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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梦作真时见前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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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珣瑱再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是飘到了何处。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带着泥沙的水来。
勉强站直身体,环顾周围。只见这里冰雪覆盖,山川之间一片雪白,不见人踪。
这……是何处?难道那漩涡将他裹到天魄山里了?
他突然想起顾隐珩,他们一同落的水,而顾隐珩只带了一道避水符,那避水符一下子护他们两个人是很艰难的。想来是之后符篆破坏,两人被那怪水流冲散开来。龙珣瑱担忧顾隐珩,急忙开始找起来。
他身后是一道河,那河中有些许浮冰,河水流的很慢,也不知他是如何被冲到这里的。不知道顾隐珩又被冲到了何处。他沿着河畔仔细的找起来,找了半天却毫无收获。
龙珣瑱心中焦急,正要开口叫顾隐珩的名字,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你在找什么?”那声音很是熟悉,龙珣瑱一激动,回头看去。
他瞬间睁大了双眸,那人一身黑色长袍,袍子上血红的花纹明暗交错,复杂诡秘,散发着幽冷冰凉的气息,令人望而却步。可当目光定格在那人的面容上,却又极为熟悉。竟是未羌。
未羌朝他走来,眼睛上下打量他,“我见过你。你是族主身边的。”
龙珣瑱茫然地张了张嘴,他转身朝自己身后看了看,空无一人。这才勉强确定未羌是同自己说话的。
“你不在族主身边伺候,来赤霞宫做什么?”未羌问道。
说完,不等他回答,又说道,“不过既然来了,不如便到我赤霞宫做做客?”
龙珣瑱弱弱的问道,“你是未……”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不过想来如您这样的贵人,是不屑记住我这样的无名小卒的。只是不知——”未羌眼神变得轻佻起来,开始上上下下打量起龙珣瑱,“您这样的贵人在床上是如何侍候族主的,又如何让族主那般满意,夜夜宠幸的?”
龙珣瑱脑海中“轰”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洪流宛若火山爆发般倾泻而入。
“原来你就是昭悯神君,可那又如何,你是我的人了。”
红罗帐里,他看到顾隐珩一身红衣压在他的身上,一头银发垂下与他的黑发纠缠在一起。他被压制着不能动,双手被顾隐珩用一只手举到头顶禁锢着,他哆嗦着冲顾隐珩骂道,“你……混蛋。”
眼角却已经泛起红来,眼中也有了晶莹的液体,他感到身体不受控制地热起来,脑海中万分抗拒,身体却一点点抬高去碰触顾隐珩,想要从他那里获得一丝清凉。
身上的顾隐珩一愣,眼神暗下去,“你被下药了?是谁?”
他咬紧牙关狠狠的瞪着顾隐珩,“少在那里做好人!混蛋,本神君来日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顾隐珩呆呆的看着他,倏尔开始笑起来。他生的本就极好看,这一笑更是晃人心神。顾隐珩弯下腰开始吻他,另一只空着的手灵活的拉开他身上红色的喜袍。密密麻麻的吻往下移,龙珣瑱感到自己的身体不属于自己一般竟然去迎合着、配合着……他闭上了眼。
他到底……是谁?
昭悯与他究竟有什么纠葛?
龙珣瑱感到脑海中一片混乱,腰却突然被人搂住。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顾隐珩……不,是与顾隐珩一模一样,却不是他的那人。
“你……到底是谁?”他下意识的问道。
那人一愣,眼神中倏然有了几分不满,“怎么,出去一趟就把本族主忘了,昭悯?”
“顾蓁,你当本宫主是死的吗?”未羌看着他两人搂搂抱抱,很是不爽的打断了他们。
龙珣瑱心中一惊,这人竟是顾蓁,可是当年那犯下滔天大罪的顾蓁?
顾蓁看向了站在他们面前的未羌,开口却是嘲讽的语气,“岂敢,赤霞宫主,别来无恙。”他松开了搂抱着龙珣瑱的手臂,向前走了两步。他身量极高,站在未羌的面前,甚是居高临下。
“谣临,你是谣河之神,我又身为巫族之主,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天下好儿郎这样多,我相信你日后定能寻一良伴,又何必纠缠于我,伤及无辜?”他面上带着笑容,仿佛极为宽容地说着,又俯身到谣临耳边低声语道,“若你日后再胆敢伤他,我便毁了你的河神庙,扒了你的河神金身,让这谣河河神换换人做。”
说完,他不顾谣临极为难看的脸色,转身搂住龙珣瑱离开了此地。
龙珣瑱恍惚间认识到自己是来到了千年之前的巫族,适才那条河想来便是冰沼之川了。他若真的是昭悯太子,又是怎样沦落到这番地步的?当年的昭悯太子当真与这顾蓁有过这样桃色的纠葛?
他费力地在刚才那倾泻入他脑海中的一团纷杂的记忆中搜寻起来,一幅画面突然出现——
他的神宫是在黄沙漫漫的神河边的,那一日是他经受雷劫之日。为了不使雷劫毁坏宫中殿宇,他便去到了神河边。
三道天雷滚滚而下,穿过他的衣袍,狠狠地劈中他。那时他是神力全失的,本该立刻回宫闭关修炼,突然有一人一兽从他面前的河滩上费力的爬上岸。
双目相对间,他咽下喉咙处窜上来的一口血,费力地问道,“何人?”
话音未落,那人从腰间利索地抽出一样法宝,对着他说了一声“收”。
昭悯殿下便这样被一时起兴,带着坐骑从若海之滨逆流到神河游玩的巫族族主顺手牵羊带到了凡间。
龙珣瑱有些难以置信。
堂堂一神界太子,就这样,就这样……这样?被人掳走了?
而神界那几位神尊至今还以为他们的太子殿下是在自己的神宫内闭关修行去了。
到这里,他已经明白了为何他适才一醒来便是在冰沼之川旁了。
因为冰沼之川的源头便被称为若海,他,不,应该说是真正的昭悯太子,是想要从若海逆流直上回到神河的。却不知为何未成功,还让他进入到了昭悯的身体中。
正暗自头痛,他的腰间传来一阵酸痛,耳际也传来一句冰冷的声音,“你在想什么?”
他抬头朝顾蓁看去,正要说些什么,却震惊地发现,顾蓁身后的虚空开始扭曲,空气中无数的波纹一圈一圈扩大,尔后化作黑洞,朝他们二人吞噬来。来不及多想,他一把抱过顾蓁的身体将他拉到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体去挡那黑洞。
时间仿佛暂停了一秒。
随即,他看着自己的身体轰然破碎,碎成点点亮斑。
面前的顾蓁伸手想去拉他,却接着也被那黑洞吞噬掉。
龙珣瑱感到一阵彻骨的疼痛,那种痛苦自心脏而起,席卷了他的全身。
“不要走……让我陪着你……”脑海里响起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是带着祈求的。
“我们在一起不好吗?那泱泱神族,贵为天地至尊,少你一个又不会灭亡!”又是带着滔天愤怒的。
“他们不会灭亡,可你若是走了,我活在这冰沼间,又有什么意义?”那声音到最后带着呜咽,仿佛是绝望之际的最后一丝试探,试探着能让对方心软下来。
龙珣瑱用手紧紧按住了心口,那个地方仿佛被刀绞一般,一寸一寸,滴下血来,难过的让他想哭。却压抑到哭不出来。
“瑱瑱?瑱瑱,醒醒……”耳畔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往日里只觉得那声音聒噪的很,现在听来却万分亲切。
“师父,我好想你。”他的眼角流下了一行泪,只以为自己尚在梦中,那声音化作了一个温暖又广阔的怀抱,将小小的龙珣瑱拥入怀抱。
“我想母妃了,她可以来看看我吗?”他又问道。
“可以……你先醒来,你睁开眼!珣瑱?!”
龙珣瑱费力的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惊喜中的穆清露。他眨了眨眼,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回到了现实。
顾蓁和昭悯,以及未羌给他的冲击过大。
他几乎分辨不清那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但是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活生生的穆清露。他想将那当做一场荒谬的噩梦。
她一把拽过他的手腕开始诊治起来,眉头先是紧皱,尔后又舒展来。她坐在床边,面含关切地问道,“瑱瑱,还痛吗?”
他摇了摇头,说道,“不痛了,师父。我们这是在哪里?”
“我们在鹤鸣洞。”穆清露飞快地和他解释起来。
原来那日龙珣瑱刚刚抵达荆山地界,穆清露便收到了故识传给她的飞书。
那故识,便是濡山杜染仙君。
与平谣城相隔十万八千里的濡山地界,竟也出现了患失魂症的人。虽不多,却也引起了心细如发爱民如子的杜染仙君的重视。杜染化作云游野医前去调查,违背天道地动用仙力也未探明那些染病的人究竟病因何起。他心急如燎,虽然往日里有些嫌弃穆清露,但此等重要关头,他还是摒弃私心,不远万里的通知了穆清露。
穆清露带着峮木赶了过去,老乌龟与老仙君仆一见面,热泪盈眶,但还未来得及叙旧,就听到座下小仙前来传讯,说那患了失魂症的病人中有人死亡。
穆清露急忙去诊治病人,却惊奇地发现他们所得之病,她行医的几十年里从未见过,一时间,竟也没有医的法子。但是她难得心细一次,调查了城中得病之人近来的踪迹,发现他们都是刚刚从平谣城回来的。
那些得病之人是一个商队里的,他们本是前往西域进行商贸的散队商人,一路途经数座城池,穆清露本怀着一丝希望试图一座城池一座城池地打探一番,但还未开始,便听到了越国平谣城封城的消息。
平谣城占据天险,北临古老隐秘的冰沼之川,西临近年来与中原商贸频繁的西域,对于地域狭隘物资相对匮乏的越国来说极为重要,若是没有什么石破天惊的大事,为何会无缘无故的封城而今既已封城,那便是城中有了什么人们解决不了,不得不暂时封禁的事端。
穆清露几乎可以肯定这种病症与平谣城脱不了干系了。
她把自己的想法与杜染讲了一讲,杜染难得的觉得她说得有理,于是这边杜染拿出自己珍藏的人参等吊命之物,又向交好的仙友借了许多,吩咐手下的小仙童将这些东西分发给那些染病的人,堪堪吊住他们的一缕生机,那边便与穆清露和峮木向平谣城赶去。
等他们到了平谣城,穆清露很快便发现这种瘟疫果然是从此城而起。
杜染是地仙,与其他地仙是自有一番交流的法子的。可是当他拿出地仙们用来传讯的地讯石时,却惊讶的发现他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平遥地界的地仙。最后转折联系了与平遥相邻的其他地仙才得知,掌平遥地界的地仙真身乃是谣河河神,但是这河神自三年前便消失无踪了。
相邻的地仙往天上报了此事以后,上界只说会着人前去寻那河神,可是到如今,也未找到。而平谣城没了河神的庇护,自去年起,陆陆续续有人得了那奇怪的病症,初始只有极少人得,没有引起重视,一直到后来,此病恍如燎原之火,仿佛一夜之间便病倒了城内大半的人,药石无医。
而路过平谣城,在城内休息过的人,在出城后没多久,就也染了此病。那相邻地界的地仙因为离平谣城近也颇受波及,病了许多百姓,让那地仙忙的是焦头烂额。
河神消失,城中瘟疫,很难让人不把这两桩事联系在一起。而且如今城门四封,地仙不在,那护着城池的阴灵罩却依然好端端的笼在城上,他们一时间也不好贸然进城。但是阴灵罩既在,便说明那地仙仍存在于世间,不至于羽化消散了。
稍作商议,他们决定先去谣河查探一番。
这不查探不要紧,穆清露没料到,竟然就这样在河边捡到了她那本应身在荆山的宝贝徒儿。
当时,他们拿出避水珠打算去河底的河神宫看看,还未下水,一条大浪打了上来,卷着个不知名的人形物。杜染本着是男人就不能站在女人身后的原则,自告奋勇将那人形物拉上了岸,发现那竟是个男子。他回头正要跟穆清露说,便见穆清露的双眼突然睁大,一副活见了鬼的表情。
她看着地上浑身湿透,凌乱狼狈的徒儿,只觉他苍白的面容仿佛已经落水好几天早无声息的人,顿感自己衣钵无人继承,又深觉愧对托子于她的贵妃娘娘,又思及到底是自己一碗又一碗猪食喂大的孩子,顿时双腿便一软,跪在了龙珣瑱身前。
她竟然就直接哭丧了起来。
峮木:“……”
杜染:“……”
哭着哭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探龙珣瑱的脉搏。
立刻她就不哭了。
那脉搏跳动虽弱,却是确确实实感受到了。
她的徒儿,还活着!
她声泪俱下地向龙珣瑱道自己当时多么的担心他,多么的难过,龙珣瑱苍白的面孔随着她口中“你好歹也是我一碗又一碗猪食喂大的为师怎可能不伤心欲绝”恢复了红润,只是那红润红的有些厉害,又有些是像被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