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陈承清（七） ...
-
陈清风怀里抱着叶青青，面沉如水，挥袖将余下浊气悉数清走，才应了一声。他同样生了双多情的桃花眼，只是他冷若冰霜，连人气都难得，哪里容得下半分风流。
然而他却着红裳，赤色上金丝纠结着挽成繁复花样，长发也以金冠挽起，插入根金簪。腰间是和田美玉环，温润浸染；足上是黑底金丝流云履，精细非常。叶青青安然窝在陈清风怀里，头上几根金步摇挽出小家碧玉的发型，身上穿的是与陈清风相配的裙衫，一件厚装都不着，全凭陈清风输送清气替她保暖。
这一身虽是华丽万分，仿佛是纨绔人家钱没地儿花才费心思打扮来的，穿在陈清风身上却颇有副俾睨天下之感。
看着父亲这副明显是受母亲祸害的打扮，陈承清忽然明白了为何东门轩要打压他们的势头，一时有些无语，却乖觉得似只兔子一言不发。
自陈清风自明川归来之后，除却在他人面前需装样子，陈承清从未与陈清风真正如父子一般相处过。大抵是因他身为修士，虽于凡俗界立足，然而牵绊仍是能少些便少些，父亲舍不得身为凡人的母亲，但不愿误了天资卓越的他。
陈承清每每见到这两人相处，面上常常是染了温馨的，展眉勾唇即是欢颜。他不敢细思，恐细思便心痛，只好勉强以杂念陈述眼前景，骗一骗自己。可他又那般聪颖，除了沉景什么都能想的分明，极难被外物所蒙蔽，只好处处避着父亲。
陈承清低头不看这两人，脸颊却被叶青青捏住强行抬起。她从陈清风怀里跳下，手一伸接过陈清风递来的丝帕，细细拭去陈承清唇角鲜血，轻声嗔道：“不知道唤你父亲么？上元节了，谁缺你这点红？”
陈承清闻言苦笑，没敢顶嘴。倒是陈清风仍然攥着叶青青的一只手，缓声道：“知道把魔修带离人群，这很好，但太过鲁莽，也太过逞强。”
陈承清称是，没有多言。
小巷里分明塞了四个人，可一时寂静无声，谁也没有开口。
繁星坠落，往巷子里映入点光。沉景念诀清干净利爪上的血迹后，利爪如出现时一般消失了。他抓起陈承清的手，当着陈清风的面以妖气探测陈承清的伤势，全然不顾陈清风。三人目光霎时移到沉景身上，几乎将他身上盯出一个洞来，他却面不改色坦然受之，直到他从陈承清虚纳戒中取出颗丹药塞到陈承清口中，叶青青才幡然醒悟似的，指着沉景佩服道：“你还真是敢……”
陈承清含着丹药，不是很敢咽。
沉景唇角一勾，微笑着盯住陈承清的眼睛，陈承清脑袋一蒙就咽了下去。丹药入喉，丝丝清气涌出修复着陈承清的伤处。陈清风目光如炬，音色平静至极：“果不愧为明川族长。”
“让大人见笑了，”沉景仿佛未曾听出陈清风话中刀锋，温声接道：“初次见面便是这般狼狈，沉景有……呃！”
“父亲！”
陈清风突然出手，扼住了沉景的咽喉。陈承清一惊，未曾多想一声叫便唤出了口。叶青青拉着陈清风的手置身事外，满面笑意盈盈，如同那日她拉着沉景一般。陈清风目光冷冽似刃，音色冰如寒潭：“你该明白的……莫在我眼底下耍这些手段！”
沉景面上涨起红潮，双手抓住陈清风的手，吃力得连气都喘不过来：“非我……所愿，迫……不得已。”
陈清风瞳孔微缩。陈承清启唇欲言，却意识到什么，站到一旁冷眼旁观。不多时一股清气自两人身上爆发出来，叶青青早被陈清风用清气罩住，悠然自得。而陈承清却没那么幸运，被那清气一冲击，险些被掀飞出去，忙以清气凝成外罩护住自己，眼睛眯起。
有浊气。
清气散去，陈清风已放下手，掌心拢着一团浊气，瞥了眼衣袖破开的陈承清，沉声道：“我已将那物取出，希望你此话无假。”言语间就要将那浊气毁去。沉景却伸手截下陈清风，将浊气以妖气裹住，取出一个傀儡，注入其中，方才抬头回道：“多谢陈大人替在下解此事，只是这东西在下留着另有用处。而在下为明川狐族，不愿说的自然不说，出口必为真言。否则……可是要遭天谴的。”
陈清风冷笑一声，却出声道：“承清，现下牧国各地魔修伤人之事越发多了，着实嚣张不已。为父已向皇上提了，年后为父不再闭关，你便去历练罢。”
陈承清神色未变，手指攥紧了剑柄，低声应道：“是。”
叶青青向陈清风使了个眼色，陈清风颇为无奈地看着她，见她撅起小嘴，才投降一般抬起手，翻腕取出两套衣装低声念诀。清气涌动，待陈承清缓过神来才发觉自己与沉景都着上与陈清风一般的衣装，只是长发皆由赤色金纹发带束起，即是少年打扮。
陈承清：“……”
天穹上再次一声炸响，繁星闪烁拖着烟尾交错落下，剪切着小巷一方夜色，看不分明。叶青青扯着陈清风的衣袖让他俯身下来，对他咬耳朵。陈清风看她一眼，没等她噘嘴就又念起诀。风过，一片叶成舟，载起四人扶摇而上，追着落星而去。
沉景扶住陈承清，拉着他坐在船舷上。陈承清见叶青青站在船头，以手搭眉眺望，陈清风在她身后护着她，听她一声“快点”就稍稍提一点速，根本没空理他们，才放松下来自然地靠在沉景身上，眼底暗沉无光。
他体内伤并不重，然而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修复的。他明白父母苦心一片，所以他庆幸自己能早立人世。
他以首抵着沉景的肩，声音几不可闻：“多谢。”
沉景的手指碰了碰他的脸，眼睛却望着前方，温声道：“你看。”
陈承清抬起头，见叶青青因为没追上那颗落星，孩子气地直跳脚，陈清风双指间夹着一朵细小烟火递给叶青青，才将她哄好。
他们落在穹山之巅，阳都烟火依然明朗。陈承清看见一朵烟火于沉景眉角绽开，而沉景笑颜如花，眼中星河灿烂，小心翼翼圈着一个他。
一时仿佛漫天烟火，都抵不上这星河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陈承清（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