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阴》桃夭夭不爱吃糖

4、第三章

　　应国 首阳山脚
　　应洵看着这几千阶台阶实在犯愁，下山之时便是偷偷的跟着同门的师兄弟走的同境门，如今要步行上这千阶，就是看着这条似乎没有尽头的天梯，就已经面露难色，心如死灰了。
　　原本修这天梯是给前来参拜的人走的，在山腰处设有神祠，每日都有人排着长队前来进香。而再向上走则需要过一个结界，这个结界也就是阻断了人族的上到云顶之巅，对神族却毫无影响。
　　应洵自小就被父君禁止使用术法，就连同境门也不许他开。而在云顶之巅，术法的次数和样式是会被记录下来的，虽然不会记录施术者，但是平白无故若是多了一则，难免不会给自己找来一些麻烦。

　　在一顿思想斗争之后，应洵还是选择自己徒步爬上去。

　　首阳山 云顶之巅 药庐
　　勾陈夫人正在整理一些各地送来的灵草，由于钟山祭神五百年一次，而在此期间，各大神族之间基本上并无交流，为了避免见面尴尬，便都相互之间送些礼物，促进一下各族情谊。
　　爬了几千阶台阶后，应洵已经累得不行了，从山门走到了药庐，呼吸还仍是有些不稳。
　　“纯姨，帮我个忙。”
　　勾陈夫人转过身来，温柔浸在眉眼之间，目光柔情且关切。
　　“怎么了？”
　　应洵一手拿着东西，另外一只手紧紧握拳后又放开，再握紧，再放开，一只手在身后摩挲着，过了许久，也没有说出口。
　　他觉得，若是说出了口，岂不是向高高在上的父君服了软，连一点自认为的“万物皆不入我眼”的傲气都没有了。
　　“阿洵，”勾陈夫人唤他时的语气总是那般温柔如水，只见她伸出手拉住面前站着的，不知该怎么将心中所想说出口的孩子，将他拉过来坐在身旁的另一个石凳上，轻轻问道，“纯姨知道你其实也很想上钟山，对吗？”
　　其实本来应洵并没有特别想，觉得不上就不上，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如今他是真的很想上山。
　　勾陈夫人见应洵没有应答，便继续说道，“你父君是想保护你，总觉得把你留住云顶之巅更为安全。”
　　“是吗？”又是一句安慰他，欺骗他的话，而如今的应洵也已经不再是个不懂事的孩童了，“他只是觉得我丢人现眼！他从来就没有在乎过我！他的心里只有他的脸面和威严，他在意的只有他......”
　　啪——
　　应洵的话还未说完，一记耳光就清脆的打到他脸上，这是他第一次在勾陈夫人面前如此说自己的父君，也是他第一次见勾陈夫人动了怒气。
　　勾陈夫人似乎也被自己刚才的行为惊住了。
　　“纯姨，对不起。”他不在乎高高在上的父君，可勾陈夫人是这世上待他最好的人，他不能不在乎，并未去管自己脸上火辣辣的感觉，也没有考虑自己究竟错在了那里，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小孩，拽着大人的衣角急忙认错。
　　“不怪你，”勾陈夫人抬手摸了摸应洵已经红肿的脸颊，眼中既是歉意，又是心疼，“你会明白的......纯姨不是故意要打你的。”
　　“无妨，我皮糙肉厚的，没有关系。”应洵见勾陈夫人不再生气，笑着说道。
　　“赶紧回去收拾包袱，明日就要启程上山了。”
　　“啊？”
　　“你也要去。”
　　“可是......父君不让我去。”应洵想再确认一遍，他是不是真的可以上山了。
　　“烛照神君让你去的。”
　　“真的啊，那，那父君？”应洵心中欣喜若狂，一遍又一遍的确认。
　　“你父君难道还能抗了烛照神君的命令不成。”
　　“那纯姨，我先回去收拾东西！”
　　说罢，便急急匆匆走出药庐。一路上有不少人向他问好，云顶之巅的少主从来都是待人冷冷的，也不愿与人亲近。应洵也只是会在勾陈夫人面前，有着些小孩子的脾性。
　　他觉得今日这药庐到自己的环溪台怎么如此之远，一路上太多人与他行礼，他必须抑制自己心中藏不住，就快要爆满出来的欣喜，冷冷的点个头回应。

　　他又想起了那突然凑近的少年面庞，那淡淡的茶色眼眸，还有那句“我相信我们还会再见很多次的。”
　　没错，我们还会再见很多次的。
　　夜已经深了，应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觉。想着明天就可以同大家一起上山了，就可以去真正的学习术法，去站在众人面前，不用再被父君藏匿在人烟稀少的山的最顶峰。
　　他走出房门，坐在一支溪水旁边，看着月光映照在雪地上，只觉得月光柔和，并未感到雪色冰冷。
　　想着既然已经睡不着，就决定随便走走，自己好像并没有好好的欣赏过这云顶之巅的景色。
　　走出了环溪台，不知不觉走到了乘云宫，这是应龙仙主和勾陈夫人的寝殿，算起来时辰已不早了，正殿还是灯火通明。应洵悄悄走进了些，看见应龙仙主和勾陈夫人正坐着说着什么大事情，神情都十分严肃，甚至感觉两人都带着些怒气。他们说的话听的有些模模糊糊，应洵想着明日就要上山，而且自己还是烛照神君钦点，就算今夜施了些小法术，父君也不会拿他怎样，便施了个咒，隐了自己的气息，靠的更近了些。
　　“你真的觉得阿洵此时上山妥当吗？”应龙仙主脸色十分不好，似乎很不满意这个决定。
　　“阿洵已经五百岁了，理应上山。”勾陈夫人的语气十分坚决。
　　“我知道，”应龙仙主犹豫了一下说道，“谁知此番前去是否会......浮灯从未卜错过，他可是烛照神君的亲传弟子。”
　　“不会的。”勾陈夫人抚上自己丈夫的手，“我也是烛照神君的亲传弟子，我说了不会的。”
　　“如今我便是想拦也拦不住了。若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对得起他母亲。”
　　勾陈夫人从衣袖中拿出了一个雕刻的十分精致的木盒，放在桌上，“是啊，他若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他母亲。”
　　应洵看不到盒中的是什么，只看到父君打开了盒子之后先是惊愕，然后又是满怀感激和愧疚的看向勾陈夫人。
　　“纯泽，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现下你可放心了？”
　　“你擅自去窥探一个神的命格，你知不知道这不仅损耗修为真元，还会损及寿命。”应龙仙主将手中的盒子合上，双手紧紧攥住，抬头看向勾陈夫人，她永远都是那副温柔的面孔，眉眼间的柔情，仿佛能够温暖世间万物，而后重重说道，“纯泽，谢谢你。”
　　“阿洵他是天选之子，你我都知道，他日后必将飞神继承烛照神君的位置。于情，他已经被你牢牢看了五百年了，他长大了，他也想去结交新的朋友，看看外面的世界，你也看到了，他带赤二公子回来的那天多么开心。于理，他有他的使命，我们不能因为害怕他受到伤害，而不顾世间所有的性命，他是未来的神主，他不能一直都在你的保护之下。”
　　“我本想再等一等。”应洵看见父君的神情，似乎有些不舍，是不舍得他吗。
　　“等不了了。”
　　“......”

　　看着屋中的烛火灭了，应洵也悄悄离去。
　　他很好奇盒子中的究竟是什么，还有父君说的，损及修为和真元，让他有些不安，应该是某种术法，或者是什么禁术吧。越想心中觉得越不妥当，他在云顶之巅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藏书阁度过的，按理来说，应龙一族与勾陈一族的术法他都是十分了解熟悉的，可是此等术法他并未见过。便决定再去藏书阁查一查，他们所言的术法到底怎么一回事。
　　在去往藏书阁的路上正巧遇见了也没有睡着的赤炎。
　　“怎么还没睡。”
　　“想着明日就要直接到钟山了，有些紧张。”赤炎总是笑嘻嘻的，那是如火焰般明亮的笑容。应洵不喜欢火，他总觉得就是自己眉间的这把火毁了他的一生，可面前的这把火，却让他感到开心，感到亲切，温暖却并不会将人灼伤。
　　“既然睡不着，不如帮我个忙。”
　　“好啊！什么忙。”
　　“陪我去藏书阁查一个法咒。”
　　赤炎听了立马转身就走，应洵似乎早就猜到对方会有这一反应，一把就抓住了赤炎身后的辫子。
　　“快走。”拉着辫子就往藏书阁走。
　　“啊啊啊啊~疼疼疼，松手，我去，我去还不行吗。”赤炎只得跟着如恶霸一般钳住自己辫子的人走，只是都已经跟着走了，那人还不放手，“我都跟你走了，你还揪着我！”
　　“怕你跑了。”应洵只是简单说了四个字，手又向前一拽，再次引得一顿哀嚎。
　　“啊啊啊~洵哥哥，你放手我不跑！”
　　“闭嘴。”
　　......

　　到了藏书阁，应洵告诉了赤炎法咒应该是占卜之术，可观神的命格，用后似乎还会伤及施咒者还会受到伤害，例如伤及修为或者真元。
　　“你在说笑话吧，所有神明都知道神的命格是不能窥探的。”
　　“快找。”
　　“好吧。”

　　两人找了一圈下来，如预期的一样，并没有找到。
　　赤炎跟着应洵走到藏书阁最里面，面前是一道墙，已经到头了。
　　“干嘛，面壁啊。”
　　应洵没有答话，将手放在墙面上，闭上眼睛感知着前面上由灵气组成的纹路。
　　哄——
　　面前的墙倒了，后面露出一道向下延伸的阶梯。
　　“下面的都是我族禁术，你就留在这，有人叫我。”
　　应洵说完并没等赤炎应答，便抬手设了个结界，朝下走去。

　　云顶之巅 禁书室
　　顺着楼梯走下去，是一条狭长的甬道，墙壁上金色的纹路忽明忽暗，这是用来阻止外族人潜入的法咒。外面的石墙对于灵力强盛的人来说都是很好破解的，但是一旦进入室内，两个墙壁上的法咒是无人能破的，只有被记录在族谱中的人才能够平安无事的走过。因此这里也是整个首阳山血腥气最重的地方，外界的利欲与诱惑会让一些人蒙蔽内心而做出背叛族人的事情，叛族者在族谱中除名后被丢到这里，便会魂飞魄散，血肉被墙上的法咒所吸收，法咒会因此而加强，叛族者连一滴鲜血都不会幸存在这个世上。
　　应洵走入甬道，抬手一挥，重新点燃了墙面上的灯烛，每个灯烛之间的距离大概有三丈远，当走到第七个灯烛的时候，应洵俯下身子，单膝跪在石板上，一只手向脚下的石板传送灵力，红色的光流从他的掌心顺着石板的缝隙流动，当那光流充斥满他四周的缝隙时，一阵强光过后，再睁开眼睛，面前的景象已经不是布满金色法咒的甬道了，而是一间封闭的屋子，屋子十分小，只能放得下五个书架，应洵此刻就站在书架围成的圈中间，三团红色的光芒在屋子的最高处聚集着。
　　应洵不知道该从哪下手，只能随便挑了一个书架，拿了本自己感觉顺眼的书先翻了起来，不知不觉翻了十几本，还是没有找到，倒是看到了个有趣的，大概讲的是将自身灵力传给树木，促进其发育结果的法术。应洵心里想道，这怎么什么法术都有，促进其发育结果也不必要藏在禁书室吧，这等法术对于句芒神来说，不就是吹一口气的事吗。
　　在翻到将近第四十本书的时候，应洵觉得自己已经脖子酸痛，他抬头想活动一下脖颈，看到了其中一个书架的最上面有一本破破烂烂的书，与室中的其他书相比显得格格不入，它把那本破书拿下来，纸张已经泛黄，书更是十分脆弱，好像稍一用劲就能散掉一般。书封面的名字已经看不清，应洵在翻开的时候，觉得好像有一些纸页之间被什么粘在一起，以至于两下子就翻到应洵原本找的东西，不过基本的字迹已经看不清，只能看见一些关键的字句，大抵就是，“窥神之命格”，“损修为，毁真元”，“魂魄支离”等，还有一些是说这禁术的的用处，全篇看不清是如何施法，只有一句“以血做引，以魂窥之，不慎者，血尽人亡，灰飞魄散”。
　　应洵记得，勾陈夫人曾跟他们说过，神司报人平安，为其小族祈福卜算是为了让善良的人避免灾难，为了让罪恶宵小得到应有的惩罚与报应，让这世间能够做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而神的命格是不能窥探的，因为这是天定的，神司依然处于最高的地位，如果可以任意更改的自己的命格，或者其他神的命格，若被恶意驱使，天下是将要大乱的，因而窥探神的命格，乃至于更改，是要受到反噬的。

　　算了算时辰，天就快要亮了，应洵把书放回原位，又环顾了一下，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而又想不出来，就将头顶的三团红色光芒向下一拉，又是一阵强光后，回到了甬道的第七盏灯烛旁边。
　　“应洵！应洵！你听到了没，天要亮了！”
　　“应洵！！我怎么感觉要来人了，你快点啊！”
　　“应洵！！！找不到算了，快点快点啊！”
　　赤炎的声音好像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而结界好像也有了损耗。
　　应洵立刻转身朝回跑去，他布的结界并不是有多么高深，万一赤炎等不及破了结界进来找他，就危险了。
　　“你可千万别进来，会死人的！”
　　跑到阶梯下面，看见结界上有个小洞，赤炎在结界的破洞处施了个扩声的法咒。
　　“我才不下去呢，我才不稀罕偷学你们家的禁术呢。”
　　看见赤炎并没有下来，应洵舒了一口气。
　　“那最好，不过真的会死人的，小火鸟。”
　　“你再叫我小火鸟，让我阿娘听见你就死定了！”
　　应洵走上来，阶梯消失了，石壁也恢复了之前的样子，直接从赤炎身边走过，背着手往门口走，“所以我只在你面前说啊，小火鸟。”

　　出了藏书阁，原本属于夜晚的漆黑开始变得越来越浅，越发明亮。
　　“多谢了。”
　　“没事没事，以后要是有什么事......”赤炎的话还没有说完，应洵已经一跃化为真身朝着最高的那个山峰飞去。
　　“......找我就好......”赤炎看着远去的赤红色的龙在最高的山顶，化为一道红光。
　　回到环溪台，应洵本想收拾一下自己的包袱，发现自己没什么需要带的，衣服并不需要带，上山后的弟子服都是统一准备好的，至于他人都会带一些法器兵刃，可这些应洵又没有，最后决定还是轻装上阵，带着自己的火团扇上去就行了。

　　所有人已经在应龙神祠中站好，此刻所有要上山的人已经换好了统一的弟子服，满脸的期待与兴奋，除了有应洵，赤炎和其他弟子门生以外，还有应龙一族的二公子——应容辞
　　应龙仙主开了同境门后径直走了进去，勾陈夫人带着三个小辈跟着后面也走了进去，其余子弟门生紧随其后。出来后便是太阴宫，各族的人陆续到达，殿外站了七位穿着一样的老者，应该就是各族的领教师父，应洵一群弟子便跟着两位上前来的老者走了。
　　来到住所，每个人一间房，并不奢华但也不至于寒酸，但比起各家公子的房间，是显得有些简陋。房间不做分配，也没有按照是否同族来划分，完全随意挑选房间。赤炎跟着应洵选了东苑一间较为偏僻的地方，做了隔壁，而应洵的另一边过了很久也并没有人来入住，这种情况也算是在意料之内，毕竟瘟神谁会贴着往上靠。应洵也没太过在意，倒是觉得少一个人还多一份清静。
　　领教师父带他们来到住处以后就没有在现身了，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做。门外传来了一些嬉笑打闹的声音，应洵估摸着大家应当都已经相互认识了，他从窗户翻了出去，决定先随处逛逛。
　　钟山之上，庙宇宫殿繁多，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应洵也不知道路，就随便走着，突然被人抓住了肩膀，一个严肃的声音伴着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语气，“阿洵，有些事情为父还是要与你交代一下。”
　　“父君。”应洵急忙转身行礼。
　　应龙仙主扶了一下应洵的手，示意他不用行礼。
　　“不要随处乱走，对你来说最可怕的不是卜文和你的神火，而是你要记住人言可畏。”
　　应洵一瞬间受宠若惊，在他的记忆里，父亲从来没有如此关心过自己，更是不会和他说些不是责怪的话语。一下语塞，不知该回答些什么。
　　“阿洵，”应龙仙主从怀中拿出了一枚扇穗，把它放到应洵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保护好自己。如果不喜欢这里，就回来。”
　　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应洵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他曾经觉得父亲是讨厌自己的，如今却发现父亲似乎也是关心他的，一瞬间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看着手中的扇穗。
　　父亲知道他善于用扇子御火，如今给了他家族的穗子便是同意让他拥有自己的法器。法器戴上了穗子便将归属于穗子的主人，也只效忠于穗子的主人。穗子只是一个载体，系穗时会发动一个法阵，将持有者与法器间缔结契约。

　　应洵拥有了自己的穗子，这应该也是父亲对他的第一次认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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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情绪持续崩溃中。
提问：喜欢的人他不理你，不回你消息，该怎么追啊emmmm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