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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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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誓,这是我此生第一次听到这名。
虽元姓多是北朝周国人,上至皇宫贵族,下至平头百姓,多不胜数,而南朝魏国也多有此姓者,并不罕见。
但即便如此,我所认识的人中,却实在未有元昭此人。
我只得摇摇头。
女子满眼期待的目光顿时黯淡了下来,又再是有所渴望地看着我,问道:“那能否再冒昧一问,姑娘是何处得来此剑的呢?”
“这……”
我不知这年轻女子究竟是何用心,生怕是与陈疏安有何往事过节,便耸耸肩,随意道:“一日路过市集,见此剑好,便花了银子买下来。”
“那您能卖给我吗?”女子急迫问。
我忙把剑往怀里揣:“这不行,这可是我心上人赠我的定情之物呢!”
话说于此,我的心就像被什么一把擒住,跳动如鼓。
定情之物,亏我说得出口!
……
这夜我睡在了这小游船上。
女子名唤碧涵,土生土长的江南人,曾也是乡绅家小姐,后来家道中落,死的死,散的散,家中唯有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仆江伯相伴,于这京都中载人游船或帮人捎物为生。
而据碧涵所言,当年在她与江伯一路入京都投奔亲戚的路上,被贼人拦道打劫,多亏了那位名叫元昭的公子相救,保得安全。
“他那时救我们,则是用的您那把短剑,”碧涵在地面铺了被褥,睡下,又说,“公子与我们一路入京都,见我们无碍了,便离开了。”
“他长什么模样?”
“老实说,我已记不很清楚了,”碧涵尴尬笑,“但我相信,我见到他的时候,一定能认出来的。”
“那你们几年前来京都,不是投奔亲戚吗?为何如今……”我身上还有些发凉,睡在了碧涵的床上,裹紧了被子,又侧身看着了她。
窗棂外有忽明忽暗的烛火光亮投在她的脸上,她一直没应我。
在我以为她大约都睡着的时候,才听她轻声缓言道:“谁又想认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穷亲戚呢?”
我长叹一口气。
人心苍凉,自古至今,皆无例外。
“那你准备一直如此吗?”我问。
“元昭公子离开时给了我们一些银两,我发誓一定会还他的,这些年我们也有了些积蓄,只希望有恩报恩,否则我此生难安,” 碧涵淡淡道,又再宽慰我说,“明日我还是帮您联系一下家人吧?您一个人在外,家里总是不放心的。”
“待过些日子吧。”我说。
我自有我的打算。
除了担心陶清濯会打断我的腿外,我终是不明白为何水中那道光束会无迹可寻,莫不是因流经假山石下那水有问题?
而如今我既到了这船上,碧涵他们又时时穿行于洛溪河与各支流上,我便能寻机再跳几次水,直到陶清濯找到我。
等到陶清濯找到我时,大约碧涵也能认出陈疏安究竟是不是那元昭公子了。
……
我虽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但好在身上还有几件值钱的饰品,当了后交给碧涵作生活费。
而我人也还算是勤劳,帮着搬物点货不带一秒迟疑,如遇货物不小心落水,我更是奋不顾身跳下去。
但我始终没得见河中有光。
我就像被封印在了这里,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这日船停靠在了京都城外偏僻河岸,岸边只有寥寥人家,炊烟稀疏。
碧涵与江伯上岸购置日用品,我一人在船上闲得无聊,便脱了鞋袜,坐于船边,两只脚浸在河中踢水玩。
水珠飞起,在日光下熠熠。
而忽然间,我凝神觉察水中似有黑影游过。
正当我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而揉了揉眼时,岸上传来数人凌乱的脚步声。
某种预感十分强烈笼住我的心。
我思索了一下,跳下水,手扶在船缘,探出头去看。
果然在人群中见到了我略略熟悉的几张脸,是府上的护院,但陈疏安并未在内。
恰好碧涵与江伯回来,那几个护院便拿出了我的画像,让两人辨认。
碧涵仔细看了一番,点点头,引着其中一个护院上船,一边唤道:“姑娘,您家里有人来寻你了!”
我心中矛盾。
这番若是回府,必然再无机会跳河寻路。但若是不回,离婚期越来越近,只怕是府中会受牵连。陶清濯且不论,在我于府内,聂氏、红叶与岑儿均待我不薄,我不忍她们出任何事。
何况还有陈疏安,他救过我多次,我也不愿他有任何意外。
我摸了摸怀里的短剑,深吸一口气。
刚要从水里爬出来,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脚踝。
我完全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拽进了河里,咕噜咕噜地吞了好几口水,才意识到自己遭遇了什么,吓得用力划水向上。
可那人手劲极大,还有着一股不弄死我不罢休的执着,我哪怕游得很快,但从来没有教练告诉过我如何在水下与人周旋打斗。
而我唯一脱身的方法是……
我憋住气,从怀里抽出短剑,手忙脚乱地朝着水下浑浊一片的那个人影划去一剑。
血雾升起。
那人松开了我,手部定是受了伤。
我求生欲强烈,根本没有看清对方以追杀报仇的想法,已不顾一切手脚并用地浮出水面。
终于见了日光,我长长地喘出一口气。
一群人围了上来,扶起我。
我被人搀着,泪眼汪汪地狼狈爬上岸,再回头望向那水中,已不能再看到那个偷袭者。
……
我被带回了府。
碧涵与江伯也与我一道回了府中。
出乎我意料,陶清濯居然没对我说任何一句重话,只宽慰了我几句,又嘱聂氏赏了碧涵许多金银,以示感谢。
碧涵诚惶诚恐地接下。
两人正要离开,陈疏安从屋外进来。
我站在碧涵的身后,只得见她的背影,可我明显感到了她浑身僵住,直勾勾地看着陈疏安。
江伯亦是十分讶异地立在一旁。
莫非,陈疏安真是那叫元昭的人?
陈疏安面上却是完全无波无澜,似乎根本就不认识碧涵与江伯,走向陶清濯的脚步没有一丝停顿和迟疑。
也像是完全不认识我一样。
他站到了陶清濯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陶清濯脸上渐渐露出满意的笑容。
也难怪陶清濯今日未对我发火了,原是他心情好。
碧涵迟迟不离开,连陶清濯都意识到不对,问道:“还有何时?”
“求大人允小女子一事,”碧涵朝陶清濯跪下,“小女子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求大人留小女子与江伯在府中做事,小女子自当做牛做马忠心不二!”
我莫名地吞了口寒气。
留在府中做事是假,意指陈疏安才是真吧。
我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
碧涵救过我,我本应答谢,就算是我主动求陶清濯留下人来也不算什么。可当她主动开口求,意图还那么明显,我心内却是有了些不悦。
“也好,我身边正缺个得力的侍女呢。”
门外是陶言的母亲,二房王氏。
“两个女儿嫁人,把身边好用的侍女都带走了,许久未补,”王氏朝我点头微笑,“您觉得如何?”
只要不留在我身边,我觉得都好。
毕竟陈疏安时时在我身边,我并不想为别人创造眉来眼去的机会。
“大人,我身边也缺人,不如给我吧?”
今日还真不知是哪路神仙打架了,三房苏氏居然也来凑热闹,娉娉婷婷地挪进屋子。
我还是头一次见陶清濯的三位夫人都聚齐了,几句话就已迸出浓重火药味,一点即燃。
这不知这些男人三妻四妾地闹个什么劲,是嫌生活太无聊吗?
没有电视剧电影,没有互联网聊天,没有KTV酒吧,大约真的是非常无聊。
聂氏的脸色暗了下来,对陶清濯道:“大人,嘉月再过五日就要嫁入东宫,岑儿也要一道进宫,我这里……”
“行了,留下这姑娘,给你差使吧,”陶清濯手一挥,又再宽慰另外他的两位夫人,“你们身边没人使的话,自己去找找。这姑娘是大小姐带回来的,自然是留在大房最是妥当。”
我懊恼地捶捶头。
我并非不喜欢碧涵,只是不喜欢她对陈疏安另有图谋。
就算陈疏安即是元昭。
碧涵与江伯欣喜磕头,聂氏也欢欢喜喜地接了下来,而我无动于衷地站在一旁,悄悄抬起眼角去看陈疏安。
他也正巧目光偏朝了我。
短短交汇。
我看到他嘴角有浅笑。
而我立马就像被人戳破了心思一般,呼吸急促起来,也急速地收回目光。
王氏和苏氏嘀咕了几句,含沙射影地诉着不满。
聂氏笑眯眯地由她俩说话,自顾自地对陶清濯道:“嘉月五日后便要成亲,如今她人也寻回了,这府内也当好好布置起来,否则只怕皇上觉得我们怠慢。若两位妹妹闲来无事,可多帮把手,毕竟这也是我们府中头等大喜事,自当一道尽尽心。”
言左右而顾他,直接堵了另外两位夫人的嘴,还再度强调她即将成为当今太子殿下丈母娘的事实,谁又敢再忤逆胡闹。
我一直觉得聂氏不算太聪明,可如今再想,不聪明的人怎又能在这深宅大院中稳坐大房之位,指不定那什么青鸾之说母仪天下之相,都是她与陶清濯一手炮制出来的呢。
果然,王氏与苏氏不吭气了。
而对我来说,河中无了回路,我大约除了死,就只剩下嫁太子一条路了。
我再不由自主地去看陈疏安。
他嘴角的笑意已无,咬着细薄嘴唇,用力,泛出一点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