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5月的径仔

3、棒打鸳鸯

　　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屋顶居然变成了闪耀的星空，浩瀚无垠。那些星星晶莹透亮，很是好看，就是一闪一闪的，闪的我眼花缭乱。

　　我环顾四周，终于在东南方的美人榻上看见了睡着的南坞妈妈，她眉头紧锁，脸上还挂着干涸的泪痕。

　　我被那泪痕吓得魂不附体，猛地翻身而起。起得太猛胸口扯着疼，口中不觉嘶嘶两声。

　　或是我起的动静太大，南坞妈妈被惊醒了，急匆匆飞奔过来扶我。

　　“重伤着呢，慢慢来。”我正疼得倒吸凉气，张口说不出话来。南坞妈妈轻轻用手给我顺着背，一下又一下，简直温柔得让我觉得毛骨悚然。

　　“我本以为这一天还能再拖一拖，却不想天意难违。”

　　我听得有点愣神，整个人沉浸在南坞妈妈哭过的惊吓中。

　　南坞妈妈是多么彪悍的女上仙啊，上天能揽月，下海能捉鳖的。

　　“莫不是我真伤及元灵，无药可治，要一命呜呼了吗？”我侧身喃喃，凝视着南坞妈妈的双瞳，生怕这双眼会给我肯定的眼神。我还青春年少啊，先前拘禁在潋滟岛三万余年，哪哪都还没去过，会死不瞑目的。

　　“玉儿，别怕，我拼尽一切也定会护你平安的。”

　　南坞妈妈声音很轻，但是我却觉得这句话好似用尽了她数万年修为，厚重得让我觉得无比心安又无比惊恐，总觉得有什么变数已经发生，而我却仍旧懵懂不知。

　　我开口想问些什么，南坞妈妈却只是让我好生呆在天宫莫要闯祸，然后便跟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同我言其他。

　　南坞妈妈说那亦然神君乃是天帝唯一的儿子，神勇睿智，是天帝两百年前钦定的继位者。天帝感念我救子之恩，特赐藏书殿于我休养生息。往后我便是这藏书殿的主君，不用再回潋滟岛了。

　　这个天大的喜讯直接平息了我未知的恐慌，毕竟天要塌也不是我能撑住的。常言道难得糊涂，知足者常乐，古人的智慧我还是很信服的。

　　那晚南坞妈妈走后我便早早睡下了，睡到半夜才突然想起把兮兮那小鬼落在雅意洞了，立马起身出门去寻，却不想在门口碰到了喝醉的亦然神君。

　　“亦然多谢上仙救命之恩。”他歪歪倒倒，眼神朦胧，黯然得很。

　　“弈然神君怎的喝的如此之醉？”我好心上前扶他，却不想他重心不稳，我重伤未愈，两人纷纷跌落，他重重压在我的身上。

　　后背的伤口再次裂开，疼得我头晕目眩。我的火气腾得冲上脑门，一巴掌打上他的后脑勺，“你给我下去！”

　　身上那人却纹丝不动，任由我捶打，彻底醉死在我的身上。我欲哭无泪，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将他从我身上拨开，使劲踹了两脚。

　　泄愤之后正准备转身离去，恻隐之心又起。更深露重，怕要湿气侵体，此刻我是彻底忘了这厮真身是火龙来着，区区寒气有何可惧。

　　我跌跌撞撞将这厮拖回我的床上，累得够呛。他理所当然舒舒服服睡在我的大床上，好似还在做美梦似的，咿咿呀呀吧嗒着嘴，看得我气不打一处来。我只得默默宽慰自己，大概是前世有所亏欠，需要此世这般偿还。

　　回到雅意洞时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洞口前那日打斗的痕迹随处可见，乱石嶙峋，混乱不堪。好在洞口的结界依旧密不透风，严实得让我立刻放下了所有担心。

　　我是在洞底的香案下找到兮兮的，她蜷缩在蒲团上，睡得跟小猫似的。她此刻还在冬眠，是怎样也唤不醒的，我只得将她化为鬼魂一缕安置于袖中。

　　离开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回首看了看这困了我数万年的潋滟岛，一草一木皆是最为熟悉的模样，那些漫长岁月的相伴此刻全数浮现脑海。

　　我想过很多种离开时的场景，虽然此刻没有一种场景应验，但是喜悦的心却是如出一辙。我潇洒地挥了挥衣袖，带着兮兮往南天门飞去。

　　进了天门之后我就开始隐隐察觉有些什么不对，那路上的小仙娥背过我便指指点点说些什么热闹的事。我总想凑上去听一耳朵，但是一靠近她们便作揖散去，弄得我惆怅的很。

　　罢了罢了，还是回藏书殿休息罢了。可还没跨进殿门，便听得身后有人大声呼唤我。

　　“玉致上仙，请留步请留步！”

　　我回过头就看到一个身着红衣的老仙人，拿着雪白的拂尘，笑脸迎我。

　　“不知仙人找我何事？”我学着那些仙娥的模样作揖，毕竟我是个尊老爱幼懂礼数的神仙。

　　“玉致上仙莫行礼，莫折煞老头了。我乃翡乘殿账房，此番前来是请玉致上仙前去解救我家主子的。”

　　“你家主子是谁？为何要我去解救？”我听得茫然，不知是何事。

　　“我家主子是这天界太子亦然神君，至于这事嘛还容我边走边说，救人要紧喃。”说罢便开始拉着我为我指路，我晕晕乎乎不知所以，只得跟着他穿过一条又一条羊肠小径。

　　那老仙人估摸着确实也是上了年纪，说话絮絮叨叨，概括能力极差。从他主子出生讲到成年，从成年讲到册封太子，愣是没讲到和我的些许关联。

　　大概来说就是这弈然在两万岁时受到了诅咒，这个诅咒可能会要了性命并且至今未解。天后念战神天翼之女碧柔仙子蕙心兰质，遂想促成姻缘结缘于战神。这样纵使诅咒未除他日血光之灾时，也有战神可依靠。

　　加之这碧柔仙子早已倾心于弈然，天后故更加胸有成竹，只待筛选黄道吉日赐婚。奈何弈然神君不为美色所动，每每借口一大堆，愣是把这赐婚推了好几百年。

　　那老仙人讲得眉飞色舞，各种修饰词形容词一大推，听得我又是扶额又是叹气。眼瞅着马上就要到大殿，我终于忍不住打断，“所以到底为何需要我前去救他？”

　　他终于停下了絮叨，抬头看了看大殿的牌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这种事老头还怪不好意思说的，你们小年轻情情爱爱的，把我这老头子拉进来作甚。”

　　这话就更把我弄糊涂了，弈然神君的情情爱爱与我又有何干？

　　“那请仙人简略说说，到底与我这有何联系？这都马上要进去了，我还不知是何事，想帮忙也无可奈何啊。”

　　“哎呀，不就爱情那会子事嘛。既然我家弈然神君爱慕上仙你，是定不会负你的。还望玉致上仙同我家神君一般勇敢，为自己的爱意不懈力争。”说罢还郑重其事向我作揖，迟迟不肯起身。

　　我的脑子突然就觉得不够用了，想了半天也愣是没想明白。但是直觉告诉我有些事糊涂不得，于是向前强制扶起身前的老神仙，一字一字，口齿清晰说道：“我与你家弈然神君此番仅是初时，实在谈不上什么爱慕不爱慕的。”

　　“玉致上仙怎可说如此不负责任的话！”那老神仙突的不乐意了，声音喊得老高，“ 我家神君为了上仙你，愣是推了那天造地设的婚事，此刻正在大殿盘问受罚，上仙怎可这般袖手旁观！”

　　我还来不及嘱咐他小声些，大殿的门就应声开了。弈然神君正跪在大殿中央，旁边跪着的是那日前来救援的女神仙，想来应该是老神仙口中的碧柔仙子，今日更是哭得梨花带雨。

　　殿上站着的是一位老成持重的男性仙神，不要猜也知是当今天帝。天帝旁雍荣华贵的女上仙想来就是天后了，此刻正怒目圆睁，遥遥打望着我。

　　我与那老神仙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尴尬僵持着。

　　不过须臾片刻，弈然神君不知何时起身已将我拖拉至大殿内，缠着我的手暧昧不清，“我便知道玉儿定也是爱着我的。”

　　这话听得我虎躯一震，后背发凉，“弈然神君是怎的了，我与神君一面之缘，哪来的爱慕。”我想将他的手甩开，却发现那手竟跟个牛皮糖似的粘，怎么甩都甩不开。

　　那碧柔仙子哪见的这般，哭得愈发声嘶力竭，掩着面跑了出去。

　　“玉致怎可一夜之间便忘了往昔种种，忘了那些山盟海誓，真真令我心如刀割。”他右手扶着心口的位置，埋头默默说道，一幅身受重伤的可怜模样。

　　看着殿上那两张越来越阴郁的脸，我真是有苦难言，“神君休得胡说，我俩哪来的往昔，为何要冤枉我？”

　　我赶紧向前迈了两步，恭恭敬敬作揖拜下，“天帝天后明鉴，我是真真的冤枉。”

　　他一把抓过我的肩，正对着他含情脉脉的双眼，“冤枉吗？那你自己说我俩可曾唇齿相接？”

　　“我那是。。。”

　　“你就说有与没有？”

　　“有是有，可我那是。。。”

　　“那你再说我俩有没有同床而眠？”
　　“我那是。。。”

　　“你就说有与没有？”

　　“有是有，可那是因为。。。”

　　“你不必解释，我还有证人！”我的话三番五次被他豪不留情打断就已经很是上火了，还莫名其妙冒出个什么证人，让我更是憋屈的紧。

　　只见一个仙兵唯唯诺诺走上殿来，低头拜谒，“小仙昨晚夜守，恰好路过藏书殿。只见弈然神君与玉致上仙深情相拥，后续又一同倒地赏星嬉戏。小仙不敢惊扰，若不是今日卯时弈然神君被碧柔仙子寻到大闹藏书殿，小仙也不敢相信两位上仙已是这般恩爱。”说完又脸红着郑重拜谒退下。

　　我被这小仙兵的眼瞎惊得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天后的脸越来越黑。我想开口说些什么为自己辩驳，却发现此刻好似自己越说越像是负心女，而那眼角含泪的弈然则是用情至深的被抛弃的可怜人。

　　“事态既然已经明了，那便随他们罢。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天帝缓缓开口，直接结案陈词，直接我就被定了一宗名为爱情的罪。

　　我想前去拦住天帝天后跪地喊冤，却猛地被弈然那厮狠狠抱进怀里，挣扎不得。

　　什么叫飞来横祸，我想这就是了。说不清摆不脱，稀里糊涂就与他人成了众人眼中的一对儿。

　　待确定天帝天后已走远后，他也终于松开了我，笑意吟吟问我，“你觉得我们何时成亲？你想要什么聘礼？”

　　我只觉悲从中来，脑子里浆糊一般不知如何是好。可亦然这厮却偏偏不会瞧人眼色，围着我左转右移，手舞足蹈说些我听不懂的事，聒噪的很。

　　我也是真的恼了，用力甩开他的手，“好玩吗？我三番五次救你，为何以德报怨？”若不是南坞妈妈耳提面命让我勿要闯祸，此刻我定是要拔剑相向的。

　　他好似听不出我声音里明明白白的怒意似的，摸了摸我的额头，诧异说道：“我家玉儿年纪轻轻怎的如此糊涂，也就救我两次而已，怎就变成五次了？”

　　我见他这般赖皮模样，心里的怒气陡然上涌，伸手便朝他轻薄的嘴角打去。

　　他反应倒是奇快，一把擒住了我的手，收回那吊儿郎当的笑脸，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我的后脑勺，不急不忙说：“玉儿不知男人的脸是不能随意打的么，况且玉儿你怎知我不是真心喜欢你？”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独留我一人在大殿里一脸茫然，两眼发黑，三观尽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