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我平生赎君罪》醉战

22、三生石不见来世

　　顾隐珩觉得自己身上冷得厉害。
　　他是很少这样惧寒的。
　　可是现在他却冷的发抖，冷的尽管困极了，却再也睡不着。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触目是一片雪白。
　　“这是哪？”他下意识地问道，声音嘶哑地吓了他自己一跳。
　　他环顾四周，发觉自己正在一个空荡荡的牢房里，身下是一张冒着丝丝寒气的冰床。冰床上一览无余，只有一张薄的像纸的毯子。
　　他果断跳下了床。却没料到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他将手撑住地面，试探着想要站起来。麻木的刺痛感从他的两条腿传来，竟是冻僵了。他苦笑了一声，正待缓一缓再做试探，突然觉察出一丝不对来。
　　他看到了自己正撑着地面的手——
　　那只手比起他的手小了有一半不止。
　　他又急忙查看自己的身体，果然，他的胳膊，他的腿，甚至他的脸，都变小了！
　　他坐在原地傻了。
　　正发着愣，窗外却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不多时，一扇窗子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顾隐珩望过去，只见雕花木窗被来人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道缝。一个幼小的身影跳了进来。
　　竟然是个小女孩。她的头发绾了一个小丫髻，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的。小脸莹白如玉，漂亮极了。
　　乍一看到顾隐珩，小丫头的两只眼睛明亮了起来，她蹬蹬蹬地跑过来，小声叫道，“哥哥！”
　　她麻利的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对面，怀里的小布包摊开来，是两个小小的圆饼。
　　“哥哥，你饿坏了吧？我看父王出去了，就来给你送些吃的。”
　　父王？顾隐珩心中有些疑惑，却还是乖乖的接过了饼，小口小口的咬了起来。他竟真的有些饿了。
　　小丫头盘着腿，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自顾自地说道，“哥哥，你昨天为什么要和父王顶嘴呢？你看，我每次做得不好，和父王撒撒娇不就过去了嘛，你在这方面要向我学习哦！”
　　顾隐珩被她的童颜童语逗得有些失笑，心中只当是自己不小心魂魄跑到了小丫头的哥哥身上。
　　小丫头拍了拍一旁的冰床，道，“这寒冰床太冷了，哥哥你昨日夜里一定没休息好吧？唉，其实也不能怪你，父王他对你也太凶了。”
　　顾隐珩这时看出来，这个小丫头还是个小话痨。于是他继续不动声色地啃饼，想要从小丫头的嘴里得到更多消息。
　　突然，他的目光被小丫头腰间的一把小木剑吸引了视线。
　　那把剑他太熟悉了！明明就是紫锋剑的缩小版，连剑把上的花纹都一模一样！
　　若不是那把剑是把木头做的，他都要以为这是紫锋剑小时候了。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呀？”小丫头说了半天，不见他的回应，有些着急了。她抬起手摸了摸顾隐珩的额头，“哎呀，哥哥，你发烧了！你额头好烫！”
　　“我……”，他开口，声音稚嫩却沙哑，“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他对着小丫头担忧的眼神，温柔地弯了弯嘴角。窗外惨白的日光照进来，虽明亮，却更为寒冷。
　　“哥哥，我带你去找医师吧，你这样，念念很担心。”
　　“念念……”他嘴唇翕动，小声的叫了叫这个名字，在小丫头懵懂又关怀的眼神里，他的心软了下去。
　　他点了点头，说道：“好。”
　　双腿也逐渐恢复了知觉，他吃完手中最后一口饼，拉着小丫头站了起来。
　　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拉在一起，顾隐珩只觉心中一片温暖。
　　走到房门前，他试着拉了拉，发现房门是锁着的。
　　“哥哥，我来的时候看过了，冰榻室外的门是用玄铁锁锁起来的，我打不开。但是窗子的锁是很小的一把锁，我就打开了，我们还是从窗子出去吧。”小丫头小声说道。
　　原来适才那窗外的声音是这小丫头在开锁。顾隐珩心中思索起来，这小丫头顶多六七岁的模样，竟然还会这些旁门左道。她适才称自己的父亲为父王，看来是哪个国或者哪个族的公主了。
　　“好，我们从窗子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翻出窗子，顾隐珩发现窗外竟然就是山峰。看来这冰榻室是依山而建的。
　　“哥哥，我们走这边的小路，不然撞上玉夫人的人就糟了。”小丫头带着他从山间向上绕路而行，同他解释道。
　　玉夫人？那又是谁？他心中疑惑着。
　　两个孩童沿着枝叶繁茂的山坡向上而行，不多时，一条小路出现在两人面前。
　　那条小路极为狭窄，顾隐珩让小丫头走在内侧，自己则走在外侧。小丫头的手紧紧地拉着他的手，生怕他掉下去。
　　这种被人攥在手心里关切的感觉是他甚少体味过的。
　　顾隐珩只觉心中一片暖流涌过，正待说些什么，身后一丝风动传来。
　　他立刻便察觉到了，急忙回头。
　　一身黑衣蒙着面容的人手持一把利剑正朝着他的胸口刺来，多年习武的本能还未能让他有所行动，一双小手却狠狠将他朝身后推去，自己迎着剑光而上。
　　“念念！”他痛呼一声，只觉心脏被撕裂了一般的疼痛。
　　利剑穿透了小丫头的身体，尔后，毫不留情的抽出来。
　　他扶着念念就要倒下去的身体，眼中怒火似要喷涌而出。那刺客微微掸了掸剑上的血，口中发出瘆人的笑声，“轮到您了，殿下。”
　　他试探着动了动内息，发觉这具身体只有极为浅薄的内力，完全不是面前刺客的对手。
　　他紧紧按压着念念胸前的伤口，但血液仍然喷涌而出。小丫头柔软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全部压在了他的臂弯里。
　　面前是手持利剑想要取他性命的刺客，路的一边则是云雾缭绕，深不可测的峡谷。
　　顾隐珩眼中冷光骤起，他狠狠将刺客唯独露在面罩外的那双碧色瞳仁的眼睛记了清楚，转身抱住念念，朝谷底纵身一跃。
　　.
　　“念念！”黑暗中，地上的人传出了一声微弱的惊呼。
　　龙珣瑱已是不知等了多久，无数次探着他的脉搏，生怕他就这样一睡不醒了。此时他微有动静，他便立刻反应了过来。
　　“念念……”顾隐珩口中喃喃着又叫了一次。
　　龙珣瑱一愣，随即有些气恼。念念？都昏死过去了还知道叫别人的名字，念念又是谁？他到底有多少个相好的？
　　他本是将顾隐珩抱在怀中的，这下子气的手一松将他甩在了地上。一甩之下，顾隐珩倒也醒了过来。
　　龙珣瑱从腰间的乾坤袋中摸出了个火折子，点燃后借着火光将璧烛一一点亮。
　　地上的人缓缓坐了起来。看来那衡淮仙君还是讲些诚信的，那颗药确实有奇效。只是昏睡了许久，顾隐珩多少有些混沌。
　　“你醒了？感觉如何，身上可有何处不适？”龙珣瑱的声音在一片幽暗的火光中响起，顾隐珩随即抬头看向他。
　　“……瑱儿，你怎么在这儿？”
　　龙珣瑱有些惊讶，“我来救你啊。”
　　“救我？”他反问道，尔后微微皱眉思索着，“我落水了……有一个极为怪异的阵法……”
　　顾隐珩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你来救我，可是破了那阵法？”
　　龙珣瑱自是没有碰到什么阵法，正要下意识的摇头，目光触及他被鲜血浸染的额衣衫，突然想到了适才谣临口中所说的血魔阵。
　　破一道阵口便要祭一次血魔的血魔阵。
　　“不，是你破了那阵法。”龙珣瑱回答他，一道猜测跃上心头，“你不记得了？”那样艰难地破的阵法，他竟然不记得了？
　　“我破的阵？”顾隐珩讶然，“不，那道阵法邪恶又强大，我未曾有把握……”
　　“确实是你破的阵法。”龙珣瑱严肃起来，“你可还记得谣临？”
　　他的回答却又让他失望了，“谣临？那是谁？”
　　“你不记得发生的事了？”
　　“我记得……我只记得我陷入了一个法阵，我还未破阵便晕了过去。”他的右手下意识地朝腰间探去，却没有触及到熟悉的物品。
　　“你在找紫锋剑吗？”龙珣瑱走向一旁的石壁，将倚着石壁放置的紫锋剑递给他。
　　剑身上的缺口刺刺楞楞，映入了顾隐珩的眼中。
　　“紫锋？这是我的紫锋？”他难以置信的接过剑把，看着断裂的剑身，只觉怒火滔天。
　　紫锋为何会断？是谁人所为？
　　他不知道，却隐约发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些什么，在脑海中拼命的回想起来。
　　却是一片空白。
　　“看来那衡淮仙君也没安什么好心！”龙珣瑱气道，“他给了我们一颗仙药，那颗药虽然救活了你，但也让你忘记了发生过的事情。”
　　“衡淮仙君来过这儿？”
　　“嗯。看来你是半点都不记得了。”龙珣瑱叹了口气，“衡淮老儿不安好心，虽救了我们，却也纵容杀人者，罢了，我得先去找我师父他们。”
　　顾隐珩心中充满疑惑，闻言却很快将紫锋收好，朝他点了点头。
　　这座地宫四处漆黑昏暗，两人借着摇曳的璧烛摸索起出口来。
　　一片寂静里，顾隐珩突然开口道，“这是……三生石？”
　　龙珣瑱闻言朝他的方向快步走去，“什么？”
　　顾隐珩快步从一旁的石壁上取下一支火烛，举高照亮，一块巨大晶莹的石头映入二人眼中。
　　那石头，说是石头，难免有些侮辱贬低之意，说是宝玉也不为过。
　　“这是三生石，”顾隐珩同他轻声解释起来，“荆山有过一块，不过不如这块大。”
　　“难怪我初到这里，谣临便给我看了一出巫族灵族混战的景，想来就是这块石头的功劳。”龙珣瑱上手拍了拍，这一拍不要紧，本沉寂的三生石顿时像是活了过来，流光溢彩，微微颤动，吓得他急忙收回了手。
　　三生石却依然颤抖不止。
　　“这……这……”他惊疑不定地看了眼顾隐珩。
　　“你身上有仙根？”顾隐珩反问他，又安慰道，“别怕，仙者接触三生石是可以看自己的前世与后世的，你试试？”
　　前后世？听起来颇让人心动。龙珣瑱一边为自己有仙根而暗自惊奇，一边缓缓将手掌覆在三生石上。
　　顿时，三生石停止了颤动，却瞬间放出了光亮，照的地宫犹如白昼。
　　一幅画面出现了二人面前。
　　那是一棵巨大的梨树，他们从未见过那样高，树篷那样繁茂的梨树，雪白的梨花开遍枝头，呈漫天之势。只一眼，对花粉过敏的龙珣瑱便觉得鼻间发痒起来。
　　长身玉立的男子背对着他们站在树下，广袖随风鼓动。他就那样站着，龙珣瑱与顾隐珩等了许久，也未等到他转过身来。三生石却暗了下去。
　　龙珣瑱顿时有些纳闷了，这便是他的前世？动也不动，活脱脱一块望夫石，啊呸，才不是望夫石……
　　三生石这一暗下去便再也无动静了。
　　龙珣瑱疑惑道，“这便没了？适才若是我的前世，那我的后世呢？”
　　顾隐珩面色凝重起来，“三生石应该会亮起两次，一次是前世，再一次是后世。”
　　“那为何到我这里只亮了一次？”
　　顾隐珩没有回答他，而是牵住了他的手，“一块石头而已，许是碰上它不灵的时候了。我们走吧。”话虽这样说，他心里却越发沉重，三生石能够照出珣瑱的前世，却照不出后世，那边很有可能是他没有来世……
　　为何会没有来世？
　　“你不看看？”龙珣瑱见他不动，问道。
　　“不看了。你不是还要找你师父他们？”
　　“啊对！”龙珣瑱立刻记起了当前的要紧事，又发起愁来，“这里怎么连道门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