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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谣河遇险沉水底 ...

  •   城内依然寂静无声,踏出南风馆的大门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沉寂。无边无际的沉寂。
      龙珣瑱的心情蓦然便沉重了起来。未羌却毫不在意,依然是娇笑着与顾隐珩调情。
      顾隐珩问道,“羌儿可是平谣人氏?”
      未羌一愣,随即摇了摇头,笑着道,“羌儿是流落到这里的,追及根源,算不得平谣人氏。”
      “哦,那不知相公是生于何处?”龙珣瑱插话问道。
      未羌妩媚的目光随之缓缓漾起了一层水光,声音隐约低沉下去,“往事久远,不提也罢。”
      “为何?”他固执得继续问道,紧紧盯着未羌。
      未羌察觉到了他的敌意,看向一旁的顾隐珩,只见他并不阻止,终是轻叹了口气,“羌族,我是羌族人。生于谣河之北。”
      “羌族?可是在天魄山下?”
      天魄山,是越国人对谣河以北的连绵雪山的统称。皑皑白雪,圣洁高耸,它们是天之魂魄,故曰天魄。
      未羌微微颔首,道,“正是。”
      龙珣瑱记起了十几年前的一桩旧事。
      那时越国朝堂混乱,各方势力倾轧,几位年长的皇子为了太子之位明争暗斗,越国皇帝陛下日日担忧着被哪个不孝儿子纂了位置,猜忌顿生,更是引得朝堂不稳。
      而就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出了一件既不幸又幸运的变故来。
      羌族来犯。
      那一年也委实不顺遂了些。越国镇北将军何申思谋反,起兵自谣河岸边,一路向南,连攻下几座城池,其中不乏关卡要地。一时间,越国已是风雨飘摇,动荡不安。谣河以北的羌族历来以游牧为生,这些年风调雨顺,连带着他们兵马都肥壮起来。
      羌族与越国本就是邻边对敌,那些年虽稍有缓和,但埋于两国表面和平之下的,是不断翻滚的暗潮。只是游牧民族,本该豪气直爽,甚少有些玲珑曲折的心思,却不知为何,竟抱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计谋,趁越国国内混乱不堪,派出万余铁骑越过泥沙滔天的谣河,跟在何申思之后攻入越国。
      何申思兵马有限,且志在越京,故他所攻下的几座城池皆守备不严,兵力匮乏。未过多久,便被羌族攻下数座。羌族人粗暴残忍,攻城则屠城,边塞要城的百姓深受其害。
      而何申思本是抱着速战速决的心思反叛的,却没料到近年来俯首称臣的羌族竟趁机在他背后点起火来。一时间,腹背受敌,再加上粮草有限,越国在慌乱之后也迅速平静下来,派出白面小将贺乔,对战何申思。
      贺乔有神勇,虽年岁且幼,但于领兵之道,甚为老成,很快便击败何申思,夺回城池。而羌族在夺了几座城池后,并未守着不放,而是掠夺百姓与财宝,又退回谣河以北。贺乔在领兵清理那几座受羌族掠夺的城池时,面对一片惨烈之象怒发冲冠,势要不灭羌族不还京。
      他本就平叛有功甚为越皇器重,他自愿领兵平羌,那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清点出十万大军,随他出征羌族。
      羌族贪一时便宜,趁他人之危且火上浇油,实则军队散漫,不堪重击,迅速败下阵来,到最后,竟族灭于贺乔之手。
      “没想到,一向粗犷的羌族竟也能出如相公这般精致的人。”龙珣瑱对这个未羌的好感一路以来不断下降,出言讽刺道。
      未羌只是淡淡扫他一眼,道,“公子谬赞。”
      西城门近在眼前。
      相对于城内死一般的寂静,城门这里算的是热闹非凡。一队押着运粮车的越国士兵自侧门而进,无精打采的走着。
      城墙上军旗飒飒,未羌抬起头向上看去,似在搜寻着什么人。
      突然,“扑通”一声传来,那押送粮草的士兵中有一人竟倒伏在地上,他身侧的人急忙来查看,只见那人双眼紧闭,失去意识,已然也是染上了失魂症。
      “怎么了?”门内的骚乱未瞒过守军的将领。一位年轻的玉面小将自城外进来,面色严峻。
      “禀小贺将军,有人染病。”押送粮草的小首领忙说道。
      “将此人隔离起来,查清近日与他有接触的人,同样隔离起来,令军医为他们诊治。”那小贺将军吩咐道。人看上去稚嫩,行事却很是老成。
      龙珣瑱听到那下属叫那将军为小贺将军,心中已对此人的身份有所猜测。身侧的未羌却已迎上前去。
      “小贺将军,久违了。”未羌满面笑意地抱拳道。
      “哦,是羌儿。”小贺将军脸上微微带上笑意,注意到顾隐珩与龙珣瑱,“这两位是?”
      “是我的朋友。”未羌微微颔首,“将军,我与这二位今日打算去谣河,不知将军可否行个方便?”
      “可。”小贺将军丝毫不犹豫地回复道,“此去谣河,可是河水有甚不妥?”
      龙珣瑱正暗自惊讶,这小贺将军竟这样给这未羌面子,便听到未羌笑着答道,“平谣城水源取自谣河,我心中确有此般猜测。”
      小贺将军了然,道,“可需我派兵相助?”
      “暂时不必,多谢将军。”未羌推辞道。
      小贺将军向他们三人做出一个请的姿态,目光扫过用黑色披风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顾隐珩,并未再有多的言辞,带着三人朝城外走去。
      待告辞时,未羌叮嘱道,“我与将军的荷包,将军可须贴身携带,切勿离身。”
      “好,只是不知这荷包有甚特别之处?”
      未羌一愣,随即道,“这……是我的一片心意,里面装了往年一位云游高僧赠予我的一道符,说是可替人挡灾,将军守城危险,切不可辜负了我。”说着,眼睛眨了眨,甚为亲昵。
      小贺将军闻言,只好无奈的笑了笑,“那是自然,此去谣河,羌儿也要多加保重。若是发觉不妥之处,定要先通知于我,切不可以身犯险。”
      未羌颔首,告别了小贺将军,三人向北走去。
      “这位小贺将军,与当年灭了羌族的贺乔将军,有甚关系?”走出一段路,龙珣瑱问道。
      这话已是不甚礼貌了。未羌乃是羌族人,族灭之事被人这样毫不遮掩地提到却也不恼怒,只是答道,“乃是贺乔将军之子”
      “原来如此。贺家近些年在朝堂上想必也是举步维艰吧。”龙珣瑱道。
      未羌察觉到他话内的讥讽之意,终于把目光看向他,问道,“二公子何出此言?”
      龙珣瑱险些被他这一句二公子噎个半死,瞪了身侧的顾隐珩一眼,才道,“贺家功高震主,未相公不会只被贺家被重用的表象迷惑。”
      未羌眼神流转,心中微微吃惊。
      近些年贺家人确实备受重用,贺家家主加官进爵,贺家女眷不少都与皇室结为姻亲,风头无二。越皇宠信贺家人长达十八年,贺家在外人眼中是屹立不倒,但是——
      其中确有捧杀之意。
      平谣城之难,是越皇对贺家嫡长子一番赞赏后提出让其前来平定灾疫的。
      小贺将军乃是贺乔唯一的儿子,若是感染了灾疫,贺家便失了最为有才能的继承人,乃是从根脉处断绝。根脉一断,贺家这棵大树便摇摇欲坠。
      越皇不会想不到这些,却仍将小贺将军捧到一个让他难以拒绝的高度。
      是一出借刀杀人罢了。
      约莫走出了三里路,无人烟了,顾隐珩才取下黑色的斗篷。
      这件斗篷仿佛一道枷印,他只要穿戴上,就像与外人隔离,不言不语,没入黑暗。
      未羌笑了笑,说道,“瞧二公子说的,未羌不过一介族灭之人,对政事向来不甚知晓的。”
      龙珣瑱嘴角勾了勾,“未相公过谦了。”
      “好了,瑱瑱。何必为难羌儿。”顾隐珩又恢复了一派风流倜傥的贵公子模样,不管龙珣瑱的瞪视,向未羌问道,“羌儿此去谣河为何?”
      “不瞒公子,明日乃羌族族灭之日,我前去谣河祭奠先祖。”未羌正色道。
      “如此,我兄弟二人倒是不好与羌儿同行了,不若就此分开。”顾隐珩收起了笑容,平静地看着未羌。
      未羌先是一愣,似是未料到顾隐珩突然变得冷淡起来,却也不做纠缠,“也好。那公子保重,羌儿便走另一段路了。”
      “好。”
      顾隐珩与龙珣瑱目送着未羌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碧色的锦衣随风微扬,青丝如瀑,身段挺拔优美,端的是一副贵气的公子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小倌的妖娆。
      “这人不简单。”龙珣瑱开口道。
      “嗯。”
      “我觉得他与那失魂症有关系。”
      “嗯。”
      未羌突然转身,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朝他们摆了摆手,姿容昳丽,看的龙珣瑱呆了呆。
      “但是他真的好美啊。”他由衷的叹道。
      顾隐珩终于把目光看向了他,狭长的眼睛眯了眯,尾音轻轻上扬,道,“嗯?”
      “咳,你带了千里行路符么?”龙珣瑱避开他的目光,问道。
      “未羌很美是吗?”顾隐珩问他。
      龙珣瑱莫名的有几分心虚,但转念一想,顾隐珩在南风馆里时对人家又搂又抱的,这会子明摆着是贼喊捉贼,这样一想便理直气壮了许多。“那是,不然你作何和人家又搂又抱的?”
      顾隐珩一愣,眼里的薄怒倏然转成了暗喜,“你这是,吃醋了?”
      龙珣瑱一梗,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只听那人沾沾自喜地从乾坤袋里抽出一张符篆来,然后将黑色斗篷兜头罩住他,腰间也被那双大手搂住,身体突然凌空而起,周遭传来呼呼的风声。
      千里行路符的速度是极快的,龙珣瑱还未从顾隐珩手臂的禁锢中挣脱出来,脚底便落到了地上,耳畔传来顾隐珩低低的声音。
      “我们到了。”
      龙珣瑱掀开遮住自己的斗篷,适应了天光之后,他眯着眼望去,只见面前横贯着一条很宽的河流,明明还是夏日,塞北却已有了瑟瑟秋意,河畔他们所在一侧俱是枯草落叶。
      “瑱瑱,你看对岸!”顾隐珩突然道。
      他赶忙望过去,蓦的便睁大了眼睛。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明明只隔了一条河,怎么会这样……”
      南侧枯草落叶,衰败颓唐,一片死意;而北侧却生机勃勃,参天大树枝繁叶茂,深翠碧绿,一片盎然。
      对比过于鲜明。
      两人沿着河岸走起来,龙珣瑱眼尖,看到前方有一叶小舟,舟上似乎还有一个人影。
      两人急忙赶过去。
      刚到那小舟附近,只见那人一身渔夫打扮,手里正抖擞着一张渔网,见他们二人过来忙抬起了头,招呼道,“两位可是要坐船?”
      顾隐珩此时已又披上了斗篷,不好开口,龙珣瑱便问道,“渔家,今日可能过河到对岸去?”
      那渔家看到龙珣瑱,眼睛顿时直了片刻,咽了口唾沫,才笑着说道,“自然可以的,两位小哥请上船。”
      小船很小,站下了三个人便再也无下脚之地,然动起来速度却很快。渔家两条长浆在河面上划出两道涟漪,水光微晃,如箭一样向对岸划去。
      “渔家,这谣河这样大,为何我兄弟二人一路过来却只见你在这里载人?”顾隐珩摘掉斗篷的帽子,开口道。
      渔家忙于掌控船头方向,也不回头,答道,“这几日啊,河里的鱼莫名的少了许多,大家都说这下游的鱼打不到了,索性去上游试试运气。我今日本收了网也打算去上游的,两位若是往上游走一些是能见到其他船家的。”
      “原来是这样。那你可知为何下游的鱼少了许多么?”
      “这……这,有些年长的船家说是近些年我们在下游打的鱼太多了,犯了河神。”
      “谣河有河神?”
      渔家道,“自然是有的,河神庙就在对岸,两位过河难道不是去河神庙的?”
      顾隐珩正待又要说什么,眼神却被前方吸引过去——
      离他们不过数米远的谣河中心倏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那漩涡不停的旋转、扩大着,吸附着河中的枯枝断木,还有些鱼翻着雪白的鱼肚被吸进去,他们脚下的小舟也剧烈颠簸起来,船家费力地撑着船桨,也看到了那巨大的漩涡。他的脸色蓦然变得雪白,嘴唇因为惊恐而上下翕动。
      他连滚带爬地朝着船尾跑过去,连顾隐珩那异于常人的长发都未注意到。手中的长浆拼命朝着反方向划去,顾隐珩与龙珣瑱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
      那水中的漩涡很快连带着上面的空气也旋转起来,水流甚至以高出河面的高度疯狂地转动起来。船家手中的长浆传来一声被折断的断裂声,他看着手中断成一半的船桨,面上浮现出了绝望之色。
      小小的一只船没了刚才那微乎其微的阻力更是迅速朝漩涡的方向飘去。顾隐珩在怀中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出来一张避水符。他刚刚将龙珣瑱抱入怀中,打开符篆,小舟便被急促的水流掀翻了过去,将二人连带渔家吞没在河中。
      水底一片昏暗,河水流得极快,几次险些冲破避水符将二人彻底卷入河底。
      顾隐珩咬紧了牙,这避水符他刚刚找了半天才找出来这么一张,抵挡不了太久怒翻的河水,他们必须尽快脱身。
      龙珣瑱被他紧紧地箍在怀中,勉强抬起头就着昏昏沉沉的河水看去。突然,一束来自河底的光束自下而上映入他的眼帘。他一惊,正要让顾隐珩低头去看,那光束突然变大,变成刺目的大片白光,瞬间将两人吞噬。
      “两位,别来无恙。”一道声音不知自何处而起,冲破两人的防线。那声音平静无波,淡漠疏离,却有种他们二人说不出的心悸。
      “别来无恙……无恙……”声音自河底而起,一遍又一遍的传来回音,刺进龙珣瑱的耳膜,扎进心底……
      你是谁?
      无人回答。
      他逐渐失去了意识。
      没有人看到,那河岸上不知何时走来一位男子,他静静地看着河中巨大的漩涡将小舟连带着上面的人吞噬掉,面上却一番平静,任凭碧色的衣角随风轻轻鼓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谣河遇险沉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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