑱的衣服,锋利的兽爪微向下滑落,那棉布外袍连带着中衣便被生生撕拽了下来,布料的破碎声清脆悦耳。接着,龙珣瑱半个雪白的臂膀露到了外面,昏暗中竟很是刺眼。
      一人一兽都愣住了。
      “妖兽!吃我一剑!”在这一片诡异的沉默中,一把通体煞紫的剑如闪电般从二人之间穿过,险些将狂离的两只兽爪给砍下来。
      狂离收了兽状,又化为人形,手中是一条带着倒刺的龙头鞭,脸上依然笼着团黑烟,让人无法探究他的样貌,只觉得他化为人形仍是十分高大。他紧紧盯住怒气冲冲、向他拔剑的人。那人一剑之后,并不着急出手,反而解下身上的黑色斗篷,劈头盖脸地盖住裸着香肩的龙珣瑱。
      斗篷之下,一头银白长发随夜风而舞动,面容苍白俊美。狂离有些吃惊,缓缓问道,“你竟是巫族人?”
      顾隐珩并不回复他,只冷冰冰地盯着他,目光浸透了寒意,宛若极寒之崖那块永不融化的寒冰界碑。巫族?是与不是又如何?
      狂离手中的龙头鞭在空气中抡了个满圆,带着随风而起的火光,尔后倏而不见。他淡淡地道,“我不杀巫族人,你滚蛋吧。”
      滚蛋?他顾隐珩今日就好好教教这头畜生如何做人!
      他狭长的眼睛微眯起来,手中的阿紫剑锋处微微颤抖,那是忍不住饮血的激动与疯狂。
      几乎在同一时间,阿紫与龙头鞭在空气中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来。巨大的爆破声传来,随即冲天的火光在二人之间亮起,波及到离他们不远的龙珣瑱,堪堪燎掉他额前的一缕碎发。这一幕下来,荆山众人便明白适才的大火是如何烧起来的。
      獦狙狂离的龙头鞭,在仙家百门还是有些许名声的。当年,极寒之崖的巫族与冰沼之川的灵族一水之邻,却结怨颇久。狂离的主人,乃是曾犯下滔天大罪的巫族族主顾蓁。虽说这顾蓁犯下的罪极为凶恶,令人不齿,但他本人却还是非常有才能,可谓是才智卓绝。巫灵两族的恩怨到顾蓁这一代更是激化地颇为严重,尤其是灵族,多次故意挑起兵戈,使得两族于冰沼两岸对峙。
      又一次大战时,顾蓁佯作不敌,令属下后退,用了诱敌深入的狡计,引得灵族大军陷入巫族布置的天罗地网中,最终自是大败灵族,生擒灵族大将。后又攻入灵族皇城,亲手将灵族族主生生用箭钉死在王座上。那龙头鞭本是灵族族主代代相传的武器,被顾蓁毫不客气地抽出来,随手把玩片刻便扔给他身边的一位娃娃脸小将。
      只见那小将极为高大壮实,却偏偏生了张圆不溜秋,白白嫩嫩,格外讨喜的娃娃脸。接过那把千斤之重的宝鞭,小将极为欣喜,正要谢恩,顾蓁突然发现了什么,皱起了俊秀的眉眼。
      那年轻有为,相貌极为俊美的族主道,“你今日怎么没用黑面雾把你这张脸遮起来?”
      小将一愣,委委屈屈道,“是公主说属下化做人形的脸并不丑陋,无需用黑面雾遮住的。”
      “正是由于你人形的模样不丑陋,我才叫你一定要遮住脸的。否则冲你的模样,谁能相信你是跟在我身边的獦狙兽?”说着,顾蓁叹了口气,接着道,“你可知我当年为何愿将你从北号山带回来?”
      小将道,“不知。”
      “哎呀!”顾蓁一拍大腿,道,“就冲你当年那张兽脸,混沌未开化,生的又极为凶恶渗人,族中那些居心不良的老东西一看就要吓得后退三尺,想要谋纂族主之位他们也更得忌惮!”
      “原是这般,”小将了然,“那属下这就将黑面雾罩上。”
      “罢了罢了,大获全胜的好时候,我允你暂且不用。你今年刚化作人形,还没件称手的兵器,这龙头鞭与你的火雷电倒是相得益彰,便给你用吧。”
      ……
      “紫锋剑?”狂离有些讶然,面前这巫族男子此刻显出了些深不可测来,这紫锋剑与当年顾蓁用的青锋剑是由同一位炼剑圣手打造的,一青一紫,同灵族的龙头鞭世代相传一样,这两把剑也是代代相传的。青锋由顾蓁继下,紫锋由公主顾念继下。千年倏过,这把紫锋剑怎么会到这人手中?难道……
      旧物摆在眼前,不容他不做多想。“你是公主的什么人?”
      正是这走神的一瞬间,一张巨大的网子自他身后向前罩,顾隐珩收剑后退,那网子如带有粘性一般,落在他的身上便往肉里割,深深地缚住他,勒进骨肉中。
      一声惊天的痛吼声从他身上传来。被缚灵网缚住可不是好受的。
      狂离在原地痛的翻滚,还是忍不住后转去看那偷袭他的人。是那人!那面上极为光明磊落,完美无缺的荆山聂尧!好,好一个聂尧。
      狂离身体受到缚灵网的侵害,法力一时难以维持,面上的黑面雾散去,露出一张疼的冷汗淋漓的娃娃脸来。那张脸与适才他兽体时的狰狞凶恶极为不同,单纯又可爱,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着晶莹,看了竟让人十分不忍。不少荆山弟子被他此刻的纯净无暇又极为可怜的面容迷惑,面上已露出犹豫。
      在众人松懈的片刻里,他向前一跃,竟拼着力气扑倒了聂尧,口中的獠牙瞬间长出,向聂尧的脖颈咬去,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
      “噗……嗤”。利剑深入□□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耳边响起,他的獠牙失去了向下噬咬的力气,堪堪停在聂尧的颈边。他低下头去看向自己的胸膛处,一把剑尖泛着幽幽紫光的宝剑毫不留情地穿透了他的心脏。
      是紫锋剑啊。当年龙头鞭也与紫锋剑对过战,那时的顾念小公主,天真烂漫,非说着灵族欺人太甚,如今终于干掉了那灵族族主老贼,便一定要用她的紫锋剑试一试灵族的龙头鞭。一鞭一剑,在巫族宫城的校场里舞的极为好看。尤其是那把紫锋剑,紫色的灵气围绕剑体,在空中舞过,划出一道道紫色的电光来。
      故剑重逢,竟是这般光景。他感到身体中的力量一点一点流失,聂尧一把将他掀翻在地,站了起来。周遭再次热闹起来,他们在谈论着如何处理这只作恶多端的上古神兽。神兽生命极为顽强,便是如今用缚灵网缚住,加上紫锋剑穿透心脏,怕一时也难以杀死他。
      狂离的意识逐渐恍惚起来,周遭的荆山修士就处理它的问题估计是正讨论得不可开交,所以他们才没有注意到那神医谷的来客以及他们口中的银发妖邪一左一右走到了那只神兽身边。顾隐珩在狂离背后的紫锋剑剑把手上比划了半天,是在谋算着从哪个角度,用多大力气来顺利拔出紫锋。龙珣瑱的手小心翼翼地拉住他一只裸露在缚灵网外的手,按在脉搏上把起脉来。
      片刻后,顾隐珩约莫是总算找到拔剑的角度,手握住剑把正要使力,不料一只修长柔软的手突然覆住他的手背。他的目光落在那只细腻柔滑、手指修长骨节精致的手上,目光顿了顿。这个男人真的是,相貌那般漂亮,连手竟也这样好看。
      “不能拔。”龙珣瑱坚定的说道。
      顾隐珩不解,问道,“为何?”
      “神兽受天地孕育而生,若是罪大恶极,自有天地惩处。虽这种惩处之事多会假手于人,但是你看,适才缚灵网加上你的剑重创他,都未能要了他的性命,那便是他命不该绝,或者是他罪不至死。”龙珣瑱解释道,“但是若你此刻拔出剑,他的命就说不准会绝于你手了。”
      “绝于我手?又如何?”
      龙珣瑱跟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道,“绝于你手,你可能须得承受天地怒火。”
      顾隐珩一愣,突然笑了起来,龙珣瑱狐疑的看着他,“怎么?这就吓傻了?”
      “不是不是,”顾隐珩笑的停不下来,半天才勉强忍住笑意道,“没想到,小娘子竟是这般关心我。”
      龙珣瑱目瞪口呆,开始在心中思考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不要脸皮之人。他的手还停在顾隐珩手上,这时被顾隐珩反手紧紧握住,挣脱半天不得,他的脸皮已是开始泛红。
      只听到顾隐珩温柔又宠溺的一声,“好,不拔。”
      那声音柔得似能滴出水来,短短的几个字突然就使得龙珣瑱心中一跳,脸上的红晕更重,他用最大的力气将自己的手从顾隐珩的手中抽出,踉跄着起身,飞快的朝着无嫉阁的方向而去。看那背影,像是落荒而逃。
      站起身来,一向俊美妖冶却有些阴郁的面容上难得的露出了舒朗的笑意,那笑意若碧海蓝天,若浮云夜星,若无里绽放,竟是那样纯净感染人心。来找他商议的聂尧看见他的笑容,愣了愣,也换上了笑意。
      “师弟,适才与这妖兽交手,可有受伤?”聂尧关切地问道。
      顾隐珩看着他身上换上的属于荆山门主大礼时所穿的绛紫色冕冠服,比白日里于山门处所见时穿的门主服隆重许多,连衬着英俊年轻的面容也庄严沉稳起来。他面上的笑意逐渐收了起来,轻轻摇了摇头,回道,“不曾受伤。”
      目光向那已经跑的不见的人看去,他垂眸轻声道,“师兄,隐珩先回去了。那把剑,待师兄决定如何处理狂离了,我再来取。”
      “好,今日辛苦你了。刚回来,便要你经此恶战。”聂尧面上有了几分歉意。顾隐珩再次轻轻摇了摇头,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便离开了。
      待出了众人的视野,顾隐珩便提了口气,迫不及待地朝着无嫉阁的方向去。可谁料等到了那令他牵挂的门前时,竟狠狠吃了一个闭门羹。
      敲了半天门,听到里面传出来带着怒意的声音,“干什么扰人清梦!这便是你们荆山的待客之道?”
      听到那明显生气的声音,顾隐珩停了片刻,幽幽叹了口气,只得略微放大了声音,带着无奈道,“既然小娘子已经休息,隐珩也不好打扰,那,明日再见。”
      话音落,院中传出一阵愈加飘远的脚步声,听那声音,该是已经离开了。
      龙珣瑱团在被窝里,听了片刻,没料到竟就这样把这个无赖打发走了。静悄悄地起了身,将门杵拔出,想看看那无赖是否已然离开。那门杵刚拔出一段,龙珣瑱便后悔了。一股大力从门外传来,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是落入了这人的陷阱中,便用尽全身力气去阻门。
      一边卖力的拦着门,一边恶狠狠地从牙缝中挤出威骂人的话来,“你这混蛋,活该被赶到山洞里住!”
      这话就有些戳人伤口的意思了,门外的顾隐珩却也不甚在意,悠悠然地回道,“风轻他们快回来了。等下若是问起我在做何,我说起洞里睡了你这么些天的事情,你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哐当”一声,房门干脆地开了。
      要!他龙珣瑱跟顾隐珩可不一样,他可没这无赖这般厚脸皮。
      门口站着脸黑的如锅底一般的龙珣瑱,咬牙切齿地道,“要睡,也是我睡你。”
      顾隐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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