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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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哀嚎未能影响心绪半分，宣儿闪身加入战围，手中鱼肠剑闪着寒光掠过，恰好插入两人当中，缠上了青衣女子的刀背并用力压下半寸，瞬息间，场中形势已然大变。菁儿的软剑如影随形，沿刀背一路往上，削断青衣女子握住刀柄的四指过后，去势仍旧不减，随着咔擦轻响，剑刃已然入喉。
这是双方首度兵刃相撞，也是最后一次，生死只仅在片刻之间。
青衣女子功夫着实了得，危急时刻硬是将身子生生往后移半寸，居然未被一剑刺死，然则身负重伤的她也离死不远了。
“我们当中果然有叛徒，原来是你！”青衣女子狞笑，血从喉咙和嘴里一并涌出，溅在两人低垂的兵刃上，十分惨烈。
菁儿浑身发软，过往大大小小不下百次的争斗，没有一次像刚才那样惊心动魄，每一刻都徘徊在死亡边缘，每一刻都在绝望中奋力挣扎，耗心费神的生死对决几乎耗光所有气力，直到结束，也还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继而涌起无限后怕，叫人不敢过多回想。
宣儿将菁儿抱紧，绕过肩膀穿过肋下双臂同时用力的抱紧，很是心疼。进入偏殿前，她并不知道犯事者会是菁儿，花阁封在蜡丸里的密函只说叶阁有人越厨代庖抢了买卖，详细列出犯事者之行踪，甚至还附有半张舞姬画像，偏是没有画出脸面。
适才青衣女子称呼自己甚么来着？
花阁叛徒……
昆州守城都尉为菁儿所杀，原本属于花阁的买卖，所以菁儿在所有人眼中便成了犯事者……
恍惚间，宣儿似乎有些明白了过来，不由得愣怔出神。
菁儿力气逐渐恢复，倒不曾留意宣儿的异样，她拍拍宣儿手臂示意松开，然后绕过如无头苍蝇般乱撞的哀嚎众人，走到青州王跟前，揪住衣领把人一把拎起。
必须拿到密函，去交换与宣儿的未来。
心境刚刚回落的菁儿更在意这个。
失去双目的青州王早已晕死过去，如今再被两个耳光生生抽醒，娇生惯养的他哪里受过这等折磨，想都没想就探手入怀掏出了诏书。薄薄诏书折叠着藏在锦囊内，已被鲜血染红大半，黏黏腻腻的很粘手。
菁儿啐了句老狐狸，扯下衣带一角包起锦囊放入怀中。
所谓密室，不过是故布迷烟，真个始料未及。
那厢边，宣儿越想越不对劲，一些曾被忽视的事情接连跳入脑内，叫她接连打了数个寒颤。
错不了，当初叶阁阁主见晏王，是在晏州兵力最为鼎盛时，许多人都认为他会是九州新主，叶阁接下买卖刺杀杀缁州王，无异于替其攻占缁州提前立下一份大功，有百利而无一害。
接下来，就在不久前，神秘莫测的叶阁阁主又独自拜会了天启王，天启王如日中天，若有意天下势必无人能阻，与之前的晏王何其相似？所以和巴结晏王一样，为这样一个强大的王去做些甚么，又何足为奇？
再然后，唯一能被天启王视做劲敌的乃是她自行叛出的皇城，偏偏花叶楼乃皇族所设，叫叶阁深深忌惮并且从一开始就束缚得紧紧的，唯有花阁，若能将其抹去，叶阁就成了一枝独大，立于不败之地……
如此，叶阁阁主与天启王还真个有了共同的“敌人”。
他人早已磨刀霍霍，可怜肉垂砧板上尤不自知。
宣儿额头渗出冷汗，沿尖细下巴缓缓滑落，然后望向菁儿，问她可还记得守城都尉的尸体遗落在何处。
菁儿说阁里自会有人收拾善后，所以当日未曾多管。
“你手中之剑，可还是先前那一柄？”宣儿再问。
菁儿摇头，自己甚少使用同一把武器，用过的统统都交还给阁主了。
如此，宣儿愈发肯定，于是贴着菁儿耳根将心中想法逐一道出。
菁儿越听越是惊讶，脸色也随之变得越来越白。
的确，除了叶阁阁主，没人能神不知会鬼不觉地将尸体送至花阁戏园子内，也没人能够恰如其分地安排下细作，指着尸体伤口、有理有据地向花阁中人陈述都尉之死乃叶阁有意为之，再意犹未尽地散布出花阁有叛徒的谣言……
“且替我做最后一件事。”
那日阁主的温厚嗓音犹在耳边回响，那般感慨那般不舍，可直到这一刻，菁儿方才品出“最后”二字的真实含义。
她一手拽紧软剑，另一手下意识地隔着衣物抚上怀中锦囊，牙关咬紧了再松开，然后复又重新咬紧。
再试探一番看看，兴许只是猜测也说不定……
紧闭大门从内打开一条缝，抛出一团黑影，看不真切。笃一声，破空而来的羽箭将之狠狠钉在门板上，黑影轻飘飘的随风鼓荡，无甚重量，不过是件染血的黑色外袍。门后的菁儿听风辩位，快速朝射箭之人所在扑去。
对方大惊失色转身便走，暗处寒光骤闪，她还有同伴，正自挥刀替其解围。
菁儿看得极真切，月下这两人俱都黑衣蒙面，并非王府守卫，果然是花阁！宣儿所有猜测全部都是对的！自己这个饵还真是称职，竟能引来这般多花阁刺客，不止自己，连带宣儿也是饵，所谓叛徒更是能叫花阁那些人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当初有谁说过，尽管放手去协助宣儿，一切都有他打点。
居然是这般打点，好毒的心肠好黑的手段！
菁儿胸中悲愤不已，用力挑开钢刀挺剑直刺，你死我活的对立没有相商余地，注定了要全力施为。那人矮身避开，武艺虽不似偏殿里的裁决者那般高强，身手倒是灵活得紧，瞬间已退至灌木丛对面，欲引菁儿来追。
菁儿驻足不前，神情冷峻，宣儿就在那儿等着，这人活不了。
血雾散开，宣儿一剑结果了蒙面人性命，她亦思绪万千，百般滋味齐齐涌上，抑郁难挡。与居无定所的叶阁不一样，千机室所在便是花阁，如果身后一直跟着有人，比方说，天启王那些精锐斥候，那么千机室附近，此刻恐怕已经有了叶阁刺客的身影。
通过一场栽赃嫁祸的“反叛”引得花阁精英尽出，然后再趁虚而入将花阁一网打尽，好精明的算计……
回不去了，一切皆已惘然。
如此，何不与菁儿一起闯，闯出王府闯出青州，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远处渐渐想起嘈杂人声，这里的打斗声终于引来了守卫。俩人彼此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往院墙所在奔去，院墙后面乃大片荷塘，守卫最为薄弱，淌过荷塘再翻过第二堵墙，是为大街，只消蹿入蜘蛛网般的小巷，便能顺利脱身了。
圆月高悬，照亮残败荷塘同时，也照亮了白墙上的一溜儿铺开的靛青瓦砖，悠悠泛出黯哑冷光。菁儿提气跃起，未及落下，白墙后面猛然抽出一鞭子，来得无比突兀。好在菁儿身经百战，反应亦是不慢，但见其双手握剑往外一挡，立时传回刺耳碰撞声。
偷袭者使一柄铁鞭，由七七四十九节精铁利刃倒扣而成，很是锋利！铁鞭将软剑压弯不少，鞭尾顺势一甩已绕至菁儿后背，带着蛮横力道狠狠刮过，霎时带得鲜血淋漓。菁儿吃痛，落地欲退，谁曾想暗地里又再一鞭抽出，与先前不同，这道长鞭隐隐泛黄，是为铜鞭。
花阁之最，铜铁双鞭！
这回真真是下了血本了，非要将自己置于死地不可！
菁儿苦笑，也不知阁主是怎样的巧舌如簧，诓得花阁接连派出四位顶楼刺客，前仆后继地冲入这如同坟墓般的青州王府来。
明知来不及，菁儿依旧下意识地挥剑去挡，她不想死，心中还有太多不甘……
她来不及，宣儿却来得及！
电光火石间宣儿伸出右手抓向铜鞭，硬生生往外一扯，将菁儿从鬼门关给捞了回来。铜鞭被抽回，刮走宣儿掌心老大一块皮肉，带得血肉模糊。
“连你们都过来了，花阁完了。”宣儿背靠菁儿，望着院墙上的孪生姊妹，黯然叹道，掌心再痛，也不及此刻心寒之一二。
铁鞭又至，袭向宣儿负伤右手，无情至极，对方欲以最快最有效的方式将敌人击毙，这才是刺客最应该秉承的原则，屡试不爽。搂过宣儿往外一带，菁儿避过接踵而来的铜鞭，软剑带起如链银光朝右上角绞去，此处院墙前后无物可傍，易守难攻，一旦冲破便可打破僵局。
冷静的菁儿同样选择了最为凶险的打法。
铁鞭女子浑然不惧，将鞭子使得虎虎生风，居高临下宛若游龙出海，凶猛狂暴又灵活异常，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绕着菁儿不住打转。菁儿暗道不妙，不得不将气力尽数灌注于剑身，抵挡如同狂风暴雨般扑面而来的攻势。叮当乱响不断响起，双方越斗越狠越打越快，短短两丈距离，已然天翻地覆。血花一点一点不住往外飞溅，那是菁儿的血，直面这样的凶顽劲敌，不可能毫发无伤。
屏着一口气，菁儿避开了所有直击要害的攻击，顾不得遍体鳞伤，眼中唯有一道细嫩咽喉，铁鞭女子的细嫩咽喉！这是她所能做的全部了，体力严重透支下实难持久，不得不孤注一掷，以换取最后的生机！
宣儿见状，不消言语已明白她心中所想，霎时止了游走闪躲，不顾一切想要缠住使铜鞭那位。
你欲扶摇直上，我便做那拂面东风，送你摇曳多姿。
两人的动作默契得就似那夜的共舞，彼此一呼一吸皆尽了然于胸，一举一动更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近了，剑出如蛇信，狠狠噬向对方咽喉，结果却没能想象中那样带回入肉之感。当啷一声脆响，铜鞭格住了菁儿手中软剑，对方乃孪生姊妹，断不会丢开另外一个不管不顾，忍着被宣儿一剑扎穿左肩的刺痛，铜鞭女子硬是替妹妹拦下了致命一击。
菁儿被迫落到院墙外面，半跪于地不住喘息，她伤势最重，斗至现在已然力竭。
荷塘里的枯枝败叶伶仃矗立，冷漠注视着庭院一隅发生的残忍拼杀，没有风，诡异得叫人窒息。王府守卫手持火把，从远处蜂拥而来，很快就可以把这儿围得水泄不通。
就着火光，菁儿看见远处的灌木丛动了动，在那边还伏着有人！
先前逃脱的花阁刺客，亦或是……阿紫？
弩箭无声无息，没入站在院墙上的黑衣女子眉间，透颅而出，时机拿捏得十分精准。这种手法宣儿同样见过，早在青州城外，想要扑杀婢女时，那柄尖利弩箭也是这么突兀而来的。
不愧是叶阁最出色的暗伏者。
铜鞭跌落，失去生命失去力气的女子软软倒入妹妹怀中，不动了。铁鞭女悲愤交加，疯也似地冲向院墙下喘息回力的菁儿，血债血偿以命抵命！
弩箭又至，钉到铁鞭上将之撞偏数寸，菁儿就地滚开堪堪避过，饶是动作不大，亦牵动了伤势，又再喷出一口鲜血。铁鞭女子毫不气馁，暴起再杀。
如果宣儿还抓不住机会的话，那便枉入了顶楼这般久。她动如鬼魅，宛似烟尘浮掠，轻巧短小的鱼肠剑自袖中滑出，割开了那道细嫩咽喉。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