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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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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叔,火候够了,收手吧。”
密室之中,紫英右手微点,剑炉嗡嗡一响,其下赤红火舌顿时熄灭。青年随即指拈剑诀,以望舒冰寒气息淬火。在一旁盘膝而坐的玄霄淡淡说道:“日月合璧,原来是这个意思。”
紫英点了点头,将炉中淬炼而成的青碧树叶状器物收在手中,默然念道:“日火锻冶,月寒淬炼,反而又复,其精乃成。”俄而偏头向玄霄温然微笑道:“这些日子来,偏劳师叔。”
以羲和阳炎为剑炉火焰,玄霄已静守此处四十九天,心力损耗不轻。紫英恳切道谢,男子一笑,也并不以为意。
他看着那名白发青年反复打量手中物事,面上神情虽无太大波动,隐隐的喜悦之情却无以形容。
片刻之后,紫英肃然将青玉梭雏形收起,向玄霄行了一礼,“师叔,既然模具造好,我便要动身寻找注灵材料,这些日子大概不会回即墨居住。”
“你要找何物?”
“蛟龙内丹——今日听说北方水患频生,是有蛟龙作祟,我想去黄河岸边查看,一来除害,二来取内丹为青玉梭注灵。”
“……你破戒杀妖?”
玄霄懒散抱膝,坐在竹床之上,一手撩起衣襟,似是有些不耐剑室酷热。他随口一问,却甚是尖锐,紫英微微抿了抿嘴唇,一手抚着剑匣,答道:“杀戒只为诛邪而开,在紫英心中,并无人妖分别。”
他这话本是自身信念所在,玄霄一笑,缓缓说道:“那——好,一路小心。”
紫英御剑而飞,即墨离河南不远。那时黄河两岸阴雨连绵,大堤决口,中原数千里农田原野,都成一片汪洋,平地水深数尺。
他飞了百余里,只见绵绵黄水之中尽是零落浮尸,大半为水泡胀腐烂,面目不辨,料想水退之后必然又是瘟疫横行,这一带居住的百姓更不知道还要经受多少灾难,不由得心下极为不忍。
然而自古水患天灾,人力所不能根治,紫英凄凉前行,到了黄河主道查看水势,便循着河道一路向东,到入海口左近,搜寻兴风作浪的蛟龙踪迹。
他向渤海湾渔民打听了几次,了解到最近沿岸有一处河口水势大异寻常,且挟风带浪,来势凶猛,估计他所寻找的那条蛟便在该处藏身,于是连夜赶去,预备在它未曾入海之时,予以诛杀。
子夜时分,乌云遮月,海面之上,微微露出两点猩红光芒。
云中紫英一手按了剑匣,蓄势待发。
渐渐的潜伏水底的蛟浮出水面,血红双眼如同铃铛,牛头蛇身,浑身幽蓝磷光,水桶粗的身躯在波涛中一起一伏,很是可怖。
紫英知晓炼有内丹的妖物,必定有过千载的修为,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他并不动用望舒,只是心意默念,魔剑化作凝紫电光自背后闪出,如长虹倒卷,直削水中。
剑出血溅,然而蛟龙鳞甲坚硬,一击之下,仅只受伤,随即波涛之中想起凄厉怒嗥,一时间海面上飓风狂浪,直升上来。
紫英并不畏惧,他如今修为早可驾驭双剑,当下手指处原本佩剑曲商化作千方光影,将那条蛟龙卷入剑影之中。
他逆运万方归宗剑术困住面前妖物,立即唤回魔剑,当头旋绞之下,血光飞溅,立即将蛟龙枭首。紫英驾剑,不顾波涛之中腥味中人欲呕,以魔剑剖开蛟尸,将染血龙珠拿到手中。
握着那颗泛出冷冷蓝光的珠子,紫英微微叹一口气,面上显出欣慰之色,轻轻将之放入怀中。
刚要御剑离开,忽然深海之中串串低沉怒吼,如同闷雷滚动,片刻有人语发声道:“罪人怎敢如此大胆!为私念诛杀我之族类!”
青年心中一凛,手握佩剑,注视海面。只见波涛起伏的海水之中慢慢浮现巨大漩涡,继而显出鹿首麟面闪闪金鳞——乃是镇守海域的龙王现身。
“无知凡人,贪心不足妄开杀戒,今日本座便代天施罚,以天雷将你在此正法!”
声如雷霆,震得人心中一阵动摇——紫英见过不周山衔烛之龙的威能力量,明了以自己凡人之躯难以抵抗天雷之威,却也并不畏怯,只是手中持剑,朗声说道:“在下并非无故来此!蛟龙作祟,中原百姓深受水灾之害,若不将其诛杀,黄河水患难治!而在下取走内丹,乃是为救治朋友痼疾,其中缘由,希望尊神能够谅解!”
“——大胆愚夫!六界之中,人乃至卑至贱存在,而私心却最为不堪!蛟龙生水乃是天理平常,汝怎敢以人因之受害为缘由,便擅定生死?分明借口以掩贪心……受我五雷正法!”
龙神责备之语,震动紫英心田。其时天雷击下,青年明了寻常佩剑难以抵挡,无奈咬牙五指一拂,冰碧光芒闪烁,望舒锋刃已抽在手中。
五灵法术互生互克,因风雷生水阴,望舒寒光暴涨,随青年心意卷动,竟然斩下一只龙爪。金龙暴怒急痛,吼声震动天际,紫英心中极为不忍,他愿意绝不想再有杀伤,因而咬唇诵诀收剑,意欲御剑暂时避离此地。
然而手指刚刚接触望舒,紫英只觉一股阴寒彻骨气息侵蚀身躯,晕眩难以自持之下,胸口冰冷腥甜,嘴唇微张,暗红血液逆呕出来。
原来那一天乃是望日,望舒力量极盛,又在风雷激荡之下,威力超出宿主肉躯极限,兼之紫英本是男子,受极为阴冷的剑气震荡肺腑,承受不住,立时呕血。
单手握住那把狭长冰剑,青年只觉眼前一片漆黑,九天雷霆击下,再也无法躲避,一击之下,立时连人带剑坠入海中。
夜里海水冰冷,紫英连呛几口海水,身躯一荡,竟然被金龙利爪一击钩起,抛出海面,重又重重坠入波涛之中。
青年四肢百骸之中,望舒冰寒之气充溢,内脏之间僵冷裂痛贯通全身,一时竟然连外伤创痛,都感觉不到。此时他已也无力抓住望舒,五指一松,冷蓝长剑便直向海中坠去。紫英挣扎伸臂,想要握住剑柄,却只是徒劳而已。
勉强压抑住身体之上的剧烈痛楚,紫英微微阖眼,咽下口中腥甜,一手护住衣襟之内的蛟龙内丹,在水下旋身,拼尽力气向海面之上游去。
身侧一声巨响,漆黑水下隐约可见金鳞龙躯沉潜入海,青年重创之下,早已无力御剑离开,只是在水面之上,随波涛载沉载浮。
此时游龙雷霆般吼声已自脚下急速接近,紫英一手按住下腹伤口,低微喘息。
冰寒侵体,兼之失血过多,青年脸色已近雪白,任身躯随水波卷动,紫英淡淡想道:“师公总说……生死修短,系于天命……是否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我便死在此处?”
半天云中,赤红光芒闪动,玄霄在黄河河口附近环绕一圈,并未见到紫英踪影。
他夜晚调息之时,察觉望舒灵气剧变,因而御剑前来寻找紫英。谁知一时之间望舒剑气忽淡,令他失去追询踪迹。
男子微微皱了皱眉,降下剑光,在海面之上,举头四望。忽然见到正东方向半天之中冰碧光芒如流星爆开,纷纷如雨。
玄霄心中微微一动,仰望半空月亮,只见到月晕比平日更灿亮数倍,不由眼眸微狭,想道:“这是望舒力量之极,六重绝境,慕容紫英与剑神合时日并不算长,这样行事,自身受反噬必定异常剧烈。”
他驾驭羲和,向东方飞去,瞬息便至。寒风凛冽之间,只见脚下数里海面,波平如镜,反射闪烁月光——已然在望舒极寒气息之下,结成翡翠色冰层。
失去知觉的青年身躯,静静伏在冰层正中,身下鲜血亦已冰结,鲜红一片。望舒剑安静斜插一旁,剑锋闪烁碧蓝光芒。
玄霄落下剑光,伫立冰面之上,静立片刻,伸手拔起望舒,五指轻抚。长剑在他手中化作萤火光芒,环绕青年身躯,慢慢旋转浮动,如同守护。
玄霄脚下,紫英早已昏迷,衣衫破碎,雪白长发凌乱披拂,然而一手五指紧握,牢牢抓住此行想要带回的那颗内丹,眉心紧蹙,似是仍在挣扎求生。男子慢慢俯下身,将他抱起怀中,淡淡凝视片刻,眼神温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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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您这是?”
“不必多问,替我准备一桶热水,和一套新衣即可。”
“是……是。”
那时是凌晨时分,京城最大客栈来了位奇异客人。店小二看这位男子衣饰修洁气度沉静,并不敢忤逆他,只是忍不住向他怀抱的青年多看了几眼。
——那人满身血污,白发凌乱,双眼紧闭,嘴唇泛出青紫,似是一丝气息也无。
这两人自然是玄霄与重伤的紫英。
男子拂开床榻之前葱色幔帐,轻轻将昏迷不醒的人放在床上,伸手替他褪下破碎脏污的外袍。
原本白色的内襦,沾染大片血迹,又浸水结冰,早已一塌糊涂,玄霄单手压住紫英侧腹伤口,右手慢慢将他红白斑驳的内衣撕了下来。
这时叩门声响,是店家来送热水,玄霄拉起床上锦被,轻轻盖住紫英裸露身躯,自己下榻取毛巾沾水,回来慢慢擦拭青年下腹血肉模糊的创口。
简单清洁,玄霄随即取绷带伤药,包扎伤口。此时昏迷中紫英头颈微颤,唇角涌出夹杂细碎冰棱的暗色血液,玄霄轻轻伸手,替他拭去,塞了一颗药丸在青年口中。
——紫英此时外伤失血,内脏受损,兼且经络受望舒寒气侵袭,已是一息仅存,哪里还能够咽下喂进口中的药物,玄霄皱了皱眉,一手扶着他颈项,低下头去。
默运炙阳诀,玄霄含住紫英冰冷嘴唇,一口气息渡过去,只觉怀里身躯微微抽搐,继而舌尖腥甜,尝到尽是那人血气。
男子浅浅拭了拭嘴角,微微摇头。他早已担心对方重伤之下受不住羲和阳气,侧头微微思索了片刻,起身下榻,关门落锁。
斗室之中,红光一盛,转瞬即逝。
玄霄伫立床榻一边,眉眼低垂,神色寂寥。
——羲和阳炎之力已至顶峰,他样貌也已隐隐变化,乌黑长发、冰邃眼眸尽数化为赤红火色,额头朱砂散开,乍看之下,有些可怖。
羲和焚心,望舒结魄。
男子轻轻伸出左手,抚摸昏迷中青年面颊,那人嘴角沾染的鲜血,令人想起醉花荫终年似火的凤凰花色。
玄霄似是怅然良久,终于收回目光,神色肃穆。
白色长袍自男子肩头滑落,露出苍白肌骨,优雅体魄。
他盘膝端坐床榻之上,伸臂挽起紫英冰冷身躯揽入怀中,一丝一丝吸取那人身上寒气,纳入自身经络之中,慢慢化解。
一时间玄霄身躯笼罩冰火二气,青红光芒交替闪烁,反复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