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竹邑

21、第 21 章

　　这是安灵玥第一次发现红是如此触目惊心的色彩。等安灵玥推着找来的杏林谷弟子赶上台，她一眼看到的便是鲜血浸透半只袖子的江流风。墨发四散的少年倒在血泊中，雪青色的道袍星星点点地溅满他人的、自己的血液，仿佛绽放开来的朵朵红梅。
　　她视线转到对方嘴角的一丝血迹，不禁有些懊恼地抱紧了琴——她是真没想到江郎君为了一个魁首这么拼命，本来为了阻止他带伤参加夺魁战，安灵玥才下了狠手将对方震到内伤呕血的。
　　当时第一场擂台赛时，二人互相掩护配合下也算是横扫一片，光安灵玥被琴音迷惑自主跳下擂台的都有十几人。当然这也引来了群起攻之，最后安灵玥也只好放弃琴音御敌，随手抢了一把剑和一群人打了起来。江流风也在安灵玥的琴被人用大斧头劈开后，抽出腰间长剑却毫不迟疑地没取出剑鞘，开始对大部分对手进行‘单方面殴打’，人跟麻袋似的一个个从台上飞了出去。
　　但二人都还是自顾不暇，左边刚躲过一拳右边又忙着挡另一刀，江流风那边更是一群人都杀红了眼。因此就在安灵玥没注意的时候，少年被一个突然冲来的大汉一刀狠狠砍在了右肩上，瞬间血如泉涌。虽然当时袭击者就被对方一个反手敲晕扔了出去，江流风的舞剑动作还是明显迟缓了许多，即使还是略占上风却颇为吃力。就因为如此，在台上清理的只剩他们二人时，安灵玥建议她弃权，江流风拿到夺魁的名额也不去参赛。这样下来，江流风也能拿到一定奖赏没丢仙音楼孟翕的名声，她也不需要再出手加重对方伤势。
　　没想到江流风听了这个打算，只是笑笑说了句‘得罪了’，就如风似的向她攻了过来。这次江流风忽然把剑换到了左手，安灵玥才算知道，原来平常江流风用右手舞剑基本都是在放水，这才是使出真本事打算速战速决。只见他上一刻用得还是华山‘清风十三式’，下一秒安灵玥一横使出‘弄清影’斜挡住，下一秒他就能自如地切换成昆仑剑阁的‘玉灵剑法’直攻少女腹部。
　　二人一来一往五十余招，安灵玥用的都是昆仑派的剑法，而江流风却把从‘越女剑法’到桃花岛‘落英神剑’，十余门派的成名剑法都使了个遍。不仅如此，江流风招招精妙标准到仿佛在这些门派呆过数年，这几乎恐怖的剑术水准，安灵玥上次见到还是赵以成在教导太子时。不过赵以成的剑术显然更加沉稳简洁，相比这充满技巧堆砌的剑法，‘天下第一剑’的剑精练、迅速且充满剑意，俨然到达了真正的‘剑人合一’。
　　即使尚不如赵以成，这样正面对战江流风，安灵玥仍然百招必败。因此她一咬牙心底也暗道抱歉，表面仍是一来一往与江流风斗剑，手却猛地抽出江流风挂回腰间的竹箫奏响。少女唇抵箫口十指舞动，一声凄厉的箫声顷刻响彻全场，逼得对方有些痛苦地捂住额头后撤。趁着这箫声带来的一刻喘息，安灵玥眼疾手快地一个‘仙人穿花掌’往他胸口一拍，让江流风闷哼一声就口喷鲜血要倒下。就在安灵玥以为大局已定准备松口气时，少年低笑一声‘天真’，在她还未来及反应就已经无声无息挪到她身后。
　　随着手刀劈下的闷痛，安灵岳两眼一黑，算是完全失去了知觉。在一醒来已经是夺魁战后半场，对方早就和台上人打得如火如荼了。虽然说即担心同伴安危，又担心时华景发现他们二人偷溜入庄生气，但安灵玥也不得不承认肩伤也没影响少年发挥。不过即使伤到他的似乎并不多，这剧烈运动还是导致那第一场才包扎好的创口一直血流如注，渐渐然后了雪青的广袖。江流风出乎意料坚持到了最后，也果不其然因为失血过多当场晕倒。
　　“别看，”正当安灵玥盯着江流风发怔，一只温热的手掌带着若有若无的草药香，轻轻盖在少女双眸上，“我和夏师弟会治好流风，珠儿且放心便是。”时华景赶来看到粉衣少女，第一反应就是掩住安灵玥的眼睛，在眼神示意弟子速速处理江流风伤口时，也替她遮挡下血腥场面。
　　待时华景微微将安灵玥掰的背对江流风后，才放手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对方头，低声哄道：“我去给流风看看伤，你在这乖乖站着数到二百。数数到了我就带你下台去听评弹，怎么样？”看着少女闷闷点头，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又忍不住轻叹，“还好受伤的不是你——前些日子跟你斗气是我不对，我当时太着急没听你解释…”
　　不等他说完，安灵玥揉揉被他柔声细语给哄到发红的眼眶，握住绿衫公子袖子愧疚道：“江郎君是因为我非要来找你才来山庄的…“她犹豫片刻，又小小地把时华景往江流风那边推了下，“七郎你快去看看江郎君伤势…对不起，我下次不会让你们担心了。”
　　“这个江什么是毒宗弟子吧？这个人伤的不算太重，就是比较吓人，我一个人就能救活，”夏天影到达后扫了眼安灵玥，内心惊讶了一瞬；明明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孩子，对着这种场景都没惊慌失措，甚至在他赶来前可以迅速找来医者疗伤——果然是‘白凤凰’胞妹，一脉相承的外柔内刚。青年一手接过时华景递来的金创膏，一手给昏迷不醒的少年喂入一粒丹药，脑中却回想起当今皇后还是‘白凤凰’时期的模样。不不不，还是夜潜国公府盗取虎符，以雷霆手段逼迫漠北将军、武平侯领兵接应赵以成登基，太极殿口血洗逼宫叛军的那个‘白凤凰’可怕多了。
　　想着想着，夏天影眼睛不自觉地对上江流风右腕的古怪伤口：那伤处细小仿佛是纸片划开，然而仔细一看却隐隐见骨，虽说是极锋利的划伤却没切断少年手筋，不会留下后遗症。夏天影握住这熟悉的伤势，微眯狐狸般的眸子：“柳七，一会让弟子们把他扶下去后，这个人的治疗就全权交予我负责吧。”
　　“失血过多，轻度内伤和中毒，多处有刀剑伤。除去右肩刀伤是伤了筋骨，手腕、侧腰、后背都还有不同程度的伤…有的伤口有蛇毒或植物毒，腿上在上京留下的旧伤也似乎有点开裂，”青衫公子颦眉将夏天影去开药方前与他说的话，再复述于床上半躺着把玩剑穗的少年，“武林大会结束后，我会问俞公子借个空院子，你伤彻底好了我们再走。毕竟除了这些近期的伤口，你身上旧伤也不少，体质似乎因幼时受寒严重也是表面看着结实，底子却…”
　　江流风掀起眼皮，不温不火地淡声道：“梅长老曾说，掌门出谷有要事。这次是弟子自己惹了麻烦，掌门不必劳心费力的善后，我不会拖后腿。”一番话说得强势，他现在实在没力气和时华景扯皮拉筋，这点小伤大概不出七日就好彻底了，哪需要武林大会结束还继续在这呆着？
　　再说，若江流风猜得没错，武林大会结束后这第一个任务一旦出结果，不知道有多少没完成任务的会来‘趁虚而入‘试图要他命。根据‘麒麟试’的规则，没有完成任务的可以通过‘处理’掉完成任务者，接替他们的任务完成度来免于淘汰。况且根据情报当年最后一个拥有过’地图‘的势力便是杏林谷，早点配时华景弄到玉玺，他也好早点回宫交差，完成这次考核的最终目标。
　　看着神情恹恹的少年，时华景有些无奈地摇头——他确实需要赶在其他势力前头弄回‘地图‘，但是杏林谷眼线遍布大江南北，即使躺着也不耽搁收集线索——大不了武当山那先让梅一枝和夏天影去瞧上一瞧。根本没必要在这里‘皇帝不急太监急’。
　　时华景眸中闪动一下，察觉到对方这奇怪地执着，再回忆起自身与微生昱前段时间的对话，垂眸一笑将手中削好的苹果递过去道：“…我的事不必着急，可以先拜托在武当的弟子帮我问问情况。你负责养好伤就是，珠儿可是因为带你溜进来十分内疚。”要是江流风的真正目的也是’地图‘，那么武当的暗桩过不了多久，定会传信报告有人打听’青囊先生‘。
　　虽然时华景语气还是温润亲切，但江流风作为锦衣卫多年的直觉，让他本能地嗅出一丝微妙。少年听了眉头一挑，打起精神眯眼笑道：“还是等武林大会结束再说吧，谷主可不能小瞧了我自愈力。”说着江流风接过被雕成小兔子的苹果微微皱眉，有些无从下手地看了片刻，又端端正正地放回果盘内，顺手拿起一个梨用袖子擦了擦就直接啃。
　　正当两人都各怀心思的坐等夏天影抓药回来，安灵玥敲了敲门探头道：“七郎、江郎…呃，师兄，湄姑娘来送武魁的香囊了。”
　　粉衣少女说完，郑湄直挺着背手端一个牡丹绣纹走入，有些歉然的对时华景道：“庄主还让阿湄带了句话给孟公子，因为是关于进库取头奖的地点和时间，还得请柳公子回避一下。”青衫公子听罢理解地颔首道了声‘有劳‘，伸手牵住安灵玥率先出门离去。罗千雪和雪酥二者到了白眉山庄就没见人影，也不知是玩得‘乐不思蜀’，还是因为白眉山庄和她们有什么干系。既然这边有夏天影看护江流风，那他和珠儿就先去四周逛逛，看看能不能碰上不见踪影的二位好了。
　　等听脚步声渐远，蓝衣少女大舒一口气放下香囊，从背后衣衫里扒拉出来一个黑布包裹的‘木棍：“你这绣春刀真是膈的我生疼，走过来的路上还好没掉什么，不然连弯腰捡都难！”说着郑湄转身就要把刀递给江流风，正好撞见对方悠哉游哉地打开床前窗，从缝中取出一叠折好的纸，“你去查了我跟你说的事？欸，这个兔子苹果好可爱。”
　　“刀放床边，苹果要吃就吃，”江流风鄙视地瞥了一眼看到苹果两眼冒光的少女，轻哼一声再次低头看纸，“你前些日子说的那个画像，他们潜入书房时没看到。不过…二十九年前，白眉山庄失踪了一个无人知晓样貌的前庄主表妹，她当时年龄和 ‘师妹’差不了多少。”
　　“二十九年前？嗯…荣太祖在位的兴和七年啊，” 郑湄嘴巴叼着苹果，歪头思索了一下， “那段时间武当山当时不是凭空出现了一个叫 ‘周舒涵’的才女吗？当时的武当掌门非说是他义女，可是根据我们的情报，他之前没跟 ‘周舒涵’有过因缘。不过到底是江湖事，监视一段时间没异样，先皇荣景帝继位后忙于他事就没人管了。”
　　周舒涵的名声太祖晚年和景帝早年之间的老人都略有耳闻，她是一位声名鹊起的神秘才女，不过因为轻纱掩面样貌成谜而并未被纳入当年的‘名花录’。当年她与束发游历的安仲庀相遇不久便与武当山断绝往来，嫁入了金陵安氏数年后就因生下安灵玥难产而死。周舒涵此人言谈举止习惯多承接前朝皇族，因此在当年完成才大一统而局势不稳的敏感时期，东厂和锦衣卫都对此人多有留意。可惜直至周舒涵逝世，他们都未能查出她与楚国皇室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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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忙于照顾各势力在他身边的卧底，同时极力弥补三年前的失误，现在还得照顾伤患不让他乱蹦的某谷主：我二十岁，我好累。（扶额）
日常需要隐瞒身份同时应付各种突发情况（譬如突然出现的赵以成），带伤考试还得预防被没完成任务的同僚刺杀，找个玉玺顺便清理前朝余孽的锦衣卫：我十七岁，我更累。（白眼）
安灵玥：师兄要送给本家的信里到底是什么呢？（信：打开获得一箩筐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