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溟》饮南溪

4、快哉

　　大隋江阳城。
　　秋风夜正凉，谁家小娘添衣裳。十指洗却阳春水，纤纤寒香倒佳酿。若说大隋京城最引人入胜的是百万士子读书声，那江阳城的便是持壶香气过九巷的迷人酒香了。传言道神武多国士，江阳出狂生。满巷灯火依偎的酒楼上，多是三盏即吟诗，半醉便舞剑的世间奇景。而暖风阁便是其中一处所在。
　　正值华灯初上的时候，酒客文人络绎不绝，一落拓游侠儿踏过前门门槛，往里走去。前门过后，便是廊桥，又唤升仙桥，醒时过桥皆君子，醉卧桥端尽仙人。游侠儿腰悬一酒葫芦，不配刀不配剑，头发也是用竹筷随意绾成，不似儒门君子冠，也不似道家修真头。他踏过廊桥，走到正厅。这时的正厅已是坐满了客人，偌大的厅内一楼放置了四五个大圆桌，楼中的美娇娘半拈云绾，□□微敞，自是有无数的正人君子们怒目而视，欲一探究竟。
　　“这位爷台，可是个新面孔，奴家唤紫芝。这大厅已是客满，楼上的包厢可要一百片金叶子才能入座。”穿着锦绣衣裳的娘子拦住游侠儿，眼神迷离，竟吐兰芳。
　　游侠儿看了一眼这位名叫紫芝的娘子，笑着说道：“不妨事，我葫芦里没酒了，紫芝姑娘若能帮我打上一壶仙人醉带走便可。”
　　说罢，游侠儿将葫芦解了下来，正欲递向这位姑娘。一旁一柄折扇打在了葫芦上，阻了一阻。
　　“玉郎会此通仙籍，会向天阶忆紫芝。紫芝娘子，这天色方晚，干嘛要在这和个穷乞丐交集，不若来我楼上揽春阁小酌一二。”
　　游侠儿转眼看去，一紫衣公子哥手拿折扇，腰间玉佩叮咛作响，好一个风流翩翩锦儿郎。公子哥眼神对上游侠儿，嘴角轻蔑：“那仙人醉是这江阳城最出名的酒，而暖风阁的又是最出名的仙人醉。便是百两黄金也装不满你这破葫芦，识相的赶紧滚出这个地方，若是滚得麻利，小爷我还能赏你一片金叶子。”
　　只听“嘭”的一声，紫衣公子应声倒飞了出去，远远的砸在一张圆桌上。
　　“这位爷台，你可是闯下大祸了。这公子名叫江晚歌，是江阳城江大人的儿子，最受大夫人宠爱。整座江阳城谁不买他半分薄面，少年气盛，如今你可是断了后路了。”紫芝忙赶过去，帮着众人扶起昏迷的江公子。
　　这时一个小厮往外跑去，与门外站立的两位带刀侍从耳语一番。侍从踏入前门，一个燕子沾水越过廊桥，到了游侠儿跟前。
　　“大胆狂徒，敢伤江公子。”一名侍从一刀劈向游侠儿面门，破山境的武人四肢经脉皆已打开，罡气外露，便是一块坚硬的岩石也能轻易一刀两段。场中不少人已经捂上眼睛，不想看游侠儿身断命丧的模样。
　　游侠儿随意伸出两指，微张。在一瞬间便夹住了砍来的长刀。侍从的罡气在触碰到游侠儿的手时，就像泥牛入海，倏而不见。游侠儿轻轻一折，长刀立时便断作两段。随后，侍从也如江公子一般飞向了隔壁圆桌，人倒桌倾，只可惜了桌上美酒。
　　“我要告诉我爹，让我爹调派五百官兵把你生生凌迟。我娘都不曾打我一下，穷酸乞丐我要你死无全尸！”紫衣公子哥衣衫不整，怒发冲冠，要不是被侍从死死拉住，便要上去以命相搏。
　　“我本来不想搭理你，就想买个酒。你敲我葫芦一下，我敲你一下也算两清了。可你要杀我，我能先杀了你吗？”
　　游侠儿咧嘴一笑，一眨眼便到了江公子跟前。一旁的侍从被不明的力道打得飞了出去，撞在大厅的柱上。
　　“别，别，别杀我！我叫江晚歌，我是郡守的儿子，你饶我一命，我给你黄金千两，锦绣万匹。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黄金千两，背身上你要累死我啊？”游侠儿“啪”的一耳光打在江公子的俊脸上，两颗白牙应声而出。
　　“不！不！我给你最好的酒，仙人醉！”
　　公子哥眼神通红，想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这个不错！那掌柜的上酒！”
　　游侠儿转身坐在一张长凳上，一只脚放在凳上，就等着酒到。
　　一美娇娘战战兢兢端着一壶仙人醉走上前来，指尖微颤地为这位煞星倒上酒。游侠儿也不客气，端起酒杯便喝，一杯入喉，更是扔掉酒杯，拿起酒壶，一饮而尽。
　　“这酒像那些个书生道士，绵绵柔柔，就喜欢弯来拐去地说些酸话，哪来半点仙人境界。要我说，这世间唯我陆季这一袖清风，一袖明月最得意！”
　　“醉笑沧澜壮语，醒就人间独行。世间无我第二人呐！这江湖啊，也就酒还行。”
　　游侠儿瞬间气息暴涨，随后一踏地，整座暖风阁震震作响，忽地，冲天而起，不见踪迹。
　　“江公子，你的黄金千两先给我欠着啊。”
　　阁外，赶来的一位白衣剑客望着天边人影愣愣发神。江大人亲自出马，雄姿英发，见前锋剑客突然停住，不解道：“发什么愣，速去搭救吾儿，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敢欺负我到头上来了。”
　　正在这时，江晚歌被人搀扶而出，他挣开一边扶着他的下人，面上毫无痛苦，喜笑颜开地对着江大人说道：“爹，我见着仙人啦，仙人还揍了我一顿！打掉了我两颗牙！”
　　当然陆季想不到的是，就在两天后，这暖风阁便立起了自己的雕像，作扇人耳光状。雕像下还由江公子亲自找来江阳闻名的老文士，提上了两句诗。
　　“清风明月应似我，一掌劈烂两酒桌。”
　　据说前句乃文士所作，后句应该是江公子的锦上添花。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但这偶有摩擦，表面平静的江湖庙堂，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西域。一佛门行者漫漫而来。黄沙满天，天地独一人，无我相，无众生相。
　　南海。一孤舟，白衣男子吹笛而行，无船桨，船自行。笛声远，君声远。
　　大隋太师府。偏室。
　　一枚黑色棋子被放在了棋盘最中间的位置。
　　“这天下要开始乱了啊。”
　　“既然大陈复国无望，那我也能让你大隋，如昙花一现。”
　　国子监。功德林。
　　一位身着陈旧儒袍的老文士，睁开了眼。像是等到了很久未归的良人。
　　“君子乎，当澡雪其身，见贤思齐，大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