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人》王十九

13、一步之遥

　　餐花道人把苏顽兄弟推进亭中，脸上神情明显松了一口气。
　　“好好在这里待着，千万别出来！”餐花道人说，又嘱咐他们，“也不要离开亭子往前走，等我打跑肖玄衣，带你们一起走。”
　　苏顽和苏麟立刻答应了。
　　餐花道人微微一笑。
　　苏顽从离开葬仙谷崖顶这一路过来，心里一直担心，不知道他为了取出“鬼火”，要如何处置自己，这时不禁对他产生了一丝亲近之意。
　　在这个时候，这位老道就是他们唯一的依靠了。
　　他马上就要去抵挡外面那个即将扑杀而来的坏女人，苏顽希望，他千万不要再受伤。
　　餐花道人转过身，跨出亭子，往前走了一段路，稳稳地站住。
　　他刚走出去，那一直追逼而来的两朵白云也飞扑而下。
　　两个肖玄衣分别从云中出现，落到地面上。
　　一个在前面紧紧盯着餐花道人，一个见苏顽兄弟在十里亭中，就想往亭子里来。
　　“这里可是艳歌城，”餐花道人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来，听不出丝毫感情，“你忘记艳歌城的规矩了么？”
　　他身后这个肖玄衣笑道：“艳歌城又如何？规矩都是人订的，我倒要试试看，到底有多厉害！”
　　苏顽听见这话，不免有点儿担心。
　　这恶毒女人的手段他是见过的，万一她真的发起横来，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艳歌城这十里长亭，真的就能让她停手吗？
　　餐花道人身影纹丝不动，也不答话。
　　后面的这个肖玄衣嘴角噙着一缕微笑，身形飘动，朝着亭子施施然走来。
　　她一边走，一边还朝苏顽苏麟说：“两个俊小子，躲在里面干什么？见我来了，还不赶紧出来迎接。”
　　苏顽一声不吭，也抓住苏麟的手，不令他答话，免得节外生枝。
　　他心里决定，无论这恶女人搞多少花样，也只当浑若未见，免得上她的当。
　　肖玄衣走到亭子跟前，却又有些犹豫，在边儿上几步处停下了。
　　苏顽看不出这是她的本体还是分身，不知道哪个更厉害，又不敢出声让餐花道人分心，只是紧张地看着她的举动。
　　这个肖玄衣在艳歌城十里亭边略站了一站，忽然摇摇头，轻声一笑，说道：“字写得倒是不错。两个字就想拦住人，也太小看天下人了。”
　　此时天色渐渐转黑，她的一双眼睛在初生的夜色中精光四射，灵动之极。
　　她朝着亭子凝眸，也没有别的任何动作，就见她眉宇间飞出一缕碧光，朝亭子射来。
　　苏顽在桃源村见过她用碧玉针眨眼间杀人的本事，这会儿发现她又故技重施，忙抱住苏麟，就地一滚，想滚到亭子角落里躲避。
　　“我的碧玉针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躲过的，”肖玄衣轻笑道，“若真的射向你，你此时哪还有命在？”
　　苏顽惊魂甫定，只听得“叮”的一声，那碧玉针却是射向亭子的一根朱红柱子。
　　大概她是想先试试手，看这艳歌城十里亭的防御究竟如何。
　　那碧玉针带着一线碧光，虽然在朱红亭柱上激发出清晰入耳的响声，却仿佛泥牛入海，沾着柱子就消失了，立刻就没有了踪迹。
　　被碧玉针射过的柱子上，半分痕迹也没留下。
　　但是苏顽却感觉到，这座十里亭正在开始发生某种奇怪的变化。
　　整座亭子在令人不易觉察地微微颤动，转瞬之间，挂在亭子上的匾额忽然大放光芒。
　　接着，一个金色的大字出现在亭心，在空中急速旋转。
　　“停”。
　　肖玄衣又笑了：“我偏不停。”
　　她笑声刚落，亭中急剧旋转的金色大字已然化作一团金光。
　　金光中又渐渐现出些许碧绿的光影，仿佛是刚才消失在亭中那根碧玉针的样子。
　　接着，只听一阵“悉悉索索”的繁密细响，十根碧玉针从金光中爆射而出，从不同方位指向肖玄衣身上。
　　那些碧玉针在激射过程中，又不停地急速分化，一成十，十成百，飞到亭口时，已是不知道多少根飞针，带着无数道碧光，径直向肖玄衣刺去。
　　苏顽看得心中大喜，悄声对苏麟说：“这恶婆娘只怕会被扎成个母刺猬。”
　　“刺猬也没她那么丑的，咱们还养过刺猬，小刺猬可乖了，”苏麟恨恨地说。
　　苏顽点点头：“好吧。她确实丑怪，又坏得很，拿她和刺猬作比，其实辱没了刺猬。”
　　他和苏麟正在交头接耳，忽见肖玄衣身上也是无数道碧光闪出，纷纷迎向那亭中射出的碧光。这些碧光互相撞击，发出轻微的“叮叮”之声，然后又纷纷坠落。
　　片刻之后，肖玄衣身上发出的碧光和亭中射出的碧光全都消失。只余下那一团金光还照在亭中。
　　肖玄衣在亭子外面的身影也被照得清清楚楚，只见她额上眉睫已然一根不剩。
　　“本来就又丑又坏，现在更不像个人样了，”苏麟出口讥刺道。
　　苏顽忙轻轻拉了他一下，苏麟才住口。
　　肖玄衣微笑道：“我真有那么丑么？为什么我自己不觉得？我走近点儿，让你仔细看看再说好不好？”
　　说着，就迈步往亭里走。
　　苏麟“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苏顽忙捂住他嘴，拉着他避向亭子最远一端。
　　肖玄衣脸上眉花眼笑，又是一步迈将过来。
　　此时她要进入十里亭中，只剩一步之遥。
　　仅仅一步，只要再迈出仅仅一步，她就能进入亭中。
　　就在此时，亭中金光又急速地闪了一闪。
　　苏顽忙凝神细看，只见上百道碧光又爆射出去，仍然是边飞射边分化，眨眼间就变出漫天针影，“唰唰唰”直向肖玄衣身上疾刺过去。
　　这外面的碧光还在飞射和变化之时，金光中更多的碧光闪动，源源不断飞出，简直无穷无尽，化作千点万点针芒，迅疾如同雷雨，一起向她劈头盖脸洒落。
　　在一声漫长刺耳的尖叫中，肖玄衣不见了。
　　漫天碧光忽然消失，只剩下亭中一团金光微微转动，其中吞吐着碧绿的光影。
　　金光照耀下，只见亭边遗下无数血珠，有的仿佛能连成一线，向远处延伸而去。
　　挡在亭口的这个肖玄衣离去后，苏顽借着金光，看见了外面餐花道人和另一个肖玄衣动手的情形。
　　先前还见餐花道人和她相互对峙着，两人都没出手。
　　在这边发生变故时，苏顽自顾不暇，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已经打起来了。
　　“肖玄衣，你除了淫凶悍泼之外，既无本事，更无见识！”打斗中，只听餐花道人嘲讽道，“艳歌城能成为自由城，实力岂可轻侮。这十里亭大阵，乃是‘寒亭老人’率领高手，亲手布置下的，一亭动而百亭动，岂是你招惹得的！现在尝到滋味了吧。”
　　肖玄衣冷冷地说：“餐花道人，你果然老奸巨猾，诡计不少。你用那两个小子为饵，借助这鬼亭子，毁我法宝，伤我分身。我跟你不死不休！”
　　“只怪你这女魔凶毒太过，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处处都遭报应。哼，要是心中不怀恶念，更不攻击，径自走入亭中，两个娃娃自然落入你手中了。这一层如此简单，你可曾料到？”餐花道人“哈哈”一笑，说道，“老道没工夫跟你纠缠，你现在重创之下无法分身，既然两身合一，我就跟你了断这番恩怨。”
　　肖玄衣冷笑：“真有本事了断，早出手了。连徒弟都丢了性命，还夸什么口。”
　　“你若妄图激怒于我，只是白费心机。我老人家生平不肯轻易下杀手，你怙恶不悛，我也不再留情了。要灭杀你，一指足矣。”餐花道人淡淡说道。
　　说罢，他端坐于地，却慢慢抬起右手，四指蜷曲，食指前伸，似直似曲，在身前略略移动，动作显得颇为滞涩迟缓。
　　苏顽从十里亭中远远看过去，只觉餐花道人食指这几下乱画毫无来由，直似鬼画符一般，远不如当时吴先生对敌时意态潇洒。
　　不过他既不懂这些争斗招式，也只有乱看瞎猜，心里自然不会当真这么想。
　　但是道人对面的肖玄衣却如临大敌，势若癫狂，双手急剧抚琴，发出一阵阵惊涛骇浪般的巨响。
　　就在此时，餐花道人在空中画完一指，缓缓收手，平放膝上。
　　他在空中划过的地方，却留下一道灰白的指影，弯弯曲曲，仿佛一道烟雾，径自向肖玄衣飘过去。
　　肖玄衣抚琴越发迅疾，头发衣衫均被劲风带得猎猎飞舞。
　　那道指影朝着她越飘越近，逐渐加速，颜色也逐渐由白转红，慢慢转为淡金色，她也动作得越发频繁和快捷。
　　晃眼间，那道指影已飘到逼近肖玄衣面门。
　　只听一阵“淅淅沥沥”的声音繁密连响不绝，如同急管繁弦。无数微光从肖玄衣全身和古琴里激射而出，直朝指影撞击过去。
　　就在此时，那道指影已变成亮金色，突然如同活了一般，自行蜷曲伸展，同时形态暴涨数倍，笼罩着肖玄衣，猛然直砸下去。
　　针光指影撞击之下，发出一声巨响，一团光雾从碰撞处弥漫出来。
　　肖玄衣连人带琴被包裹在光雾里，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