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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伍】英雄落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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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兽场已经空无一人,遍地都是鲸鲨士兵的尸体,多到数不清。
这或许是一场屠杀,超兽战士单方面的实力碾压。
泰雷总是以为族人争取自由为旗号,结果到头还他也还是凭借手中的异能锁血腥屠戮。
一朝得势,欲念不可止。
元正与鲸鲨王的约定,却全然被他打破。
什么是以爱感化他们?什么是叫他们自己解放自己?元正或许老糊涂了,因为他只选择了一个有力量的人,却在晚年纵容这个人违背自己“用爱感化”的理念。
或许是狡猾——因为他自知不能打破誓言,所以才会有了泰雷这样一个存在,不是泰雷也会是别人。
元正的心思从来就没人看透过,即使是雪皇。雪皇在他面前,终究只是个小女孩,只是他当年看着成长起来的女孩,他一手辅佐起来的女王。
鲸鲨王总说泰雷和他很像,但时代不同了,泰雷和他根本就是走向两个极端。
十万年前鲸鲨人反抗金象,只是迫不得已,他们发誓要用鲜血埋葬金象,而暴力是唯一的途径,元正帮助了这一点;然而十万年后,金象族只是在还债,为他们从前的屠戮、血腥、压榨而还债,如今却冠冕堂皇地欲以暴力反抗压迫,美名其曰铲除奸恶。
只是冤有头债有主罢了。
法伦看到遍地的鲸鲨士兵尸体,眼睛发红。他目光四处搜索,终于在一处发现了要找的人。
法伦走过去扶起不索,他的叔父,那位鲸鲨少女的父亲。
不索不是个有能力的人,他只是个庸人。他没有异能锁,身上的一切武装都只不过是借助了鲸鲨的高科技而已。可他是鲸鲨王的大哥,鲸鲨王起义成功后十万年一直照顾他,即使鲸鲨王本身崇尚强大,信仰强大才是世间一切法则,但他依然忘不了当初与不索栖息在一处黑暗的山洞时,不索抱着他的头痛苦的样子。
发迹后不索或许有些膨胀,但他的心却一直是鲸鲨王的那个无能哥哥,那个只会抱着鲸鲨王撕心裂肺地恸哭却毫无办法的无能哥哥。
而如今这样蠢却无罪的不索,被泰雷带领的奴隶打伤成这样。
法伦看着不索说不出话来的样子,险些落泪。
“叔父,我带你回去。”他沉痛地说。
不索只能拿一双充血的眼睛直盯着他。这是他全身上下唯一可以动的地方了。
法伦召来坐驰,把不索抱上去。他的侧颜因这场变动而冷漠、阴狠,没有道别就离开了。
九龄感知到什么,月汐伞化作流矢疾去。
十万年再见故人,九龄多少有些感慨。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故人。
“老头,你变老了。”
元正的脸已经像即将干枯要死的树皮,将要油尽灯枯了。
“是啊,我老了。只是我若想再多活一段日子,还是能的。”
“十万年前你就老了,现在已经一副快要死的样子了。”
“你现在已经和我这样说话了吗?”
“我在地球自由惯了。”
“你在埋怨谁?”
“长老,不用怀疑,你是我最感谢的人。你知道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以为你是圣人,后来我看清了,才明白这世间没有圣人。我们,都只不过是由欲望和私利组成的塘鱼罢了。
“只是,你的确比其他很多人都要伟大。
“老头,你回顾往昔,想想你年轻时候的意气风发,不会觉得现在晚年凄惨吗?”
元正平静地回答了一句。“只是追逐不同罢了。无论哪个时期,我都过得很开心。”
元正年轻的时候,不仅风流俊美,况且年纪轻轻就在王廷中担任高职。那时候雪莉还不是雪皇,元正日日进出王廷,军机政要揽于一手,权势美人财富环伺。
九龄什么都不懂的时候,被他接到自己家中。第一次见面他微微弯下颀长的身子,大手轻柔她的脑袋,有些陌生,有些安心。
九龄回想起往事,嗤笑一声。“你知道吗,我以前还肖想过你。我爱那个时候你的风流和肆无忌惮,你的优雅和狠辣,但你却在某个时期陡然变了。”
已经年迈的元正不知该怎么回答这话。“你一直是我收养的那个孩子。”
九龄瞳色陡然加深,脸色像是被一场暴风雨席卷,阴沉可怖。“是啊,一个无名无姓的私生女,一个低贱的血脉,不得出世的血脉。”
她背过身,不想被现在的元正看见她的脆弱。“你知道吗,有很多年我一直在想,雪皇几岁的时候她身边有怎样的玩具,她睡的是什么样的丝绸锦缎,她每天早上醒来时的阳光是怎样地叫人心情愉悦。而回想起我的童年,只有空白的一片。风雪呼啸,而我淹没在风雪中。最终连那个好心收养我的年轻妓|女,也化作了冰雪中的一抔烂骨。”
“明明流着一样的血,却偏偏从一开始就天差地别。”
元正苍老的声音承载着历史的风霜。“雪女,以后的路你还要走很长,也只能靠你自己一个人走了。我的旅途很快就要结束,我只剩最后一个使命等待完成。”
九龄不屑:“元正,没想到你年轻时候那么聪明伶俐的一个人,到了晚来却看不明白。雪皇她派你来这里平衡局势,你却自以为是地从一开始就下错了第一步棋。你以为你给鲸鲨王一个机会,给鲸鲨族一个机会,达到两方的平衡,然后你把这里当做一个节点,你认为在后来的时间里你帮助金象族获得自己精神的解放是另一个重复的过程。”
“你认为,鲸鲨族的反抗史与金象族的反抗史,不过是历史的又一次重复,但你其实错了。
“历史真正的节点不在十万年前,而是每一次仇恨开始的地方。金象族首先犯下了罪过,他们欠下了债,历史便要他们还债。而你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推动这一次轮回的进程罢了。
“先别急着反驳我。你仔细想想,十万年前你匡扶正义,帮助被压迫的鲸鲨民族做自己的主人,那么十万年后,你帮助金象族,而被你无情抛弃的鲸鲨族又该何去何从呢?你有想过他们最终的结局吗?
“他们最终,也不过是被金象成功杀死,或灭族,或又一次被压在金象的脚下。
“事情非我而起,而历史却将沉重的镣铐加诸我身。”
元正的目光无情又坚定,不可动摇。“你看到的历史节点是仇恨,而我看到的是爱。仇恨不是无穷无尽的,而倘若心中有爱,仇恨会在无形中被化解。爱无边,洒落在每个边角缝隙,金象族眼下虽然身陷囹圄,但如果他们心中有爱,他们就可以分享手中的一块栗饼,那么明天终会到来。”
“元正,你不觉得你的爱太过抽象了吗?当我们都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当我们的孩子在下一刻就可能被掐断喉咙的时候,你跟我谈爱?你知道你和雪皇的一个共同点是什么吗?你们始终高高在上,你们站在山巅上看山脚的蚂蚁,看他们如何辛苦经营,看他们如何互相仇杀,你们的目光冰冷而无情,却告诉众生这就是大爱。
“这十万年来,你被鲸鲨王囚禁起来,你混迹在金象族的奴隶之中,但你真的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了吗?
“不,你是高高在上的帮助者姿态,你是救世主,你从来都不是他们之中的一员,你若想,鲸鲨王困不住你,而鲸鲨王也心知肚明这一点。因为你是强者,所以你才可以说什么是什么,你说有爱天下共和,所以孤苦饥寒的人跪到你的脚下,祈求你给他们一点光明,哪怕他们并不相信,也不知道光明是否会导向未来。你在想着大爱,而他们只想要一口饱饭。”
元正轻轻阖目。“爱是代代的传递。以前我曾看过一个人为了大爱而牺牲,即使他的牺牲让人不值,但我却从中受到触动。他死的那一刻,他在我身上复活了。现在我的时代终将终结,或许会有人替我将这份信念传下去。”
“元正,我可怜你,你很伟大,但我可怜你。最终后人会发现,你的死,是个笑话。你戎马荣华一生,最终的死,既没有成全自己,也没有成全苍生,你的奔波,只是成全了一群永远也不会醒来的灰尘。有的人跪得久了,即使你把他拉起来,也会发现他双腿健全,却无法再行走。元正,永别了。”
九龄化作星点,慢慢消失在元正面前。
元正一向无情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缅怀和波动。“雪女,以身殉道,就是我该有的归宿。”
他转身,步履蹒跚,老态龙钟,再也没有一点留恋。
*
鲸鲨王说:“我从不背后偷袭别人。出于对强者的尊重,我愿意等待对手最好的状态。”
可讽刺的是,他最致命的弱点却是在背后。鲸鲨王没有死在冥界的阴险狡诈之辈手中,却死在了自诩救世英雄的背后偷袭中。
泰雷寻找着正义,可他执行的又是什么正义呢?
他的优柔寡断,害死了元正;他的卑劣偷袭,杀死了一次又一次给他机会的鲸鲨王。
九龄可以阻止泰雷,但她没有。
鲸鲨王,起于微末,重情重义,一生大风大浪走过。他并没有生活在一个最好的年代,但他为很多人创造了一个安定而强大的盛世。
九龄对于鲸鲨王的死,万分敬重。鲸鲨王是个真正的强者,是个英雄。但九龄对他没有感情,所以既没有救他,也不会伤心。
鲸鲨王死在一个深夜,沙漠星的晴空和夜空都各有风情。星空璀璨,为枉死的英雄一路开光披月,十万年后,又是一个轮回。
“父亲!”
火麟飞等人的超兽神还没有解体,法伦踉跄跑来。清冷的夜风吹着,令人浑身发冷。
不索死得痛苦,鲸鲨王也化作流沙。
他笑得妖冶,笑得疯狂。纵使他向来自认无情,也湿了眼眶。
“你们是不是以为,只有你们才有亲人?你们以为,我们都是冷血的,都是没有感情的?
法伦拾起一抔黄沙,扬起。他的眼角变红变黑:“泰雷,今日你如果不杀死我,来日我必将你扒皮抽骨,挫骨扬灰!”
历史何其惊人,当年龙女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泰雷看到他这样,巨大的机械雷象神垂下头,似是失了战斗的意志。
火麟飞叫嚣起来,他一扬手:“好,那我今日就消灭了你!”
九龄飞到法伦身前。“不要杀他,他没有做错任何事。”
龙戬心里隐隐有刺。“九龄,你为何要护着他?”
天羽:“是啊,九龄,你快让开,万一我们不小心伤到你……”
“放他离开吧。”
法伦深深看着九龄,他搭上九龄的后肩,轻轻道:“等我,十万年后。”
飞驰驶来,法伦坐上飞驰向后奔逃。
超兽神的眼睛一闪,飞起追上,一脚踏下去。
“住手!”
摩羯神从天而降,一掌拍退了超兽神。
龙莹站好,护住身后的法伦。“龙戬,你师父尚且不曾斩草除根,你们如今竟然要杀无辜之人吗?”
“蝎王?怎么是你?”
龙莹悔恨。“是我放过了你们,才让你们来到了鲸鲨王的地盘,还杀了他。如今,你们连他的后代都不打算放过吗?”
超兽神在这时,慢慢解体了。火麟飞不明情况,落在地面以后,他一脸懵逼地问:“怎么忽然解体了?”
胖墩分析后告诉他:“你们的心思不一致,合体不牢固就自己解散了。”
龙戬道:“是我。”
火麟飞:“龙戬,你难道因为她两三句话就动摇了?”
“我没有动摇,只是觉得我们这样做不对。或许,我们应该放他离开。”
天羽低声道:“我也觉得。”
九龄走到他们身边道:“这样想是对的。”
火麟飞寡头军师,有心无力。“唉,好吧,蝎子王,你赢了。”
火麟飞的态度令龙莹大为不爽。“火麟飞,你以为我会让你再继续前往第四平行宇宙吗?上次是我失职,这次我可不打算再放过你们。”
龙戬问她:“你这样做我师兄会怎么想?”
龙莹冷哼。“不关他的事。”
龙莹聚起魔怨劫,火麟飞几人脸色剧变,似乎没想到她真的说来就来。泰雷正打算飞奔过来替他们挡下,天边就来了一道阴柔却嘹亮的嗓音:“蝎王,你放心,我们是不会允许他们进入第四宇宙的。”
来人现身,从天边远远飞来一队冥兵。龙莹一见,就满意地冷笑了声。“既然如此,那就都交给你们了。”
龙莹抓起法伦,消失在眼前。
火麟飞几人不知这队士兵是什么来头。不过他们都没把这队冥兵当回事,只以为是和鲸鲨部队一个实力水平的,根本不足为患。
“想通向第四平行宇宙,那你们也得有命才行!云——蝠——阵!”
火麟飞四人终于组成了超兽神四合体,却没想到对方的云蝠阵更是强悍恐怖,竟然能把单体的能量全部集中到一人身上——这也使云蝠小阵的队长足以创造出一个小型黑洞。
实在可怕!
胖墩:“这样一来他们的单体就会很脆弱,你们要抓住他们的薄弱点进行突破。”
天羽道:“让我来!解体!”
天羽飞出合体,绕到云蝠队的大后方。云蝠队长暗鸦此时已经注意到了,但火麟飞铆足了劲儿要拖住他们,他只能一边担心一边束手无策。
暗鸦实在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快就找出了他们云蝠阵的弱点。
天羽放出绝招:“幻天诀!”她一下子干掉了后面两个云蝠兵。
暗鸦激怒。“我看你是找死!”
“我看你才是大胆!”
暗鸦正打算一掌拍向天羽,就被一股磅礴的冲击波掀开。他抬头一看,九龄周身散发着还未散去的淡紫色星尘,停在半空,清冷地看着他。
暗鸦脸色大变,他褪掉面具:“夫……”
“暗鸦,带着你的人,回去复命吧。”
暗鸦没想到夫人还记得他,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他不甘心地看看超兽神和凤羽兽,不是他听话,是他打不过啊。
夫人的超级形态,是星云。
而且,就算他打得过,他也怕将军事后将他千刀万剐。
暗鸦苦着脸,暗道倒霉。“是,我们这就回去复命。”
*
[不日城]
夜凌云坐在位子上,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座椅,带给夜枭子无限的心里压迫。
“夜枭子,你的人这次失败了,这么没用吗?”
夜枭子压下神色,恭敬地半跪请罪。“将军,这次失败,事出有因。”
夜凌云似笑非笑。“让我听听你的理由。”
夜枭子抬头道:“夫人回来了。”
夜凌云的手停了。“九龄?”
“是,听暗鸦汇报,的确是夫人。”
夜凌云略微思忖。“你们出城,备战。”
夜枭子:“是!属下这次一定戴罪立功。”他又问:“那夫人?”
夜凌云轻笑一声。“不用管她,她是不会出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