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我平生赎君罪》醉战

39、清和宫母子重逢

　　待越皇这里又骂了仪荣与慕容景澜几句后，皇后娘娘便将慕容景澜与长公主一起叫走了，说是要再好好问问。
　　一时间，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下了越皇与龙珣瑱父子二人。
　　两人自龙珣瑱还是个学步幼童时便再也没有见过，现在独处着也仍然没有什么话可说。
　　沉默了许久，越皇才道，“既然回来了，晚上给你办个接风宴。”
　　这倒是出乎龙珣瑱的意料了，他本以为就算越皇陛下此番不如幼时那样对他避之不及也不会亲热到哪去，却没料到他竟直接开口说要给他办接风宴。
　　心中微感诧异后，他还是颔首道，“是，多谢皇上。”
　　越皇再次听他唤自己为皇上而不是父皇，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没提，只道，“你去清和宫见你母妃吧。”
　　从行水山回来后，龙珣瑱一直高悬的心终于放下来了，难得要有一桩好的事情发生，他同越皇行了礼便急忙退出了御书房。
　　他多年未归，对这皇宫里的宫殿布局和分支岔路都不甚熟悉，好在越皇身边的大太监是个细心且有眼色的。他刚出去，大太监德润便跟了出来，叫住他。
　　“三殿下，三殿下，您留步。”
　　龙珣瑱又向前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这声三殿下应该是叫他的。他回头看去，便见一个体格富态圆润行动却异常敏捷的胖太监向他奔来。
　　“殿下，陛下担心您一时找不到去清和宫的路，特地让奴才来带您过去。”
　　龙珣瑱听他这样说，才讶然发觉自己过于高兴，竟忘了这么重要的问题。他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有劳公公了。”
　　德润在前引着他穿过御花园向清和宫的方向而去，想到即将见到母妃，龙珣瑱脑海中除了紧张与激动再无其他想法。母妃当年因为自己被下毒一事险些与越皇撕破脸，后来为了救他孤身带他离开越京前往盛国神医谷，一路上风餐露宿危险重重却从来没有放弃。
　　这样的恩情，哪怕十几年来没有伴在身边也是不可磨灭的。
　　龙珣瑱脑海中胡乱地想着等下见到母妃后要说些什么，一路上走的磕磕绊绊，紧张地几乎忽略了周围所有的事物。直到在前面引路的德润公公突然停住脚步，他险些没有反应过来撞上去了才回过神来。
　　一行人挡在了他们前面。
　　龙珣瑱看过去，为首的那位身上穿的是与他的相似的蟒纹王服，年纪要比他年长上十岁，一眼望去气质颇为温和。在欢倚楼时，鱼朦曾简要和他讲过这几位皇子，以是他当下便猜测这位就是庄妃所出的大皇子了。也算是他的大哥。
　　而站在大皇子身后的，却是一个熟人。
　　龙珣瑱没料到去一趟清和宫的路上还能撞上一位皇子和一位将军。平谣城时偶然一瞥的小将军贺璎竟也归京了。
　　不过这也算得上是一桩好事，看来平谣城的失魂症是治的差不多了，这位小贺将军才能回京述职。那么想来穆清露也快过来了。
　　“公公身后的这位贵客是？”不待他做出反应，那位大皇子便已经开口问道。
　　德润道，“大殿下，这位是三殿下。”
　　龙珣瑱望过去，正纠结要说些什么，那位大皇子微微诧异道，“三弟？”
　　他只好道，“是我。”
　　“前两日便听说你回来了，我还一直在想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没想到今日竟然就撞上了。”大皇子从最初的惊诧中反应过来，又笑吟吟地侧身对贺璎道，“贺璎，你今日回来的真巧，一来便见到了我这见一面比登天还难的三弟了。”
　　贺璎向前一步，恭敬地同他行了礼，眼中却闪过一丝疑惑。
　　龙珣瑱心中急着见母妃，于是道，“小贺将军是要去见皇上吧？那我便先走一步，不耽误将军时间了。”又对大皇子道，“告辞，皇兄。”
　　好在那两人没有再拉着他叙旧。两人继续向清和宫而去，德润不愧是越皇陛下身边的大太监，在揣摩人心一事上是极为熟练。不但体谅龙珣瑱见母心切走得飞快，一路上还与他讲了许多宫里的事，而这些事多多少少又与他的母妃有些联系。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但也极大地缓解了龙珣瑱心中的焦急。
　　等德润对他道“殿下，清和宫就在前面”时，龙珣瑱狂跳了一路的心竟然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他抬首望了眼宫门上高挂的牌匾，“清和宫”三个大字难得地在他的记忆里还有一丝熟悉感。
　　宫门里僻静而清闲，只有两个宫仆在洒扫庭落。
　　龙珣瑱抬脚跨过门槛，惊动了那两个宫仆。他掠过向他迎过来的宫仆，直直地朝着正开的殿门而去。乌黑的檀木椅上，一位身着白色锦衣宫装身姿秀雅的女子正端坐着，手中捧着一卷书，她在来人略显仓皇和着急的脚步声中慢慢抬起了头。
　　“啪”的一声，她手中的书卷掉落在了地面上。
　　龙珣瑱脚步停在门前，与她遥遥相望。
　　记忆里温柔而慈爱的面容与眼前的人一点点重合起来——
　　十二年前幽深昏暗的竹林里，穆清露亲自将她送出风清林。
　　那一晚月色晦暗，乌云遮天，身量不过桌椅高的孩童跌跌撞撞地跟在她们身后，小小的手紧捂着自己的嘴巴，努力不发出声音。
　　可是尽管他已经很小心很小心了，有内力根基的两个大人还是从他一开始跟着出来便察觉到了。不仅他止不住的啜泣，他的母妃一路下山面上的泪也没有断过。可是哪怕再不舍心中再疼惜，她也强撑着没有转身再看一眼。
　　十二年有多长？
　　长到她将少女时的爱恋与天真都舍弃了。她是翁彭侯府嫡女，是三皇子的母亲，是高不可攀的贵妃娘娘，却唯独不再只是她自己。
　　她收敛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包括对越皇少有的恋慕，从此说的每一句话都尽量完美无缺，走的每一步路都努力不与人诟病的机会。
　　“珣瑱……”她看着长身玉立的少年，他已经长大了，在她不在的时候悄然而迅速地拔高和成熟起来。
　　龙珣瑱突然有些害怕，这样的场景他梦到过无数次，他害怕转眼自己又要醒过来，然后失落的发现这不过是一场美梦而已。
　　只是这次他的母妃向他走来，伸出手在梦醒之前抱住了他。
　　他的眼中突然滴落一行泪。
　　“母妃，我回来了。”龙珣瑱哽咽着回抱住自己的母亲。
　　……
　　平谣城的瘟疫比穆清露想象中的还要可怕，那里得了失魂症的人数之多，病症之重，即使已经毁掉了噬魂蛊的母蛊，也挽救不回三成。
　　许多得病时间长的百姓，因为没有吊命之物，几乎都熬成了人干，然后在瘦骨嶙峋中死去。而还侥幸有生息的，因为失去爽灵一魂，又被体内的幼蛊影响，竟然衍生出了在深夜漫行的症状。
　　这座城里还能保持清醒，有一定行动能力的百姓太少。每到深夜，作为边陲商贸重镇的平谣城内，只有星星点点的灯火，凄凉寂静的像是一座鬼城。而每日一过亥时，那些得病的百姓便会纷纷从床上坐起，蹒跚着走出屋子。睁开的眼睛中只有雪白的瞳仁，面色更是惨白无比。他们有的已经干瘦成了皮包骨架，有的甚至衣不蔽体，蓬头垢面，要么毫无目的的乱走一通，要么循着有声音的方向而去。
　　虽然他们除了这些再无其他举动，更是没有害人，但是这样堪比百鬼夜行的画面，已经是足够瘆人了。
　　穆清露第一日见到这样的场景，也险些惊叫出来。
　　而跟在她和傅无音身后的那些不中用的荆山弟子更是慌做了一团，一个比一个嗓门高昂。逻桓与祁缦的斥责与制止丝毫不能让他们冷静下来。
　　穆清露反而在他们这一阵鬼叫中放松了，甚至有些看不起他们了。
　　一群个子高大带着武器的少年郎，跟着三位门中长辈，还能怕成这样，实在是有辱门庭。
　　他们这一阵惊叫成功地把附近得了病的百姓都叫了过来，看着围过来的一群不人不鬼模样的病人，他们抽出了武器想要壮胆，却仍然抖成了鸡崽子。
　　傅无音轻叹了一声，对上了穆清露望过来的幽幽视线。
　　他从那目光里完完全全看到了“贵派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叫人叹为观止”的鄙夷之意。
　　一行人为了不再惊动那些百姓，躲进了一处空着的房屋内，关紧了门窗，静待着门外的百姓散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个弟子在逻桓的授意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扇窗子想要看看外面的情况。而那扇木窗打开之后，三张挤在一起的惨白面容便映入了这位倒霉的弟子眼中。
　　只见他颤颤巍巍得转过了身，与众人的视线一撞，便“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他竟然直接吓晕了过去。
　　剩下的众人隔着窗子向外望去，一片漆黑中无数张密密麻麻的惨白面容围在他们的屋子外面。悄无声息，却不离不弃，都是被适才那一阵穿透力极强的尖叫吸引来的。
　　傅无音默了默，难得发话道，“都散了去休息吧，明日卯时出发。”
　　穆清露则皱着眉头苦思，她对蛊术只略知一二。但也知道像这样的母子成蛊，一般母蛊既亡，子蛊便不能再起作用了。而且在河神宫时，九尾狐家的珠珠很快就苏醒了过来。可为什么城里的这些百姓还是会受子蛊影响？那劳什子赤霞宫出品的蛊毒就这么厉害？
　　傅无音看了眼楼上，牵住了她，低声道，“跟我来。”
　　穆清露还在沉思，便下意识跟着他上了楼。
　　两人在楼上打开了窗，向外望去。这下子视觉冲击比楼下还要强烈了。
　　他们将屋子外围着的失魂症病人尽收眼底，只觉不远处的街头巷尾竟也都塞满了人，一张张惨白的脸在月光下冷冷泛光。
　　两人对视一眼，又关上了窗。眼不见为净。反正这些病人也不会害人。
　　穆清露将刚刚心中的疑惑对他说了。
　　傅无音想了想，试探着说道，“会不会是因为人与神兽体质不同？”
　　穆清露微微一愣，刚才她也有想过这个问题。
　　得了病的珠珠乃是天生的九尾神狐，自然是要比凡人强大一些。当初给珠珠看诊时曾听王秀逸说，珠珠落水后嗜睡的症状是逐渐加深的，直到最后才慢慢醒不过来。但是神兽的魂魄又异于凡人，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子蛊吸收转化给母蛊。那么当时珠珠应该只是被噬魂蛊子蛊控制了神思，所以才会嗜睡。
　　尔后母蛊被灭，子蛊灵力衰退许多，便再也控制不了九尾神狐的神思，珠珠才能很快醒过来。
　　而城中的百姓自然是比不上九尾神狐的强大，一时间并不能摆脱子蛊的控制。但好在他们中有许多的爽灵一魂应该还没有完全被子蛊吸收转化给母蛊，待子蛊的灵力慢慢衰退下去，他们应该也能醒过来的。
　　只是不知要等多久，许多病人怕是等不了了。
　　“傅…门主，”穆清露顿了顿，问道，“我记得你有一法器香炉，叫做妙禅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