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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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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原本就是佯装打闹,一听通传便歇了追赶的心思。
沈画屏打发小子去回禀老太太,说了句“随后就到”,便唤了热汤要梳洗打扮。宝珠作为沈大小姐院中当仁不让的大丫鬟,从小就学习如何料理这一方小院的内务安排,她早早预料到了两位煞星的嬉闹,热水正午便烧好了温着,只要小姐开口,即刻就能泡一泡澡卸去乏闷。
季月人沐浴完毕,惯常挑了身绛红的裙衫穿上。
倒也不是她偏爱红色,只是师尊喜好鲜艳,她也一并将穿衣打扮传承了,小丫鬟替季月人重新梳好发髻,点了点唇脂,又捧出一盒首饰请她穿戴,季月人略一思踱,心想着是赴沈府家宴不应张扬,便只挑了一支镶嵌了小颗白玉的钗子簪上,走出屋去。
老太太房中派了大丫鬟青黛在正门等候,季月人来得早,青黛一见面就夸她光彩照人,她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唇笑了笑,让丫鬟赏了些碎银子,青黛一面笑对,一面问些体己的话:季小姐何时来的?在府上住的可还习惯?今秋窖冰的供给可还妥帖?又说老太太前些日子闭关礼佛,虽然不面招待,实际上对她念叨的紧。季月人一一应了,二人又说了些闲话,宝珠才带着丫鬟们拥着沈画屏走来,两人之间还间隔了一段距离,大老远的眉目还不能瞧清楚,沈画屏就先开了口,“你打扮的这样素净。”
江南公子哥儿们都爱玩扇,沈画屏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做派,也摇着一柄折扇装模作样,她今日难得打扮的富贵,一袭绛红绣金牡丹的马面长裙,上身穿了真丝浅色上袄,季月人分明瞧见沈画屏还染了丹蔻,若不是行走姿势过于狂放,此时来的只怕是王孙贵族家的千金小姐,沈画屏虚晃两步便将丫鬟们落在身后,拉着季月人的手,仔细上下打量了一阵,特意在她髻间瞧了瞧,忽然发问,“怎么不见我千里迢迢给你捎回来的钗?”
“胡闹!”季月人轻声叱道,“老太太是给你接风洗尘,我怎么能夺你风头?”
“你又不是旁人,老祖宗那气度,难道还容不下你穿戴精致了?”沈画屏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一面回嘴,一面从手腕上褪下只通体碧绿的镯子给她戴上,季月人还要推拒,又见沈画屏做出一副还要摘耳坠的模样,只得顺了沈画屏的心意,沈画屏捏了捏她的鼻尖,两个人欢欢喜喜地牵着手出了大门,门外已备下了两辆翠幄红绸小车,青黛请季月人上前头一座,沈画屏也要同乘,只说:“青黛、宝珠二位姐姐也辛苦,坐我的轿子一同前去拜见老祖宗,切莫推拒,我这儿没有老太太那些大规矩。”
青黛见大小姐神色坚持,笑盈盈的应下了,却未进入轿内坐下,只上了脚凳坐在马夫的位置,宝珠有样学样也随着青黛同乘,季月人与沈画屏坐稳了座位,沈画屏掀开窗帘对着脚夫点了点头,道了声“走罢”,队伍这才行进。江南街道繁华、人烟稠密,车马向着西面缓缓行进,大约摸有一炷香的时间才抵达目的地。青黛请二位小姐下轿,季月人不让人搀扶,提了裙摆一跃而下,倒是沈画屏今日穿的厚重,要宝珠仔细整理了衣衫。
入眼是一座暗红大门,门前蹲了两个静卧阖眼的大狮子,正门上有一块匾额,上书“沈府佛庵”二字,管家带了几个仆从在门口候着,见二位小姐终于来了,一席人簇拥着上前迎她们进宅,老夫人不住沈府大宅,反而常年在西北方向自家修建的佛庵居住,自从十年前沈老太爷去了后,便一心向佛不问世事。管家在前方引路。先进镂空雕花拱门,穿过水上回廊,又走过三间供奉佛祖的佛堂,沈画屏入内上了柱香,众人才进了沈老太太居住的别院,别院内装饰了树木山石,还养了许多鸟雀,叽叽喳喳一派生机勃勃的气象,管家陪着二人进了正厅就兀自退下了,丫鬟们早备齐了瓜果茶水,青黛差人在一旁服侍,自个儿进内室去请老太太出来。
季月人吃了一盏茶,才见青黛扶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贵妇出来,沈老太太穿戴素雅、面容慈祥,虽然让人虚扶着上了座,实际上腿脚有力耳聪目明,打拳还十分利索,两人起身迎接还未拜下,就被沈老太太唤着名儿要她们上前来,两位小姐一左一右侍奉在老祖宗身前,沈老太太握了握季月人的手,又拍了拍沈画屏的肩,连唤了几句“宝贝孙女儿”,才对着沈画屏说道,“你爹娘前些日子也回来了,正在东院练剑,你去拜见拜见。”
“什么练剑,我爹娘定是又琴瑟和鸣恩爱着呢,我才不去看!我要陪着祖母说说话。”沈画屏扬眉,赖在沈老太太怀中撒娇,老祖宗用布满皱纹的手敲了敲她的脑袋,虎了张脸佯装严肃,骂她“不知礼数”,季月人在一旁接话,“屏屏明明是想念老夫人,怎么能说是不知礼数?我也念您的紧呢!”
沈老太太霎时开怀大笑,直夸二人是小机灵鬼,祖孙三人热热闹闹说了许久的心里话,直到青黛端了碗汤药来,老祖宗才正经打发两个小辈出去,沈画屏差退了丫鬟,季月人跟着沈画屏走出廊门向东转弯,穿过一座精致花园,顺着小桥流水行进来到东院,方才踏进拱门,就听见“唰唰”的挥剑声响,走近一看正是沈父正在舞剑。
沈画屏的亲爹,也就是这江南沈家的当家老爷,名叫沈君正,是沈家单传的嫡亲公子,沈老太太正是他的生母。沈父修习的是家传武功破云剑意,年轻的时候打遍天下难逢敌手,为人洒脱讲究义气,又面容俊朗身量修长,在江湖之上有“君子剑”的美名,沈父也不负这“君子剑”的美名,做的都是行侠仗义的好事,引得不少大家闺秀倾心于他,在江湖之中奔走浪荡多年,不谈儿女私情,只讲尘世道义,直到遇见了沈画屏的亲娘江氏,才闷头一栽进了月老的圈套,把人家女儿一拐,回江南老家成亲立业,诞下了沈画屏这个混世魔王。
沈父见了不肖女,挥舞宝剑的姿势利落一收,与季月人点了点头,就要沈画屏亮剑一比。父女局堪称修罗场,季月人不敢出声,小心翼翼的躲进堂屋观看,内室中陈设着几件雅致古董,正中挂了两卷墨宝,分别是“持己”、“端方”二字,沈母江氏穿着一身立领大袖刺绣锦袍端坐在正中榻上看书,一见季月人来双眼一亮,搁下蓝皮书本,赶忙唤她来身边坐下,季月人挨着沈夫人坐好,沈夫人先是夸她又出落得标致了些,才说:“沈君正那老匹夫是不是又拿屏儿练招?”
季月人不敢出言冲撞长辈,便只点了点头,两人聊了些习武功课的内容,也不管外头父女俩打的热火朝天,直到日暮初现,沈夫人的贴身婢女进来点灯,才有一个丫鬟来说;“老太太那里晚饭备好了,让奴婢来知会一声。”
季月人和沈夫人出门一看,沈画屏形容凄惨,被沈父揍的落花流水,这会儿宝珠正给她收拾鬓发,一行人又原路返回了老太太的院落,进入房门就见许多人在伺候布菜,宝珠捧饭、青黛安排筷子,五人围着个大圆桌安置,沈老太太正居上位,两旁有四张空椅,沈画屏自然是贴着老祖宗坐下,季月人原想坐在沈画屏下座,谁知沈老太太一看沈画屏这略有狼狈的模样,凤眼一瞪唤季月人坐在身旁,气呼呼的打发沈父坐在门口去吃西北风,沈画屏没忍住得意率先笑出声来,一时之间气氛其乐融融,倒是能好生吃饭用膳了。
几人推杯换盏,一餐晚饭用的尽兴,季月人还多吃了几杯酒,沈老太太也吃了些,几杯酒水下肚卸了拘束,竟然又找回几分年轻女侠的风采,先是问沈画屏这一回出行有没有相中什么俊俏少年郎,被沈画屏打岔糊弄了过去,又老不正经的问季月人会不会行酒令,要一同玩乐玩乐,季月人哪里见过老祖宗这样的架势?偏偏沈画屏还在一旁撺掇着热闹,沈父实在看不下眼,打发了小辈二女,亲自与沈夫人扶沈老太太进寝间休息。
青黛等人呈上了漱盂手帕,两位小姐仔仔细细漱口净手,又吃了盏茶解腻,才拜别了沈家长辈,又乘上小轿子回了沈府。
季月人有些困倦,马车摇摇晃晃颠的她欲睡不睡,幸好夜里街市人少,好歹是一路通畅的进了小苑。此时夜色已晚、凉风习习,璀璨的星子衔在深色的夜幕中眨巴着眼睛,通往东苑的回廊上掌了一路的灯火,小苑里头安安静静,只有几个小丫鬟坐在门口嗑瓜子儿聊天,见季月人与沈画屏归来,叽叽喳喳的簇拥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季月人今天有什么热闹事情,沈画屏吃酒后劲上头,有些晕乎乎的被宝珠搀扶着坐上藤椅,一脸傻笑的嚷嚷着要看季月人跳新学的舞,季月人只觉得好笑,正要拿出绸子要糊弄糊弄这个撒酒疯的蛮女子,只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定睛一看又是白日里传话的灰衣仆从,果不其然他又吆喝着开了口。
“大小姐,别醉了,江少爷有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