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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里 ...

  •   苏顽兄弟二人便暂时在潘胜安家歇下来。
      为了避免多事,苏顽警告潘胜安,不要让外人烦扰,自己和苏麟则去那间静室里闭门待着。
      在阳州这潘家村的一番哭笑不得的经历,倒是略微冲淡了兄弟俩郁积在心中的悲伤。
      苏顽被逗得笑了几次,也看见苏麟脸上不时露出笑容。
      但是他不可能忘记发生在桃源村的惨剧。家里大人在血泊中转侧的身影,他永生永世也忘不了。他不记得自己掉了多少泪,也从来没有见过苏麟那样痛哭,直哭到肝肠寸断。
      就算是这丑如马面的潘胜安,老娘貌如夜叉,之前还双目皆盲,可他们仍然是平安快乐的母子两人。
      这母子俩相依为命的生活,提醒着苏顽,他们兄弟俩已经没有家了,父母亲人全都没了。
      他现在越来越不敢回想桃源村的一切,甚至连阿黄都不敢想起,更没法去猜测它在主人都没了之后怎么活下去。
      晚上临睡时,苏麟又哭起来,靠在苏顽身上说:“哥,我想回家。我想我爹我娘和叔叔婶婶,我想阿黄。”
      因为怕潘胜安母子在外面听见露了马脚,苏麟也没敢放声大哭,只是吞声抽泣,越发显得可怜。
      苏顽心里如同刀割,忍泪哄劝了弟弟好一阵。
      他一面暗想:以后我又要当爹娘,又要当哥哥,怕是再也当不了我自己了,只能把心肠放硬些,拽着小麟活下去。一面也忍不住自伤自怜,偷偷抹了两把眼泪。
      好不容易哄得苏麟安静下来,正准备睡觉,餐花道人又现身出来。
      老道伸出指头,在苏顽额头、心口和小腹位置戳了几下,然后就盘坐在地上,再次隐去形迹。
      第二天早上,苏顽兄弟俩又饱餐了一顿,只听餐花道人在耳边说:“我打坐这一天,伤势大为缓和。等下接着赶路吧。”
      苏顽就去和潘胜安母子道别。
      潘家母子二人虽然仍有些惊疑之态,却也舍不得他们走,留得很是诚心。
      潘胜安马脸泛红,依依不舍道:“过几日小人就将和小花成亲,可惜大仙不能留到小人洞房佳期,参加小人婚礼。”
      “胜安哪,”潘母也留了几次,见苏顽兄弟去意甚坚,吩咐道,“两位大仙对娘有复明之恩,我母子二人定要供奉他们牌位,早晚祭拜才是。”
      潘胜安忙点头称是。
      苏顽笑一笑,也不便和他们再说别的,只招呼道:“我们还有事,以后有缘再见吧。”
      说着,一朵烟云缭绕,两人已腾空而起。
      潘胜安母子顿时又惊又喜,慌忙下拜,口里连称“恭送大仙”不绝。
      苏顽兄弟被餐花道人带着飞了一阵,苏顽问道:“道长,我们这是去哪里?”
      “我们要去的地方路很远,得用传送阵。传送阵比这样飞行快得多了。离我们最近的传送阵在艳歌城。”餐花道人说。
      “艳歌城?”苏顽从来没出过桃源村,连大海也是在这阳州地面第一次见到,“是有很多人唱歌的地方吗?”
      餐花道人微微顿了一顿,说道:“也差不多。你还小,以后会明白的。”
      “道长,我们这是在躲避那个叫肖玄衣的坏女人吗?”苏顽又问。
      餐花道人说:“哼,要光是我自己,根本就不用担心她,只怕她逃命还来不及呢。现有你们小哥俩在,她又有一个分身,我一人照顾不过来。”
      “她为什么要一直追杀我们?”苏顽觉得这实在太没天理了。
      以前就没见过这肖玄衣,也不知道她从哪冒出来的。结果她一跑到桃源村就杀人。
      她先杀了调戏她的林大少,十分的心狠手辣,那还勉强能说事出有因。
      可是她接着又来杀他苏家满门,简直比传说中那些妖魔鬼怪还狠毒十倍。
      就算她和餐花道人一样,想要钻进他身体里的“鬼火”,索性找他本人就算了,跟别人有什么相干?那“鬼火”又不在别人身上。
      “道长,那坏女人干嘛要杀了我爹我娘和叔叔婶婶?我们全家又不认识她,又没招惹她。她怎么这么不讲道理?”苏麟也问道。
      “道理?恶人哪会讲什么道理,不然就不是恶人了。”餐花道人哑然失笑,淡淡地说,“就算你不肯胡来,想和人讲点儿道理,也得先有了本事,旁人才肯听你的道理。”
      苏麟不吭声了。
      苏顽也叹了口气。
      他兄弟两人,一个十二岁,一个十一岁多,本来还是躲在父母羽翼之下,无忧无虑上学堂的小孩子。
      除了肚子里有几卷跟着吴先生念就的诗文,外加读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闲书,哪还有什么别的本事。
      要说在学堂念书之时,苏顽还觉得自己有点儿本事。书念得快,功课好,早先两年又很会领着苏麟和别的同窗,一起花样翻新地淘气。
      吴先生虽然被他气得发过几次火,高兴起来也经常夸他兄弟二人聪明,有灵性。
      可是他现在明白了,这些都是靠不住的。
      一旦遇到肖玄衣这种凶毒之辈,人家才没工夫和你斗心机,比读书写字。
      她嘴里还在说着话,手上就已经动刀动枪,数不清的飞针飞刀跟下雨似的,还不说别的奇奇怪怪的妖法邪术。
      碰到这种狠角色,再有多少人也是眨眼就杀了。
      他爹娘和大伯大妈,还有桃源村那么多人,不过一顿饭工夫就都送了命。
      连吴先生那样飞来飞去,天仙般的人物,也为保护他兄弟二人,丧生在这恶女人手里。
      “道长,你教我们本事好不好?我要为吴先生和家人报仇!”苏顽忽然想起身边现放着这一位就是很有本领的人,还是吴先生的师父。
      他本领那么大,连葬仙谷的瘴气都能收,还把肖玄衣都打跑了。这样的高人可千万不能错过。
      苏麟也跟着央求。
      “跟我学本事?哪有这么容易!”餐花道人哑然失笑,慢慢说出一篇话来,“你兄弟二人毕竟年幼识浅,不知道事情轻重,所以张口就来。你们要不嫌啰嗦,我就说给你们听。
      “我这一身都是修仙的手段,要跟我学本事,那就是学修仙。我族中收徒有门规限制,光是自己一个人说了不作数,也不能轻易传授功法给人。光是这道门槛,就要拦住无数人。
      “这且不说。你二人都是人族,可是整个人族的道基崩坏已经上万年,修仙的功法传承已绝,就算你肯学我肯教,我哪有适合人族的功法领你们入门?
      “当初我一时心软,收了你们的先生吴江村为徒,不知费了多少周折,才得我族中许可。我又花了无数工夫,可也一直没找到适合他的功法。他品性根骨在人族之中都算上佳,又勤谨,又肯吃苦,最终也还是事倍功半,几十年下来,连筑基期都到不了,只能当个记名弟子。想要正式弟子的名分和待遇,还得拿命攒功劳,攒够了才能换取。
      “像江村这样,吃亏就在身为人族,不能筑基,境界无法突破。后面再有多厉害的心法和术法,他都学不了,功力也就高不起来。连稍好的飞剑法宝他都没法驾驭,给了他也没用。不然他这次怎么会被肖玄衣所害?……唉,江村这些年可是受了不少委屈。我也为收了他当徒弟,耗费不少精力,如今连心都伤透了,以后决不会再收人族弟子,省得误人误己。”
      苏顽兄弟原本想着,若能求得餐花道人教他们学些本事,将来不光报仇,也能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正在想得心热,听了他这一大篇话,就像兜头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眼见餐花道人言语之间被惹起一番心事,脸色也阴沉起来,兄弟俩便都不吭声了,不敢再继续求下去。
      三人继续默默飞行,过了很久,苏顽发现围绕在身边的烟云正在消散。
      他看见天空一碧万顷,东边隐隐现出一座城池的影子。
      西边天上残阳如血,原来他们又飞了一天,这时候已是黄昏了。四下天光正在渐渐变得黯淡起来。
      天空中忽地出现两朵白云,一朵在东,一朵在西,远远地向他们飘过来。
      餐花道人指点着东方的城池,对苏顽兄弟二人说道:“瞧见没有?前面那就是艳歌城。”
      飞舟降落到地面,道人领着苏顽和苏麟,改为在路上疾驰,朝着那城池飞奔过去。
      “这艳歌城是一座自由城,通往各处的传送阵最齐全。城中各色人等杂处,非常复杂。”餐花道人拉着他们边往前大步疾行,边说道,“但是艳歌城内以及周边十里范围,都禁止私斗,还设有防护大阵,没人轻易坏这规矩。一会儿我先把你们安顿在防护大阵中,再去应付这女魔。”
      说话间,天上那两朵白云一左一右,已经向他们逼近,转眼就离他们不出百丈。
      苏顽眼前的路上略微拐弯,曲径末端,几块山石和草木掩映之下,现出一个小小的亭子。
      这亭子是八角形的,当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琉璃碧瓦的顶子,在薄暮中微微反光。
      屋顶的翘檐如同翅膀,划着优美的曲线,似乎随时可以飞向天空。
      翘檐下是一转画着各色人物和花鸟的雕纹木梁,镂刻着精密雅致的花纹。
      再往下是四根朱红的木头柱子,矗立在八角形的亭基上。
      柱子之间还有漆成红色的雕栏环绕,槛外丛杂的花木也有的探入这亭子中间。
      桃源村虽然是在绝谷中,却齐备了五行八作,当然也有建筑工匠。
      苏顽在村中也见过一些亭子,那都是村人们乘凉的凉亭或者开茶会、聊闲天的地方。
      他以前和苏麟一起,可没少在那些亭子中玩捉迷藏、抓蛐蛐儿,以及别的各种游戏和把戏。可以说,桃源村村里的亭子,没有一处是他不熟悉的。
      不过桃源村的亭子其实都还比较简陋。一般只要有个屋顶、几根柱子,四面通风,就算是亭子了。
      有的亭子是盖着泥质的青色瓦片,有的顶上还是苫的茅草。
      他第一次见到这么精巧华美的亭子,不说那些绘画、雕刻和漆料,光是顶上那遮风挡雨的琉璃瓦,就是难得的。
      这样的亭台,只有他以前读的书上提到过。
      苏顽同时也看见,亭子上面挂着一个蓝底金字的匾额。
      这匾上只写了两个字——
      十里。
      两个金光闪闪的古朴大字,写得气势飞扬,一共是九画,仿佛九把带着杀气的刀剑,在匾额上纵横交错。让人一见之下,立刻感受到它们的力量。
      起码苏顽是立刻就感受到了这股力量。
      它是在提醒人:十里!
      这里是艳歌城禁止私斗的十里界限,不得违抗!
      餐花道人拎着苏顽兄弟,飞纵到亭边,一手一个,把他们推了进去。
      那亭子看着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苏顽被推进去,一点儿阻碍也不觉得。
      但是人在亭中,却感到和来路上有所不同,身边隐隐有一层强大的力量在起着防护作用。
      这感觉,似乎比当时吴先生放出的那个白色光罩还让人更觉得安全和可靠。
      苏顽以前在学堂里读了那么些诗书,除了《四书五经》,各种诗文词赋也颇读了不少,自然知道“亭子”的含义。
      亭,就是“停”。
      十里长亭,送人止步之处。
      各种城池边,多的是这样的亭子。
      那都是讲的一番依依惜别,深情留恋之意。
      走的人欲走还留,送的人流连不去。一送一别之间,走走停停,有的时间停得长,有的时间停得短。
      所以有人写诗说亭子,其实说的是人情:“长亭更短亭。”
      但是在这艳歌城,亭子却不止有离人送别之用了。
      它还成了防御大阵的一个重要设置,能保护人不受外面争斗影响。
      它更是一个警告。
      十里亭,也就意味着:
      离城十里。
      停!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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