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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血色罗裙翻酒污,杯酒释皇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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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抬首时,已到玉乾殿,几个宫女走出手持药盏,迎面看见朝颜,低身请安!
“又服不下药吗?”朝颜看着剩了大半碗的汤药,眼中顿时水光盈盈!
多日来,日日如此,药汁服不尽,每次叙话,话语越发哽噎道不出!
“公主!皇上他……”小宫女迟疑着,欲诉的话,亦是不知怎么说出!
朝颜亲自接过药碗,轻轻拂袖!
“下去吧!我来!”朝颜低低叹口气,举目硬做出笑意,迈进宫去!
病榻之上,延徵皇帝,微合的双目,听到脚步声轻轻动了一下,一室药味中混进淡淡兰香,便知来的是朝颜!
“父皇!”朝颜坐在病榻之上,低低伏下身来,延徵皇帝睁开眼睛,给朝颜一个笑容!
朝颜浅浅一笑,“父皇,太医说,您的病没有大碍,不日就会好的!”
延徵皇帝良久不语,喉间滚动,嗓音低哑道,“朝颜,这玉乾殿好冷清啊!”
朝颜心中一凉,勉强而笑,“父皇,玉乾殿还和以往一样啊,你看朝颜不是陪着你吗?”
延徵皇帝愈发苍老的面容上,淡淡的笑意掩饰不住内心无力的愁苦!
“我昨晚梦见你母后,她哭泣着对我说,说我没有教好两个儿子!”老泪点点留下,“让他们反目成仇,我真不知道,我百年之后,怎么去见她!”
想来太子至今音信皆无,二皇子偏居南部,只等老父去世,便来夺权,朝颜一片心酸!
“父皇,二哥哥他,他只是一时被人蒙蔽,不懂事,还有太子哥哥,他一定会回来的!”朝颜再也忍不住,语声哽噎!
“朝颜,父皇做了这么多年的皇上,看透了……看尽了!”拉住的朝颜的手干燥而松动“我都懂得,我只是……愧对他们,我愧对他们啊!”
朝颜紧紧拉住那双苍老的手,“父皇,谁都不会怪你的……”
“沅沅,我的沅沅”延徵皇帝眼中忽而明亮却又马上转暗,“她去了北纥了,不会再回来了!”
“父皇,沅沅做了北纥的皇后,她很好!”朝颜轻轻扶起老父亲,“父皇如果你想见她,等到你好了,我们就和北纥皇帝说,接沅沅回来几天,好不好?”
“不,朝颜,沅沅不会再回来了,嫁出去的公主,又怎么能再回来呢!”
朝颜哽咽着不知所措,低头眼泪如珠掉落!
“沅沅和景佑会怪我吗?”延徵皇帝目光撇向那殿堂之外,似欲看清什么,却又似什么都没有看!
“如果你们都还是年幼之时,该有多好,你和沅沅玉雪可爱,让人怎么都疼爱不够……那时候……国泰民安,天下一片清明盛世!”略微的喘息,淡淡的说了下去,“那时候太子孝顺懂事,老二虽然偶尔乖戾,但是却也是个听话的儿子!可是现在什么都变了,一切都变了……一家人反目,散的散,分的分!”
朝颜身子轻颤,心中一下下钝痛,“别说了,父皇,别说了……命运之事,本就如此,……谁也怪不得!”
清寂的大殿里,更漏声声!
“朝颜,为父懦弱啊,如若是你延庆叔父为皇帝,江山定不会如此!”
朝颜拭去泪水,低声安慰,“父皇,景佑和延康叔父定会救回太子哥哥,二哥哥也会回头的!”
延徵皇帝自嘲一笑,不忍在说,思量良久!指着偌大龙床里处!
“传国玉玺,在暗格之内!如我有不测,留给太子!”
朝颜一惊,顿时醒觉,父亲是在交代后事,心中又似针扎,霎时千疮百孔!
“去吧……我独子待会!”延徵皇帝闭了目,说了这么多话,此时神情疲惫!
朝颜慢慢退出,身后传来微弱的叹息,“你们都长大了,翅膀硬了,在不听老父的了!”
朝颜心中酸软,父皇,是在想念太子哥哥和二哥的吧!
退出玉乾宫,外边夜色正浓,月上东檐,想起当日沅沅被许和亲之日,夜色也是如此!
此时想来,留下的反而更痛苦!
鼻中喉间仍是悲辛,脚步轻虚,一步步似踏在棉上,只觉心内麻木痛楚!
从一个孤儿到玉京公主,双十年华却又一次陷入孤苦无依之地!
眼中泪水此时连绵不断,仿佛流之不竭!
身后的宫女,看着朝颜难过,不敢相劝,有的竟微微跟着哭出声来!
朝颜回头看着宫女哽噎着递上的锦帕,“哭什么?”
“公主!”
自己的泪水一滴滴掉在帕上,才惊觉原来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素手拭去泪水,低低的吩咐,“准备一下,我要出宫!”
景佑白日繁忙,朝颜每晚间照顾皇帝之余还要去和景佑谈谈皇上病情等事!
此时月上中天,城内华灯初上,一片繁华!玉京人物多风雅,环城河流之上多船只,此时唱曲弹调的歌女,赏曲的客官依旧!丝毫不受国难影响!
绮靡歌声飘飘,岸边画舫之上,清灵绮丽琴音飘出!
“公主,安王爷今夜公务繁忙,让我告知你,不能来了!”
青衣老奴说罢,低首侍立在侧!
朝颜罢了琴音,不免失望,看来今日心中烦闷,连个叙话的人都没有了!
“去吧,回去告之你家王爷,明日一早进宫一趟!”
老奴领命离去,侍女轻轻卷起帘幕,船舱外,夜幕下,粉灯红盏,一水星光轻晃!
朝颜轻拂琴音,淡淡哀愁如水倾斜,如寒冰渐融,飞红落地!
正自神伤,忽听岸边吵嚷,侍女们都不禁探出头去!
忽听的岸边少女的哭声传来,撕心绝望!
叮铮一响,琴断霎断,手指淡淡渗出鲜艳血来!
朝颜挽起紫色裙裾,亲自走出,烟波缓缓流动,熠熠波光下,掠起一阵雅风!
所有人不禁的侧目,只觉眼前一片炫然!
数十人围着的小小场地里,中间是十三四的女孩,抱着一个瑟缩的老翁,女孩小小脸上仍脏兮兮挂着黑色手印!泪水一冲,更显可怜!
几个锦衣纨绔游手好闲的围在左右,面色不善,此时看到朝颜,都是一副轻薄之相!嬉笑指弄!
朝颜不禁面起怒色,玉京恶霸,竟如此嚣张!
再看那女孩一双眼睛看着朝颜,水灵灵里全是委屈哀伤!
朝颜心中一颤,曾几何时,琪国夫人刚刚去世,沈朝颜也曾是如此无依!
“靠岸!”朝颜低低吩咐,掉头叫侍女取了些金银!
“说你呢?没钱还,就卖了这丫头,没吃没喝的,还养干什么?”其中一个锦衣子弟上去一脚踹在老翁腰间,其余几个锦衣男子看着老翁哎呦呼痛,到似觉得有趣,跟着起哄叫好!
“你们别打了,我跟你们走,不许伤我爷爷!”小女子抿了眼泪,倔强言道!
老翁看着孙女,顿时老泪纵横,却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哟,还挺有意思的丫头……”话说着,手便不干不净的伸向女孩的脸,却被突来的一脚隔断,踢在腕间!
“哎呦……那个不长眼的,连你白三爷都敢踢!”自称白三的龇牙咧嘴一抬头,不禁愣住,眼前的女子,在船时,隔着水,已够美,此时看来,却更是夺目!
“你……你,姑娘,你打错人了吧?”周围人赶紧扶起白三,意欲上来帮他教训朝颜!
白三瞪了眼制止,自从看见朝颜,忽然便没有了那霸道劲,眼望朝颜,不禁有点怯懦!
“姑娘打的就是你!”朝颜眼睛圆瞪,本来的满心抑郁,此时都发泄在白三身上!说着又欲动手!
白三满面堆笑,缩了肩膀,本来俊秀的一张脸,此时猥琐恼人!
朝颜偏过头去,不愿再理,伸手拉过女孩,纤柔的手指,轻轻拭去她脸上污迹,女孩眼泪啪嗒滴落下来,朝颜也感觉眼眶湿润!
“告诉姐姐,是他欺负你和爷爷吗?”朝颜揽了女孩,轻声问!
“爷爷病重,是他行医救了爷爷,可是我们没钱给诊金!”声音轻细,听来便觉心酸!
朝颜心中一酸,父皇病重满室太医,此时却不能多延一天!
人间愁苦,各有其忧,谁也不能免俗!
“姐姐,你别哭!”女孩伸手意欲帮朝颜拭泪,“我和他去就是了,他们就不会为难爷爷了!”不知何时,竟又流泪,朝颜立时拭去泪水!对女孩轻笑!
“姐姐帮你们付诊金给这个恶霸,你和爷爷以后好好的过日子!”
白三伫立一旁,不禁看的出神,见朝颜流泪,不禁心中淡淡怜惜!
几个白三的随行却不懂他家公子怜香惜玉之心,看着朝颜口气不善,顿时心生恶念!
朝颜转头,一霎那,所有人惊呼,女孩胡乱欲扯过朝颜,却来不及!
碗口大小的棍棒直接对准朝颜招呼过来!
朝颜愣住,眼看着落下,却忘记闪避!
闭目等待的痛楚,久久没有来!
温热附上后背,随着那个温暖的怀抱,鼻端掠过淡淡的杜蘅香气!
同时而来咔嚓的折断声,两截断棒被掷在地!
朝颜愣住微扬下颌,看到的确是白三嬉笑的脸!
他硬是搪下了那一棒,朝颜一时心中百味交杂!
“哎哟,这可未免太狠了吧,这么粗的棒子都往爷身上招呼!”
“三爷,这个……谁知道……我们,我们该死……”挥棒的侍从顿时低首,脸上都是悔意!
白三讪讪一笑,看着怀中的佳人惊魂未定!
朝颜羞赧,含嗔低首,立时推开白三!随之淡了那杜蘅之气!
“他们欠了你多少钱,开个价!”朝颜玉面绯红,低首说道!
白三嬉笑不语,提起衣袖凑到鼻前,眼光掠过朝颜!
“好香!”抬首看着朝颜眼中笑意沉沉,“我救他将死性命,是钱衡量得来的吗?”
朝颜洒脱,淡淡一笑!
“开个价吧!趁着我还有耐心!”
“我的医方,到你这,无价!”白三一掠衣衫,目光远视河上点点流光!不在理睬朝颜!
女孩低拽朝颜衣角,“姐姐,他确实很神奇的大夫,爷爷已病重到不行,却被他三五天就治好了!”
朝颜心念一动,确实山野之中,难免有高人,也许此时遇到他,真是天定!
“那你要怎么样,才肯放他们!”朝颜不在强硬,温声问道!
“嗯……,如是你求情”白三眼光流转,光芒乍现,“到可以卖你个人情!以后如有我若有事相求开口,不许拒绝就好!”
朝颜松一口气,这玉京之中,无论他有何求,沈朝颜办不到的事,很少!
"好,一言为定!”朝颜略微沉吟,问道,“你的医术很好?”
“不能说好,而是看遍大江南北,未有其右!”白三朗目挑眉,满脸傲气!
朝颜不禁莞尔,看向女孩,女孩点头,肯定了白三的回答!
“我有一求,家父病重,可否请你诊治?”朝颜忽而轻轻一礼,目中一片挚诚!
白三立时扶起朝颜,正色微笑,“白三荣幸,病势不待人今晚就去,姑娘带路!”
当晚朝颜赠了祖孙二人不少金银,悄然携带白三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