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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山水颠覆难挽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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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珣瑱呆呆地伸出手,反握住顾蓁,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一时间竟觉得有无数话要与他倾诉,张口却不知从哪一句讲起。
顾蓁眼神突然一动,猛然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他抬手向上想要触碰自己身上某处地方,却在看了龙珣瑱一眼后生生忍住。尔后艰难的转身,提气越过宫墙,向远处掠去。
龙珣瑱在一惊之后翻出窗想要追赶,他心中焦急,生怕之后便再也见不到顾蓁了,竟也勉强拼出一口气,攀上宫墙,朝着那个银色身影追去,却在踏过几处屋顶后难以为继,险些跌下去,只好停住了脚步。
而顾蓁的身影已然从他的视野中消失。
夜色凝重,盛暑黏热,他身上薄薄的里衣被汗水浸透。
龙珣瑱从未如此刻这样对自己失望过。
他颓然望着远处一望无际的宫城,喉头滚动,眼尾泛起鲜红,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掉出。
他也从未如此刻这般觉得自己无能,好似这么多年被娇惯着长大,自负一身绝顶医术的骄傲都因为那个背影而消之殆尽。
*
高大的佛堂中,香火缭绕,一丝一缕,顺着巨大的柱子缭绕而上,在房顶盘旋。
那正中供着的佛像,双膝跪于佛台,头顶蒙了破苇席,只露出一张以诡异的微笑姿态大张着的嘴巴,嘴角几乎与耳朵连了起来。
四周是无边的黑寂,衬得佛台前两根红烛火光耀眼。火苗突然抖了一下,仿佛是有风刮过,那张破苇席迎风飘落,摇摆着落于地面,将佛像的面容完全露出。
顾蓁立于黑暗一角,右手紧紧按压着心口的位置,那里此刻仿佛正被无数虫蚁啃噬着,疼痛使得他冷汗淋漓。强撑着抬起头,目光越过背对着他而立的谣临,随即定格在那尊佛像的面容上。
与那张大到可怖的血盆大口不符的,是佛像脸上一双清澈俊逸的眼眸,顾蓁不敢置信得瞪大了眼睛——
而佛像的那双眼睛,竟与昭悯的一模一样!
他的喉头轻轻滑动了一下,心口的灼痛疼他几近麻木,他咬住舌尖,直到一丝血腥味在口里蔓延开来才缓缓回过神。
谣临没有回头,他负手而立,颇有些得意地望着那尊佛像。
“祀神,也该醒了。”他突然开口道,语气里尽是疯狂。
顾蓁面无表情。他并不知道祀神是谁。前世他活着时,祀神还没有脱离恶鬼之身,算不得什么重要的人物。这一世,他也没能赶上二十年前无溟源被破之事,对于那件事只知道表面发生过的,却不知其中还有祀神这么一尊让后人都讳莫如深的邪神。
引神蛊的痛楚逐渐减轻了些,他僵硬的大脑也才缓缓又动了起来。若是未曾记错,上次来时,这尊祀神可是面容俱毁的,而现在他脸上除了血盆大口外竟恢复了人的模样,甚至眼睛与昭悯是一模一样的。
怎么会如此……
谣临转身面向他,一片漆黑里他看不清谣临的神色,却只觉得厌恶万分。
当年以为自己救下的是只小狗,没成想竟是一只咬人的东坡狼。
“你去见了他?”他的身形蓦然一晃,瞬间便移到了顾蓁身侧,他的唇贴近顾蓁耳畔,几乎贴了上去,口中的丝丝热气烫到了顾蓁的耳垂。
谣临轻笑了出声,只是有些出乎顾蓁意料的是,他的笑声里竟无恼意,反而是欣喜的,像是又得逞了什么似的。他的心蓦然沉了下去,不可置信地瞪视着谣临。
“你如果不去的话,那我还真不知要如何把噬神蛊下到越国皇宫里。”
像是一粒石块丢进了沸水里。
“护卫皇宫的神像,说来是有些麻烦的,却是只认你一人的。”
顾蓁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
“那么,这次没有昆仑镜了,你们要用什么去拯救那些丢落的魂魄呢?”
他全身颤抖了起来,声音冷的像搀着冰块,他问道,“你说,什么?”
谣临的笑声刺耳又难听,“这次的失魂症,将要从清和宫贵妃娘娘身上而起,你的昭悯,会很伤心吗?”
顾蓁像看着疯子一样看着他,他摇了摇头,下意识想要吐出那两个字,却觉得和疯子没有讲话的必要。他抬眼又看了那尊邪神一眼,转身想要离开此处。
佛堂的门突然被疾风吹开,暴戾的风吹得顾蓁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夜色低沉如墨,来人黑衣玉容,与夜色融为一体。
那张脸,顾蓁也很熟悉。
“这件事,做的不错。”
“是你?”他惊诧道。
衡淮带着笑意的眼睛看向他,微微一顿,尔后又望向谣临,“你不是说他不记得过去了吗?”
谣临面容微滞,心中蓦然惊慌了起来,他急欲解释,衡淮却摇了摇头,笑道,“罢了,不过凡人之身,还能如何起风浪了?”
谣临这才稍稍放心。
引神蛊的波乱停了下来,顾蓁的思绪渐渐清晰了起来。他死死盯住衡淮,声音却平静如古井——
“当年用障眼法骗我下达坑杀令的背后主使,可是你?”
衡淮面带笑意,胜券在握,远处越国皇城里不知何时起了火,火光照亮了半边天。他不说话,只静静看着眼前的祀神佛像。
“九重天上的衡淮仙君尊崇嫡兄,纯善博爱,原来都是假的?”
衡淮丝毫不理会顾蓁燃着怒火的声音,只是出神地盯着那尊佛像,嘴角上翘起的弧度昭示着他此刻很是不错的心情。
而祀神像就这样在他的注视下,一点一点,面容逐渐恢复,张着的血盆大口也恢复如常,泥塑的眼珠倏然转动,紧接着,它站立了起来。
祀神,醒来。
“尊崇嫡兄,纯善博爱,怎么会是假的?”他终于将目光移开,投向了顾蓁,“我对我的兄长大人,可是打小就很崇敬的。毕竟,能蠢成他那样的神,世间独一份的。”
“你!”顾蓁手里的紫锋剑似是感受到了主人滔天的怒火,猛然出鞘,朝着衡淮刺去。
“祀神,欢迎归来。”衡淮并不理会,只微笑着看着那尊邪神,无形的屏障自他背后生出,将紫锋弹开。
祀神复原后的面容与昭悯并不一样,就连那双乍一看相同的眼睛,也因为注入了邪神的神力,而与昭悯区别开来。昭悯的眼睛是雪山冰泊,沉静而温和;祀神的眼睛则是地狱之莲,生自罪恶,燃满鲜血。
“你唤醒了祀神?”一个苍老的声音自佛堂大门处响起。众人回首看去。
竟是峮木。
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几万岁。明明看上去依旧是少年模样,声音却苍老的像是人间的百岁老人。。
“峮木仙君。”衡淮认出他来,颇为礼貌地同他行拱手礼,问道,“没想到,您还活着。怎么,想再堵一次无溟源吗?”
“为什么?”峮木从巨大的震动中回过神,质问他。
“二十年前无溟源被破,你也是费了许多力气去堵的,为什么,今天要再次唤醒祀神?”
衡淮的眼睫眨了眨,他漫不经心地回复道,“当年,不过是时机不成熟,我不得已才只好装作配合你们罢了。”
峮木微微吸进一口冷气,他的瞳孔因为震惊而放大,“当年也是你破开的无溟源?”
衡淮笑了笑,笑意里竟还有几丝羞赧之意,“一回生,二回熟嘛。”
峮木全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他往日里对于衡淮仙君这个后辈兼他当年负万物碑的上司甚为尊重,却没料到,世间最恶的事,竟是经他的手犯下的。
“天帝可知你的所作所为?”
“唔,他不会知道的。”提及天帝,他却并不甚在意,反问道,“你当年以身堵无溟源,坏我大事,如今,霸下之王的真身应该没了吧?”
峮木冷笑一声,道,“有没有,你看着就知道了。”
他说完,仰天长啸,身影从狭窄的屋内退出,尔后倏然长大,巨大的龟甲铺陈开来,只瞬间便遮天蔽日。
衡淮的面色微变,他随手招来云彩,踩在其上,急速朝上升去,却盖不过霸下之王显现真身的速度。
峮木的声音震耳欲聋,“小子,快去毁了祀神像!”
顾蓁反应过来峮木是对他而言,急忙抽出紫锋剑,用冰锋补满剑身,持剑冲向祀神。
那祀神初醒,又被衡淮所控,只木然立于佛台上。顾蓁持剑劈砍,它只勉强闪躲。
“我能堵无溟源一次,便能掀了你的山两次,血溪一断,我看你如何开无溟源!”
衡淮仙君的脸色蓦然沉了下去,他冷哼一声,“找死!”
世人几乎都从未看过衡淮仙君出手,他所用的兵器乃是一把长刀,刀把黑沉,刀身血红,名作弑空。
他在半空中稳住身形,手中弑空仓然变大,冲着峮木而去。
峮木却无暇理会,他已经将行水山背上了背,此刻正蓄力,随着弑空刺向他巨大的脖颈,天崩地裂的声音传来——
行水山颠倒至一半,山石滚动,树木影摇,小小的泰福寺瞬间被掩埋,祀神与顾蓁也不见踪影。唯有一条不见天日,幽长血红的溪流现于人间,其上所悬的尸林虽也被埋于地下,那条溪流却并未干涸断流。
它漫长而绵延,与火光四起的越国皇城相连。
弑空刺穿了老乌龟的脖颈,他轰然倒地,巨大的身体将地面砸出无数道龟裂的缝隙。
衡淮的面色却慢慢转晴,他收回了弑空,将它握在手中,望向皇城的方向。
“看来,聂尧事情办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