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煮纨绔》格桑梓

3、第三章 离开侯府

　　忘忧院里，温酒和温酿正在其阿娘最爱的桃花树下努力挖坑，打算把阿娘生前酿的桃花酒埋葬下去，就如同姐弟俩的人生一样，需要时间来发酵。

　　桃花树早已过了花期，现在的树上挂着为数不多的果子，隐藏在桃叶当中，显得格外青涩，也格外动人。

　　埋好了桃花酒，温酒接过秋姑姑递过来的湿帕子，一点一点的擦干净自己和阿弟手上的泥土。

　　牵着阿弟走向院子的主屋。

　　阿娘的头七已过，这是温酒和温酿待在侯府的最后一天。

　　外祖和舅舅提议接温酒姐弟去抚养，可侯府为了名声和脸面拒绝了外祖父和舅舅的提议。只好退而求其次，同意了温酒姐弟去平丘守孝的提议。

　　明日，温酒和温酿将要前往侯府老宅所在地平丘城为阿娘守孝，说是守孝，其实只要心中有孝心，在哪里守孝不是一样。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暂避侯府的肮脏手段，求得一个安稳的环境罢了。

　　温酿现如今是侯府名正言顺的唯一嫡子，温酒是嫡长女，将来庶子是要分出去的，侯府的产业都是温酿的，但是前提是温酿要平安长成。

　　虎视眈眈的侯府大房三房，受宠的小妾，老夫人器重的贵妾，以及日益长成的庶子。

　　假以时日，侯府肯定会再有新的主母，也许是那个贵妾扶正，也许是迎娶新人，侯府度过了它的危机，至少现在依旧光鲜亮丽，充满着诱惑，这是权贵的诱惑。

　　需要思量的实在太多了，温酒毕竟才十岁，即使有忠仆，有着外祖父和舅舅的财力支持，一对在父亲心中失了宠的孩子，在后宅生活，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主屋等候着阿娘遗下的人手，他们在等待着小主人新的安排。

　　此次回平丘城，温酒只打算带上秋姑姑和阿弟的书童林忠以及车夫老马并几个小厮，老马与其说是车夫，不如说是护卫。

　　马叔是前些年外祖外出做生意所救之人，后来就一直待在林家，因为拳脚功夫不错，成了林家的护卫头子，后来成了阿娘的陪嫁。

　　阿娘剩下的三个贴身婢女皆是后来提拔上来的，早先的早已出府配了人，现如今是庄子和铺子里的心腹。温酒做主遵循她们的意愿，放出府嫁人，也算是全了主仆情谊。

　　温酒看着面前跪着的几个小厮，皆是阿娘在世时为阿娘外出办事的得力干将，必须要安排好他们，留在府里只有死路一条。

　　静默了许久，温酒终于开口说道：“如今，我和阿弟都年幼 ，你们皆是我所要仰仗之人，林成和程安你们俩人留在邺城打探消息，随时关注着侯府的一举一动，定期传消息到平丘城。”

　　“每个月所需的银钱到西市的铺子里去支取便可，你们的唯一任务就是在邺城安家，成为平民百姓，带着家小，成为我在邺城的一双眼睛，手底下的人可自行挑选调教。”

　　“其余六人听从马叔安排，随我一起去平丘”。说完这句话，温酒眼光下意识的看向秋姑姑。

　　秋姑姑赞许似的点了一下头，温酒便知道自己的表现还可以，一颗心安定了下来。

　　至于其余的侯府里的人手，自有管家进行安排。

　　温酒安排好下人们的去处，重新梳妆，带着温酿前往寿安堂去给老夫人辞行。

　　寿安堂内。

　　贵妾陈姨娘坐在老夫人下首，一脸温顺：“姑姑，如今那个商家女已死，温酒和温酿却执意遵循母愿，要去平丘那个乡野之地守孝，也不愿意在侯府里和您共享天伦，可见和您是离了心的。”

　　靠坐在塌上的侯府老夫人，轻蔑一笑，“褚儿会娶林氏作侯夫人，还不是因为当年侯府亏空实在严重，无法填补，一介商家女入我侯府成为正室，终究是有些上不得台面，连教养的子女也如此不堪”

　　侯府老夫人理直气壮的样子，让身为老夫人侄女的陈姨娘嘴角微勾，却在老夫人来不及发现的时候消失不见。

　　陈姨娘顺着老夫人的话道：“姑姑明鉴，这温酒和温酿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而且温酿的身子骨不好，怎么比得上和您亲近的承望呢。”

　　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用小拳头给自己捶脚的乖孙温承望，老夫人的表情缓和下来，这是个孝顺孩子，老夫人心里这样想到。

　　门外传来大丫鬟翠竹的问话“老夫人，大小姐带着三少爷前来请安。”

　　陈姨娘迅速调整了一下坐姿，接着门帘被丫鬟挑开，温酒牵着温酿走了进来。

　　陈姨娘对着温酒温酿行礼，温酿被阿姐带着还了半礼，然后在老夫人的下方，恭恭敬敬的对着老夫人行礼。

　　“坐吧，自家人就不要多礼了，你们姐弟此去平丘是为守孝，也有为侯府祈福的意思在里面，孝心可嘉，念在你们姐弟年幼，我将我手下的张嬷嬷和香儿派去照顾你们。”

　　在来的路上，秋姑姑就已经讲过，长者赐，不可辞，不论这个祖母要塞多少人都照收不误，到时候在慢慢收拾便是。

　　温酒起身，看着似乎不谙世事的双眸对上老夫人眼睛，嘴角扯出一个得体的笑容：“谢过祖母，酒儿一定日日为祖母和侯府祈福，盼望着祖母身体康健。”

　　才十岁的小姑娘被逼着在丧母后，强迫性的适应着大人之间的交际。

　　之后室内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直到丫鬟来禀，“二小姐带着五小姐前来请安。”

　　人未到声先至，隔着门帘，“祖母，祖母”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温婉带着她一母同胞的五妹温芸一进来就朝着老太太怀里拱去，一声声甜美的问好声，撒娇声在屋子里回荡。

　　老夫人嘴里说着没规矩，可是脸上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反而有几分纵容的味道。

　　旁边陈姨娘在不断的附和着两姐妹撒娇卖好，温承望则拉着老夫人的手学着温婉的样子。

　　不一会儿，便逗得老夫人哈哈大笑起来。

　　温酒看着这样的场景，莫名觉得羡慕，可是一想到祖母这些年明里暗里对阿娘的刁难，嘲讽阿娘的出身，对自己和阿弟占着嫡子嫡女的身份不满。

　　那些羡慕渴望便如同被水浇湿的小火苗，还没来得及燃烧便已熄灭。

　　实在呆不下去了，温酒前十年的经历注定了她不可能在这个她叫着祖母，面慈心狠的老夫人面前撒娇取巧。

　　手心捏紧又松开，捏紧又松开。直到三房温九卿的夫人张氏带着嫡子温溯风来请安，互相见礼之后，温酒才得以找准时机告退。

　　直到离开，温酿从始至终一言未发，秋姑姑说这叫藏拙。

　　离开寿安堂主屋，人还未走远，还能听到里面的声音：“祖母，瞧瞧我们的三弟连话都不会讲呢，只知道抓紧大姐的手，大姐也是，都不会给祖母逗趣。”

　　“那就是个蠢笨的”老夫人淡淡回了一句。

　　温酒加快了脚步，不愿意听到里面指桑骂槐的戏码，亦是不愿意逞口舌之争。

　　阿娘曾经说过，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伶牙俐齿最终都会被敲碎牙齿，现在势弱，就得学会隐忍。

　　阿娘其实就是一个知世故而不世故率性洒脱的女子，可惜遇人不淑，生生在侯府大宅院蹉跎了年华，最终连性命都丢了，温酒又想起了阿娘，这些天，从未停止对阿娘的想念。

　　抬起手擦掉湿润了的眼眶，温酒牵着温酿的手走到了寿安堂的院门口，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心里蔓延出一波又一波的悲伤。

　　接着去了侯府的书房，在那里，温酒温酿叫着爹爹的人，赐了文房四宝，嘱咐在平丘亦不可忘记功课，不痛不痒的嘱咐了几句话，便被前来的幕僚所打断。

　　行礼，告退。

　　温酒和温酿失去了在侯府真正意义上的亲人，余下的皆为陌生人或者仇人。

　　第二日，卯时，温酒和温酿坐上侯府准备好的马车，随行浩浩荡荡二十余人，有侯府本身的护卫十余人，其余的皆是外祖和舅舅给的护卫。

　　舅舅和外祖实在不放心，便让舅舅的嫡子林瑾大表哥随行护送。

　　林瑾身穿白色的圆领长袍，腰间佩戴一块成色极佳的翡翠玉佩，同色的长靿靴，因未及弱冠的缘故，头戴白玉钗，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家书院的俊书生，而不是从小和舅舅走南闯北极具市侩气息的商家子弟。

　　侯府大门至始至终未有一人出来相送。

　　林瑾驱马到马车身旁，马车开始前行，温酒掀开马车帘子，看着侯府的大门在自己眼里慢慢远去，直至看不见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