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社会生存指南》十一水合氰化Sunny

8、班主任觉得你想打篮球

　　【第八章】班主任觉得你想打篮球

　　C市一中面积不算小，独占一个小山包，分为东西两个校区，东校区是校本部，高一年级和校办公大楼都在这儿，西校区以高二和高三年级为主，中间隔了一个大操场和一个小花园。

　　不过一中面积虽大，各种校园设施与建筑的分布却比较散乱，毕竟在建筑的时候还要综合考虑地势地形等因素，其结果就是人走在一中里经常就会迷路，容易原地打转。

　　在一中任职二十多年的卢晓老师对这点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这些年来他无数次地亲自出马迎接来参加家长会却在校园里走丢的家长，对于此事已经是见怪不怪了，所以今天接到了裘婴婴，他也就主动提出要带他熟悉一下学校。

　　班主任这么好心，要是再拒绝就说不过去了。饶是忙如陆旻，这会儿也不好意思说出推辞的话，陪着裘婴婴一并和卢晓老师逛校园去了——不逛能咋办，把这个小兔崽子自己丢在这里吗？万一出个三长两短的，颜雪肯定要拿他泡酒。

　　将课本与校服放回停在办公楼下轿车上后，一出办公区域，正对着的就是一片户外篮球场，此时刚好是大课间的活动时间，有几个男生正在打篮球。

　　卢晓老师望着那篮球场上跳跃奔跑的身影，没一个是自己班里的，不由得叹了口气。

　　现在已经是二月底了，早就过了立春，等天气再暖和一些，就要迎来高一年级的春季篮球赛了。

　　春季篮球赛是一中每年的传统赛事，根据每一年的气候不同，选在天气转暖后，由高一年级部挑选合适的时段来举办，是仅限于高一年级的比赛，每一个班级派出一支5到7人的球队，抽签决定分组后，通过一场被划分为四个小节，每节10分钟的比赛来进行晋级与淘汰。

　　卢晓老师虽然已经算不上什么年轻人，但写在男人骨子里的对于篮球运动的热爱却丝毫没有减退，每逢此时，都会积极组织班里的同学参与。

　　然而，今年卢老师遇到了一些问题——也不知是纯属运气不好，还是现在的中学生越来越忽视体育锻炼了，导致今年的8班，别说替补了，连最起码的五个主力队员都凑不齐，总共就一个体育特长生，还是踢足球的，剩下的挑一挑，总共才凑出仨主力队员来。

　　这可急坏了向来以指导球员，运筹帷幄为乐的卢晓老师，恨不得扒下他那身筒状西装，亲自披挂上阵。然而这事儿他也只能想想，要是任课老师也能参赛，恐怕比赛打完之后，各科老师就要开始在抢课上暗地里较劲，想办法把赛场上吃的亏补回来了。

　　难道今年又要早早被淘汰？想起从前，别的班主任都在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各自班内同学的球赛战况，而作为被淘汰的班级班主任，他只能勉强跟着附和几句，实在是憋屈。

　　卢晓转身将视线从篮球场上挪开，刚要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来抒发一下自己内心的忧伤之情，却突然感觉侧后方一阵劲风袭来，年轻时纵横球场的经验让他的大脑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可是随着时间逐渐衰老的身体却跟不上节拍。

　　眼看卢晓老师就要被意外飞来的篮球砸一脑袋星星了，走在他另一侧的裘婴婴却突然连头都不回，一伸手凌空将篮球稳稳地抓在了手中。

　　这个动作只持续了一秒左右，很快裘婴婴就收回胳膊将篮球抱在两手之间，左顾右盼地寻找来源。

　　虽然只是一刹那的事情，但整个动作还是被卢晓老师连看带猜地欣赏完毕，并评价了其诸多细节与难度系数，忍不住脱口而出一声气壮山河的“好！”

　　这突兀的一嗓子给裘婴婴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一哆嗦，篮球就顺势掉在了地上，弹了两下滚了出去。他还没来得及弯腰去捡，双手就被卢晓老师给紧紧攥住：“裘婴婴！你想不想打篮球！”

　　这敏捷身手！这抓球能力！这反应速度！这来球方位判断能力！此时此刻的裘婴婴，在卢晓老师的眼中简直就是光芒万丈的救世主，是上天派来挽救他们高一8班篮球赛成绩的天使！他生怕自己一个没攥住，裘婴婴就嗖地一声上天去了。

　　裘婴婴被手上传来的痛感疼得直皱眉，一时有点弄不清楚卢老师这是唱的哪出，连旁边的陆旻也懵了，两米的大高个跟个电线杆子似的杵在原地愣是一动没动。

　　三人在原地沉默着僵持了很久，裘婴婴借机将方才卢老师的话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抓住了话语中唯一的重点：“篮球？”

　　卢晓老师这才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有些没头没尾了，于是停下来将篮球赛一事仔细与裘婴婴说了，顺便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下以往篮球赛的盛况，又夸大其词地将自己的个人奖励混入年级颁发的奖励中，生怕从裘婴婴口中听到个“不”字。

　　裘婴婴不知该如何是好，来之前楚君苏老师曾经特别跟他强调过要低调行事，卢晓老师描述的那情况，实在是跟低调沾不上半点儿关系，他不敢擅自答应下来，生怕届时发生意外，楚君苏和颜雪一生气再不管他了。

　　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陆旻，陆旻接到他的注视之后也是一愣。不过陆旻跟着颜雪工作了这么久，在这方面的经验比裘婴婴丰富的多，从善如流地替他回答了卢晓老师：“裘婴婴以前生过病，不知道身体条件允不允许参赛，您等我们先去医院查一下再做决定吧。”

　　“噢，原来是这样啊。”卢晓老师闻言十分心痛地拍了拍裘婴婴的肩膀，“年轻人要多注意身体，你看你这么瘦，平时要多吃肉，球赛参加不了没关系，身体一定要养好啊，高考是一场漫长的长跑，不光消耗脑力，也消耗体力，身体跟不上可是要吃大亏的！”

　　裘婴婴木讷地跟着点了点头，觉得有点冤，他一个兔子，吃哪门子的肉。

　　逛完了校园，给这小兔子送回家里，把那球赛的事儿跟楚君苏老师一说，楚君苏也犯了难。

　　打还是不打，这是个问题。打吧，太高调了，免不了受同学关注，容易露出马脚；不打吧，班主任都开口了，再这么一拒绝，人家面子上挂不住，日后还有求于人家呢。

　　最后还是下班回家的颜雪替他们俩拿了这个主意，打！他想起之前裘婴婴在宠物医院晕倒的那一次，陆旻回来之后将护士的那一通关于“裘婴婴缺乏运动体质不好”的说法转告了他，他虽然当时没说什么，但暗地里还是记住了这茬，眼下正好有个增强体育锻炼的机会，多合适。

　　没过一周，裘婴婴就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在校生活。

　　去的那天是周日的晚自习——按照高中生的时间安排，周六下午到周日下午是休息的，一直到周日下午才返校，来上两节自习，再加上晚自习。

　　望着讲台下50多号因为他而提前安静下来的同学，裘婴婴来之前想好的台词全都被他就着口水一并吞回肚子里了：“我……我是新来的，叫裘婴婴。”

　　教室里一片安静。不明所以的同学们一声不吭地看着裘婴婴，以为他接下来多少应该还有一些话要说，可是等了半天也没等出个二五六来。

　　裘婴婴像一根杆子一样杵在讲台上，面颊憋得通红，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通常的自我介绍应该说什么，也不敢自己胡乱发挥，只能闷声不吭地拖延时间，指望着有个人能给他找个台阶下了。

　　最后还是卢晓老师善解人意地替帮裘婴婴结束了这场尴尬得没头没尾的自我介绍，指了教室最后排角落里的座位让他暂时委屈一下。

　　被迫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的裘婴婴，在同学们的掌声中，顶着一张番茄脸，神色恍惚地坐到了自己的新座位上，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就算侥幸成了精，他本质也是只兔子，在将近六十号人的注视下发言，实在是太为难他了。

　　好在同学们刚疯了小一整天，作业都没写利索呢，谁也没有太多心思去关注新同学的尴尬表现，欢迎和好奇的劲头很快就被补作业的风潮和各科新布置下来的作业给冲淡了。

　　裘婴婴将左手边的窗户拉开一条缝隙，吹着来自窗外的冷风，这才冷静了些许。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于是便从手头上最基本的开始——整理新座位。

　　他低头翻了翻桌洞，里面有几张空白的试卷，想不出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被胡乱塞在了这里面，上面的折痕乱七八糟，甚至还有纸张印刷时不幸被印在上面的蚊虫。

　　裘婴婴展开试卷来来看了几行，发现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是组合在一起他就是不知道在说什么，放眼望去，满纸的“字字字字字字字”。

　　什么也看不懂，这我学个鸡掰！裘婴婴心中顿时开始冒火，可学校里的这些内容，他毫无基础，连个屁都不会，这样能学才怪。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颜雪和楚君苏居然会考虑不到？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送他来上学？

　　裘婴婴烦躁得很，不停地用脚板拍打着地面。在内心里用国骂问候了高中知识及其一家老小语数外政史地理化生后，他忽然觉得，自己在语文这一门学科上或许还有点儿造诣。

　　人有句话，叫“来都来了”。裘婴婴寻思着，这事儿的确是自己答应下来的，男子汉大兔兔不能出尔反尔，但是自己只答应了“来”，可没说要“学”，干脆就在这儿混着呗，混一天是一天，没准儿就有哪个知识点不长眼，钻进自己脑子里了呢。

　　然而，事实证明，所有的知识都是长眼的，抱着侥幸心理的裘婴婴，在开学的第一天听了一天的课之后，就果断放弃了学习这件事情。

　　原因无他，就是听不懂。别说灌进去点什么了，就连脑子里本来就有的那点儿人类社会的常识，都要被各科老师那些天书一般的授课内容给清空了。

　　不过好在他的侥幸并没有因此而抛弃他，裘婴婴很快就发现自己虽是百分之二百五地在学习上做到了一问三不知，但这完全没有给他造成任何的尴尬与不便，因为根本就不会有人来就学习方面的问题向他提问，他身边的全体师生都好像是打一开始就把他当来混吃等死的学生来对待，没什么要紧事的时候都选择把他当空气。

　　裘婴婴挺纳闷的，就连他菜鸡本人，也是在努力未遂后才决定开始混日子的，怎么他的老师同学们，好像知道得比他本人还要早？裘婴婴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就近找了个同学打听。

　　这位同学名叫陈弘，是个戴眼镜的眯缝眼男生，身高一米八，满脸青春痘。据裘婴婴到校之后这几天的观察，此人十分能说，且见多识广，他妈在巴黎时装周走过红毯，他爸在企业家年会露过脸面，家中各路亲戚神通广大遍布各大专业领域，平素同学说什么他都能跟着扯，别人说一句，他能跟十句。跟这样的人说话的好处就是，你自己不需要说很多话，他自己就把知道的全都倒给你了，十分符合裘婴婴想要获取情报，又不愿透露过多个人信息的想法。

　　意外得到神秘新同学的主动搭讪，陈弘的心情十分激动，打起了十二分的精力，立志一定要让对方满意，来了一回还有下回。他听了裘婴婴的疑问之后，明显就是一愣，抄着手姿态猥琐地将重心在左右脚之间导了导，才开口反问道：“兄弟，你不是那颜氏集团送来我们学校混学历的公子哥吗？”

　　“啥？”裘婴婴的眉毛都要皱到拧在一起，“老子姓裘，怎么可能是他们颜家的儿子，你们脑子都进水了吗！”

　　陈弘一耸肩一摊手，眉尾耷拉下来摆出一副愁苦的老百姓模样，“那我哪儿知道啊。他们都猜是什么，失落的私生子，豪门的恩怨情仇之类的。哎，说真的，兄弟，苟富贵，勿相忘！”

　　裘婴婴险些要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他没想到自己的同学们一边把自己当空气，还一边给自己脑补出了这么多戏。他借着咳嗽顺气的功夫，把这事儿的前因后果自己捋了一遍，估计颜雪为了把自己弄来上学，不仅仅是走了关系，而且还是大张旗鼓地走了关系，所以才引发了这一系列令人啼笑皆非的误会。

　　不过……豪门公子哥，听起来挺牛逼的啊。裘婴婴顺着这同学们给他编造的设定往下脑补。什么花式泡妞，什么名酒豪车，什么跟班小弟……。他咽下口水，收起那惊愕又懵逼的表情，端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架势，模棱两可地说了句“不错”。

　　陈弘不知道他这不错是什么意思，但也没开口追问。比起追问，他还有别的更愿意说的话，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当下就敞开话匣子，就“陈氏家族与当地豪门的亲密关系”这个话题开始发表他不着边际的言论。

　　裘婴婴就这样半主动半被动地坐实了“豪门公子哥”的头衔，过上了一种明目张胆地在学校里吃喝玩乐混日子的生活，连根正苗红的卢晓老师，都似乎打算对他这种脱离了组织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了偶尔揽着他讨论些“人生大事”之外，鲜少对他的学习问题指手画脚。

　　普通的人类看兔子的时候，觉得它们除了毛色、体型和毛型之外，别的地方都长得差不多。而兔子看人也大致如此。裘婴婴除了勉强记住了左邻右舍几个常见同学的脸之外，其他的同学在他眼里基本差别不大——在统一穿校服且发型有严格要求的条件下，单靠细微的差别与气味来区分并记住五十多个同学，想想都难，裘婴婴连试都不想试。青春期的男孩一个个都散发着奇怪的体味，女孩身上则是各种护肤品和洗涤剂的刺鼻香气，裘婴婴禁不住觉得，像颜雪和楚君苏这些人实在是太体贴太照顾他身为一只兔子的嗅觉了。

　　不过认不清同学对裘婴婴的日常生活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反正他是来混日子的，基本上做什么都是独来独往，特别是“坐实”了高冷豪门公子哥这个设定以后，就鲜少主动搭理别人，课余时间基本都是自己一个人在玩。

　　本来打算就这样混下去的裘婴婴，完全忘了之前篮球赛那茬，直到某日被卢晓老师传唤进办公室，面对着另外几个同班男生，他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