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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读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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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京城。国子监。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台上夫子一步一踱,窗外柳条漾漾依依。秩序一说,当言立规。言之国有君,君下有臣。规之君有民,民善君亲。万事都有顺序规律所寻,事起事终,皆有道理。
便像是这泥巷中的老水井,木桶残破,使上十二分气力也只能得六分水,浇灌不成,冶汤有余。治学之路亦是如此,不问废多少力,但求入多少学。上推五百八十年,自大唐起始,儒家之学就号为官学,天子重儒道,更是书中说的天经地义。便是有了儒家圣人的海纳百川,厚德载物,才有了如今百家尚存,佛道争锋的蒸蒸气象。
以儒学入修心道,牵引气机,舒一口浩然正气非儒家之初衷。儒生者,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立于帝王之侧,身于乡野之间,以心为规,以身为矩,为天下苍生谋福。当记苍天有暨,仁亲者小仁,仁正道者大仁。
正逢课间,洛垚千拉万扯推着纪萧,手里两壶美酒碰撞得叮咛作响。
“功德林我不去,王夫子向来严谨有度,我们出去久了自然会被发现。”纪萧止住洛垚,不愿前行。
洛公子用折扇敲了敲后脑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我说纪公子,我们就在功德林门口看看总行了吧。听说功德林并非林木长成,而是石头堆成的,有的石头比寻常树木还高。此般奇观,你就不想去看看吗。”
“不去。”
“不喝酒,就看看。”
“不去。”
“下次烟柳巷,我把苗苗姑娘让给你。”
“整个京城都没人见过苗姑娘的模样,何让之有。不去。”
洛垚气结,“你看看你,跟年轻的王夫子有什么区别。再读书可就读傻了!”
两人说话之际,从国子监禁院深处竟刮来一道风。
本是入秋的季节,那股风包裹两人,却有暖温之意。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便是片刻光景,两人已是身处石林之中。
“善!大善!”
吃惊的二人朝出声处望去。一老文士枯坐于碎石处。
纪萧环顾四周,四周石林林立,高低不平,石林上都刻有密密麻麻的字,仔细一看,皆是诗书之言,儒家至理。
“小娃娃,你可知,何为仁心。”
纪萧看了看老文士,老人对他点了点头。方才开口道:“我辈行天下之道,遇江搭桥,遇山开山,遇不平者扶不平,遇绝境者开生路。”
老人咧嘴一笑,“好一个遇绝境者开生路。若万人诘难,唯你是生路,当如何。”
纪萧呼了一口气,左手握拳置于腹前,右手置于身后,朗声道:“当以我躯证正道!”
老人顿了顿,直视纪萧道:“何为正道?”
“做对的事,便是正道。”
“善!老夫等了数百年,朝代更替,江洋变化。这担子总算是有所托付,有所托付。”老文士站了起来,身上旧长裳无风自摇。像似几番话吐尽百年怨气的老人又说道:“小娃娃,记住你今日言语,若真身处众叛亲离之境,还望心中正道不可有偏颇,不可有动摇。”
纪萧深作一揖。道:“晚辈铭记。”
老人一挥手,身边碎石竟颤抖而起,悬于空中。接着老人手作半旋,碎石紧跟旋转拼接成了一块整石,石头落地生根,矗立不动。老人伸手,以指为笔,对着石头写下纪萧二字,石头上便刻下纪萧二字。
事罢,老人转身道:“功德林中,每一颗功德树便是一位先人的生平造诣。方才一番话,你解了我百年画地为牢之苦,我也帮你刻下了你的名字。至于石树上如何写,便是日后你自己的事了。你不用问我是谁,我也该重新看一看这天下了。今日结缘,你可唤我一声先生?”
纪萧看着老人,随后深深作揖。
“先生。”
世间破碎,如梦醒。两人重新出现在原来的地方。洛垚愣一愣,一把掐住纪萧的胳膊,大声说:“纪萧,我刚刚白日做梦了吗?我刚刚看到功德林了,里面还有个老头子。”
纪萧温和地笑了笑,道:“做梦归做梦,你能掐自己胳膊吗。”
白衣少年郎转身朝教室走去,微风吹动发髻,好一个读书郎。
只是谁也没看见,少年郎的额间多了个淡淡的印记,像是天眼紧闭。
大隋京城外很远的地方,一狂放老文士,大袖飘摇,头巾也飘摇。
“兴起无酒,酔不成,偏来醉?”
天上有人高声语:“大胆。”
“大胆是大胆了些,但是也不算不讲规矩吧。”
老人朝天上挥了挥,天上风云动,只见云卷,不见云舒。
再无天人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