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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兮兮 ...

  •   第八章
      听完这个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我颇为感慨。都说痴心女子负心汉,却不想有个顶顶痴情的男子因爱困守不二门十几万年。

      十万余年前他被爱废了修为,沦为囚徒,失了自由身。现下他又为我修补仙根,助我痊愈。莫不是我仙姿绰约,又惹了一身情债?

      老头看我一脸深沉,抚了抚我的背,“墨凡元灵怨气太重,无法踏上轮回道,只得囚禁于此。十几万年来,安然无事,此番连连破了结界怕是……”

      “怕是爱上了我,所以为我修复仙元?师父知道我心不在此,怕又伤了那仙魔的心,所以让我离开?”我抢着开口发表观点,断了老头的话头,回头看到老头一脸的不可思议。

      “莫高估自己,没那月明的美貌,好歹也有点自知之明。”老头嗤笑了两句,瘪了瘪嘴,斜视着打量了我一圈,一脸恨铁不成钢开口说道:“他的元灵不是爱上了你,是看上了你的身子。我揣测那日邪气穿胸而过时他确切得知你天生仙根有损,便用自身元气为你修复。是以你仙根之上已经沾染了他的气息,成了他鸠占鹊巢的不二选择。”

      这一番话把我天灵盖都要惊掉了,怎的突然还有了杀生之祸?墨凡竟想占了我这仙身逃出不二门?不奢求得这沉甸甸的爱慕,也别转身就成了我的劫难啊。

      “你若不想英年早逝,还是早些离开这不二门罢。你离得越远,他对你呼唤越难。”老头不舍地摸了摸我的发髻,唉声叹气,“我本以为你的到来是不二门对你的召唤,可初相见时你的手中并无罪牌,我便以为你那是未来之罪。想着收了你为徒,引导到正道上,顺便为你治了病灶。不想你的病灶竟可成为墨凡逃离的机会,更不想打从一开始召唤你来的可能就是那墨凡的元灵。”

      老头越说脸色越白,待他说完,那脸色竟比头上银发还白上几分。他嘱咐我赶紧去收拾了衣物,日后都不要再回来。他说这墨凡仙元经了这十万余年的惩罚已弱了不少,他说他会竭尽全力守住这不二门,他说让我忘了不二门,自己好好生活。

      目送师父离开后,我久久缓不过神来。呆呆看着丰都城外困我的结界慢慢消失,远处的夕阳也收敛了余晖。

      橘红色的日头渐渐被黑夜笼罩,慢慢坠到地表下去。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何处归去。

      兮兮寻到我的时候,我正坐在城墙上数星星。那些星星和我的心情一样,说不出的复杂繁乱。

      我以为兮兮来寻我定会是兴高采烈的,毕竟她终于可以离开去鬼族与玉面郎君相爱相守。可是她没有,她脸上一点欢愉都没有。

      她直直站在墙下,风把她的宽松的衣裙吹得翩翩起舞,更加勾勒出她的清瘦羸弱。我不清楚她是否在看我,她的眸子里有我的身影,可是她的眼神里没有。

      我突然发现我其实并不了解兮兮,我只知道她有个爱人被我唤作玉面小郎君,只知道她初到潋滟岛时百般挣扎。我一直不敢开口问,就怕那些强求的细枝末节让我难受。潋滟岛里的日子太清冷了,我太过寂寞了,我需要她的陪伴。

      认命以后兮兮也从未主动提过那些没有我的日子里的一星半点,她只是故作成脾气暴躁的样子,与我争吵,与我打闹。我知道,她可怜我,心疼我。我们非常默契,好似她不提,我不问,我们便永远是至亲的模样。

      但是我心里清楚,终有一日兮兮定会离开我,去寻她的玉面小郎君。可我并不害怕,因为我还可以跟着她去鬼族生活的,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对生活挑剔的神仙。

      但是眼下这样冷清寂寞的兮兮让我觉得很不安,感觉她变得像秋风,在这温暖的春夜里独自寂寥萧瑟。

      她说,她要同我说个故事。

      师父的故事让我发现我生命堪忧,我已经很惆怅了。怎么兮兮也要同我说故事了呢,今日看来是不大吉利,不是听故事的好时机啊。

      我从墙上跃了下来,她伸手扶了扶我。她喝了些酒,脸有些微微泛红。身上的酒气,随着夜风,深深浅浅在我鼻尖游荡。

      她说,她本是孟婆河谷的一粒风沙,日日夜夜为魂魄沾染,日积月累竟就有了生气,化为了一只卑贱的小鬼。

      她说,人死其实不是生命的结束,是另一种生命的开始,这便是轮回。人死之后,鬼魂必会经过孟婆河谷,饮一口酸涩的孟婆河水。饮了之后,若是往日种种七情六欲皆断则可过那投生道,再世为人。若是饮完仍不可逃得前世叨扰,则留在鬼殿,做一名鬼差修炼自身。

      兮兮无父无母无过往,本就少了诸多情绪的牵绊,受得住漫长无言的岁月。鬼王便给了她摆渡人的差事,将那些饮了孟婆河水的干净鬼魂渡河投生。

      她说她记不得她渡了多少鬼魂,就如同她记不得她多大年岁。她只记得她终日无眠,她不会困不会饿,她一直不停撑着竹筏,在孟婆河上来来往往。

      上筏子的都是那些洗涤干净的鬼魂,无欲无求,从不开口说话。而她一直拘于孟婆河,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也没了可开口过问的谈资。是以筏子总是安安静静,只有那竹竿入水溅起的水花声。

      直到有一日未时,一身着玄衣的鬼差上了她的筏子。她不解,鬼差修炼的目的从来都是入魔,怎的还能有想去轮回做人的呢。她虽满腹疑惑,却也没有开口问些什么。岂料到了轮回道,那鬼差却不下筏子,只由得她又撑着筏子回去。一连十几日,日日如此。

      “我来了十几日了,你怎的也不问我些什么。”鬼差终还是没忍住开了口,他蹲在筏子尾部,目不转睛看着筏子前部撑着竹筏的兮兮。

      “我……没有……想问的。”兮兮万年来没说过话,开口时陌生的声音让她有些惊慌。

      鬼差听了她的回复很是开心,猛地站了起来,筏子顺着猛地摇了摇。

      “原来你会说话啊,我一直以为你不会说话来着呢。”

      她用力将竹竿插下河底,稳住了摇晃,不再同他说些什么。他好似也不在意,得知她会说话之后就叨叨不停,一股脑儿给她讲六界的所见所闻。她才知道,这世间除了人与鬼还有仙、魔、兽、妖。

      至此之后,每日未时孟婆河便不再冷清。他说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便给她起了名字兮兮。他说瘦骨伶仃,让人看得心疼,便教她饮食。他说日夜不合眼,美人亦憔悴,便教她休息入眠。他说撑筏佳人,遗世独立无笑颜,便教她展颜。

      她只觉得慢慢的世界变得好大好有趣,便开始盼着他的到来。一到未时,她的眼睛便会不自觉四处寻那抹玄色。

      可是白露那天,他却着了一身扎眼的红色,红得像鲜血一般。他不似平常嬉笑着跳上她的木筏,只是双眼含水看着她,问她是否欢喜他。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是怕他眼中充盈的水汽掉落下来,便伸手将他轻轻抱住。他却好似得了什么应允似的,反将她紧紧裹在怀里。他的头垂枕在她的肩上,说他要带她走。

      可是她看到他的身后来了浩浩荡荡的一群追兵,为首的鬼王鬼后皆是怒气冲天。还有一位同样一袭红衣的女子,双眼淬满了恨意,正恶狠狠盯着她,仿佛要将她撕裂一般。

      他听到动静后立马转过身,像护珍宝一般将她护在身后。

      “你可知你在做些什么!”鬼后冲他大声怒斥,声音在孟婆河谷一声声回荡,回音激起河面一阵阵涟漪。

      “母后,我只是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罢了。”他的声音很轻很无力,手却背过身来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她虽从不关心鬼殿里有些什么人,发生了些什么事,可是太子大婚的消息早已满族皆知。此时她才知道原来他是太子,是鬼王鬼后的孩子,那些张灯结彩的装饰为的是他的婚宴。

      鬼族太子应塍与鬼后的侄女露伊郡主出生便定了娃娃亲,那是写在了鬼门石上的姻缘,是定会结为夫妇的。她有些心烦意乱,脑袋也有些空白。

      打斗是谁挑起的她记不得了,她只记得应塍以一敌百,甚为吃力。露伊也是绝不放过她的架势,每一招都凌厉非凡,招招朝她死穴攻来。

      不出片刻,他们俩便双双败下阵来。他匍匐爬到她的身边盘腿而坐,将她的头轻轻放在他的腹部,哭笑着说:“我是真的好欢喜你。”

      他的嘴角流着血,那血一滴滴滴在她的额头上,睫毛上,鼻尖上,将她眼中的世界染成血红的一片。

      她用力抬眼看向他,更觉他嘴角的血痕触目惊心得让她心酸难受。

      鬼差们粗暴地将她从他身上拉开,她只觉痛不欲生,喷出一口浓血来。余光中鬼后怒斥鬼王下手过重,正心疼得席地而坐为应塍疗伤,而他只是无力地向她伸手,开口说着什么。那声音小得微不可闻,可偏偏她就听到了,还听得无比清楚。

      他说,我从不舍得教你哭,你怎的学会了呢。

      她被关进了地狱的十八层,受鬼火灼魂。栅栏外的露伊眼里布满了恨意,鞭子甩得声如洪钟,每一鞭都准确地扇在她的心口,扇得她魂魄不稳。

      前来救她的人是一位典雅端庄的女上仙,穿的是一身洁白的雕花镂空云锦水裙,每走一步,那裙子上的麦穗便轻摇一番,显得仪态万方。

      她一手抓住了露伊手中的鞭子,淡淡开口:“我乃天宫缘司南坞,今日应邀前来赴宴,不想遇见这颇具仙缘的小鬼,想收了身边做个小厮,还望郡主成全。”

      露伊一脸不情愿,偏偏又不敢直接拂了那上仙的脸面,一时左右为难。

      那唤南坞的上仙见露伊不说话,便伸手解了捆绑她的绑魂索,转了转手掌将她化为一缕鬼魂收到袖中。

      此时的她伤势严重,无力□□。迷蒙中她听到了南坞上仙波澜不惊的声音,不知是在对她说还是在对那露伊郡主说。

      南坞上仙说,应塍太子饮了孟婆河水,醒来便什么都会忘了,依然会是以前那个登高能赋的鬼族太子。有些缘分来的匆匆,不是时候,便是孽缘。孽缘便强求不得,不然伤的还是自己。

      南坞上仙虽治好了她的伤,她却仍是落下了冬眠的病灶。待她冬眠醒来,却又被囚在了潋滟岛,更是回不去鬼族了。

      她终于从回忆里抬起了头,两行热泪滚滚而落。

      我从袖中拿出绵软的绢子,轻轻为她拭泪。

      我说:“此番不是可以回去了吗。兮兮,你放心,若他已经婚娶我便杀了那女子让他成为鳏夫。若还没婚配,我便说服了那鬼王鬼后,八抬大轿迎你为儿媳。”

      三万余年,沧海桑田,我最怕的便是那太子已经殒殁了,那我就真的和兮兮回不去了。待明日出了这丰都城,我定要去打探打探这太子的去处。

      兮兮破涕为笑,嗔怪着打了打我的背。然后眼泪又跟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可是我舍不得和你分开。”

      “我们可以一起去鬼族啊,我不挑食不挑地的。”

      “他叫应塍。”

      我正想说他叫应塍又怎的了,不也就是一只鬼吗,还能嫌弃了我这上仙不成。可突然脑子里就闪过了一个人影,他站在清晨的薄雾里摸着我的头说,小师妹,我的名字叫应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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