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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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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的两人从冰箱里拿了几罐啤酒,相依着舒舒服服地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打开了电视,充当着背景音乐开始了今日份的灵魂交流。
“你的圈子也太神奇了吧,今木居然就是陶稹,这个世界真的很不真实。”
一整晚了柯阳被这个事儿惊得都还没回过神来。
“是啊,他活出了我们谁都不敢活出的那个样子。如果一直以来都只是普通平凡的生活那的确平平无奇,但在有更好、回报更大的选择的情况下,回过头来选择朴素的活着就不是一个朴素的想法。”
陈老师句句是哲理。
“那他现在还继续创作吗?”
“圈里的人无论多大的咖位找他帮忙,他都不给人面子,久而久之这些人也就不去碰壁了。他现在就是来灵感了自然而然地写出来,有时候发在网络平台里,有时候就写给他老婆也不对外公开了。其实我能理解他,当你有了名气、流量、关注度这些东西,紧跟而来的就是像盯着猎物的猛兽一样,时刻准备着裹挟你的种种外力,有时候还真的不再是那么纯粹的状态了。”
陈浚也是吃这碗饭的,深有体会。
“说起来陶稹是怎么做到有那么多源源不断的灵感的,是来源于生活吗?还是他老婆给他的啊?”
柯阳好奇的问道。
“当一个男人期盼自己的灵感缪斯能时不时大发慈悲地给他启发,并借此谋生,或者说单凭自己诗一般美好的天赋讨生活,在我看来,这就好像一个女孩希望单凭自己的长相讨生活一样。这两种想法都是对内心最深处自我的亵渎,都是在消耗无价且最美好的天赋换取蝇头小利,这两条路都只能通向枯竭的终点,并且通常导致可耻的结局。”
“这话是谁说的?”
“我说的。”
“……”
两人对视半晌,在柯阳清澈的眼神下陈老师绷不住了。
“叔本华说的啦,干什么,我难道不也是个通透的哲学家吗?怎么能被文本赋予的身份束缚,哲学家不也是种刻意陈义的身份吗?生活处处是哲学,你我也是哲学家嘛。”
“呸!你这是胡搅蛮缠式的诡辩!”
陈老师忍不住偷偷腹诽:果然就不该跟学哲学的谈恋爱。
“行叭,陶稹这种天才毕竟稀有,那你呢?你在没有灵感的时候会怎么办?”
“我的话,没有灵感的时候一定不会强行写,停下来去采风看看不同的世界或者去干点别的。当然创作也不是没有套路,但总归不能糊弄观众不是?这是我师父教我的最重要的事情:文艺创作者要有良心。说起来创作这回事,比起灵感,我觉得直觉更重要。”
“直觉?”柯阳不解地转头看向陈浚。
“维特根斯坦说过,凡是可以说的东西,都是可以说清楚的;凡不可说的,我们就应保持沉默。”
毕竟小对象是科班出身,陈老师不得不以严肃谨慎的态度认真回答柯阳的问题,哎一把岁数了谈个恋爱真是不容易。
“嗯,我知道。所以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的确存在很多东西是语言文字无法准确传递出来的,比如审美、比如艺术、比如情感,这些不可说的东西你只能通过其他形式体现出来。如果说这就像是冰山下巨大的不可知的部分,那么就需要你用直觉来感受它,因为只有直觉才能够极其快速地在脑内完成复杂的演绎来整合你的思考,是一种高级的感知能力。”
“直觉算是种天赋么?”柯阳问。
“我觉得直觉算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吧,是一种能够迅速把某个领域的游戏规则内化成为自己的统计模式识别能力,在你还没搞明白这种机制背后的建模依据的时候可能就已经运用自如了。”
“卧槽,那不说白了还是要有天赋嘛,艺术这玩意儿还真不是努力就可以的啊。”
柯阳听了半天,对陈浚给出的这个并不怎么积极的结论很是不满。
“大师之所以能成为大师一定是有先验天赋的,各个领域都一样。但话说回来,大部分的普通人努力的程度还谈不上拼天赋,混口饭吃当然是够了。我的话,养你肯定是够了。”
说罢,还一脸柔情地摸了摸柯阳的头。
“啊呸,谁要你养?啊对了!”
陈浚揉完柯阳的头发,还把人抱坐到了自己怀里,下巴枕在柯阳没什么肉的肩胛骨上。
电视里正播着的综艺无聊地让他都有些犯困,懒懒地问:
“怎么啦?”
柯阳侧过身,转头对着陈浚近在咫尺的脸说道:
“今晚你回忆以前的过往的时候,我仔细想了想,毕业后要做什么。”
“那得出结论了吗?”
陈浚看着柯阳在客厅柔和的暖灯光下蒲扇蒲扇的睫毛,觉得心有点痒。
“以前我还从来没有认真想过关于未来的路,是继续一路读到博士,还是出来找份普普通通的稳定工作,当初学哲学也只是想知道人类究竟是怎么谨慎地思考那些重要的事情的,也没考虑过以后怎么找工作的问题。”
喝了一口啤酒,冰冰凉凉,柯阳接着说道:
“我也想成为能够影响到别人的人,像你一样。只是我现在还没有自信能够肯定这种影响一定是正向的,但我还是想先试试看。”
“想做什么?”陈浚越来越好奇这个看起来总是充满困惑的小脑袋里每天都装着些什么东西。
“做个知识分享平台怎么样?杂谈性质的那种,但可能赚不了什么钱。”
柯阳眼里难得有点不同寻常的光亮,尽管并不那么明显。
陈浚看着柯阳亮亮的眼睛仔细想了想可行性,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跟小对象认真分析一下现实利弊:
“不是我打击你,但你要知道,知识是种很特殊的产物,在各种错综复杂的信息流里没什么竞争力,我们现在这个时代是娱乐至死的时代,有那么多种短视频、心灵鸡汤、vlog之类繁杂冗余的、碎片化的信息流媒体,已经把人们的空闲时间蚕食殆尽了。时间是有限的,做任何事情都要面对机会成本,而吸收知识毕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你想做这个当然也不是不行,只是可能会很难很难,我不想看到你被一遍遍打击后失望的眼神,如果你觉得无论结果如何都能承受的话,我当然支持。”
柯阳倒是挺乐观,看着电视上放着的选秀综艺,想着以前的人们也不是没有娱乐方式,只不过形式不同罢了,略一思忖便说道:
“每个时代都有诟病,现在娱乐至死,以前也不见得多精致,未来也不一定更颓丧。”
“嗯,说的也是。”陈浚点点头。
柯阳接着说:“现在这个时代,科学去魅以后的知识共享反倒造成知识细分过于专业化,大家都有种知识错觉。哈贝马斯有句话,他说现代性是一项未竟的事业,虽然不多但那些还活跃着坚持做知识分享的人可都是在共同推动这项未竟的事业,我也想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即使还不知道能不能做成。”
“嗯,阳阳说的很对。伟大的革命导师鲁迅同志说过,不必等候炬火,有一分热,发一分光。成不成的又有什么要紧。”
陈浚觉得恋人的这份纯真简单的梦想非常非常动人,眼底的深情都快要漫出来了。
仔细想想确实也很适合他,未必就一定做不成,再说了,不成就不成,他只希望柯阳能够找到自己想做的事,开开心心地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此时陈浚对陶稹老婆的心情算是有了那么一丢丢切身体会。
选择这种事本就说不上绝对的好与坏,命运就是无论从哪条路径通过,你都不得不为每一个可能导致的结果而承担起初做出选择时的责任。
那既然谁也不知道此刻的选择在人生总长的区间内究竟是不是确凿的正确判断,选择还怎么选择呢?
这么一想,陈浚觉得多想无益,还是顺其自然吧,毕竟巫山之云来的时候也没预报嘛。
柯阳今晚也是心血来潮拉着陈浚说起这些突然闪过的还不够成熟的想法,没想到还得到了陈浚的肯定。
这给了他很大的信心,好像是看到了点前路隐约可见的微光,朦胧却并不缥缈。
可能饭桌上本就喝了不少,回来又陪陈浚喝了几瓶啤酒,这会儿正经事也谈完了,柯阳望着屏幕的眼神都有些涣散。
陈浚感觉到怀里人的状态,一看时间也确实晚了,都凌晨2点半了,干脆起身把人抱回到卧室的床上。
两人躺在宽大柔软的床上,陈浚高大的身躯整个覆笼在柯阳身上,把柯阳清瘦的小身板半抱在怀里,谁也没说话,安静地享受着这刻温暖静谧的气氛,连空气都是温柔的。
人总是惯于在一片漆黑的夜间回流各种幽微的情绪,触觉、思维在这种时候都显得极敏感。
柯阳不由得回想着跟陈浚在一起后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那么新奇有趣。
总是给他带来些从未体验过的新东西,这让他不得不回过头来仔细咀嚼这份真实才能找回点实感。
每了解这个人多那么一点,那种强烈的情感就加深一分,原来爱情就是这样的东西,你只能体会,甚至都没法准确地表达出来这种感受。
想到这里,柯阳出声打破了静谧。
“我以前一直觉得啊,爱情之于生物层面无非就是PEA、多巴胺、内啡肽、去甲肾上腺素和脑下垂体后叶荷尔蒙这些激素综合作用的结果,也没那么神秘高级。”
“……脑神经科学来说是这么回事,但非要深究,那么这些激素又是由什么激发的呢?为什么我会喜欢你而不是其他人?这些东西产生的条件是什么?仅仅来自于偶然的真空吗?”
陈浚作为一个浪漫感性的艺术从业者,当然无法苟同这个冰冷的理性观点。
“是啊,现在我觉得情感也的确算得上不可说的那部分,跟超越性一样。比如内啡肽的产生,即便动物也存在共情,可也只有人才会有这种凌驾于荷尔蒙之上的吸引内因。”
柯阳平静地说着。
“嗯……那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陈浚把柯阳翻了个身,让两人双目对视,随即问道。
“你。”
黑暗中柯阳眼神明亮,纯真坦荡。
这话直直地像箭一样准确无误地射进了陈浚的心尖上,一时间搞得陈老师语塞良久,纯真的人说起情话来简直是要命。
温情的快要化成水的陈老师,黑暗中带着令人窒息的、温柔到肉麻的力度,慢慢地吻上了柯阳的嘴唇,一室旖旎,良夜无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