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溟》饮南溪

3、山路

　　深山多精怪，幽水多潜龙。蜀中山地向来广袤，其中更是人迹罕至。唐家堡本就地处深远灵山，山中灵气浓郁，自然也诞生了许多精灵奇珍。
　　“你可别死了，不然我这头回下山可就倒霉催了。说好的下山是桃花卦，怎么就多了血光之灾。不准，不准，一小姑娘家家的，怎的这么重。”御剑少年撤了飞剑，抱着小长安走在山路上，估摸着那柄桃木剑是真载不起两人重量。
　　“你说，这蜀中地界真有些邪门。明明看着我一身道家装扮，也要凑上前来，这里的精怪胆量也是大了些。”少年突然一停步，看着前方，黑漆漆的一片。
　　忽地一盏灯亮，满山随即亮起来火红的灯笼，一盏一盏沿着山路，煞是好看。前面出现了一个红衣女子，一身如灯笼颜色的火红嫁妆，若不是脸上太过苍白，还以为是刚逃婚的小娇娘。女子一步一踱，如蜻蜓点水，一瞬便到了少年跟前。女子轻轻朝着少年试了个万福，无比妩媚道：“小道士，你师父有没有告诉过你，年纪轻要少走夜路哦。”
　　鹤冠白袍的少年摇摇头，对着女子说道：“师父只给我说过，这次下山啊，会有我命里难逃的桃花劫，可没有告诉我是人是鬼啊。”
　　女子噗嗤一笑：“小小年纪的少年郎，怎地嘴里这般油滑。妾身姓卓，可比小相公要大个三两百岁。若是小相公不嫌弃，妾身倒是可以让你死在温柔乡。”
　　突然，十盏灯笼聚了过来，包围着少年旋转，灯火明媚，天地间竟看不真切。少年又是摇头，叹息道：“我叫李玄机，李是桃李春风一杯酒的李，玄机是这道中玄机。人鬼殊途，还望破去你这一身怨念。”
　　说罢，少年轻唤：“秋水。”
　　一柄桃木剑从天而来，如电如幻，眨眼间便刺破一盏灯笼，到了少年跟前。
　　“好俊的御剑术，真是舍不得杀掉你啊。”卓夫人巧笑嫣然，退出灯笼圈。“可是妾身最恨的便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臭道士，若不是你们，我相公也不会......”
　　卓夫人说完眼中滴血，手作莹蝶飞舞状，远处又飞来十盏灯笼，旋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已经看不清李玄机的位置。“这血笼阵一波接一潮，源源不断，便是太玄下境的道士也不能全身而退。你一个小小的少年郎，刚窥门道便要死了。怪就怪你的师父让你早早下山吧。”
　　李玄机居于阵中，持剑劈碎一盏飞来的灯笼，侧身避开另一盏。灯笼冲击的速度越来越快，数量也越来越多。少年松开秋水，秋水如活物一般悬停在少年身边，自主地劈碎袭来的灯笼。少年手作拈花状，口中言道：“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少年怀中飞出三张冰蓝色道家符篆，符篆凌空定住，周边温度骤降。血红灯笼上开始结冰，一转眼便冻结掉落在地上。
　　卓夫人一阵吃惊，没想到少年这么快便挣脱自己的血笼阵。她向后退开一大步，一只手朝着臂膀割出一大片伤口，血液从伤口喷出，悬停在空中。随着卓夫人手势的变换，血液变成一只只飞动的蝴蝶，扑闪着翅膀。
　　“这血冥蝶是我用精血炼就，粘上一点便是入骨之毒。少年郎，本可以没有痛苦的死去，可你偏偏想吃些苦头。我会把你的皮囊带回宅中制成一盏人皮灯笼。”卓夫人表情狰狞，血冥蝶一下散开，铺天盖地朝着少年席卷而去。
　　李玄机左手作拈花状，右手持剑负于身后，身体轻盈，竟浮空而起。突然雷声大作，却不见雨点。少年口中念诀道：“水流心不惊，云在意俱迟。雷神号我令，拂袖自逍遥。”随后，一剑指天。天上雷霆化中一道霹雳汇于少年剑上，桃木剑“嗤嗤”作响，像是有些承受不住。“这一式，乃我真武山道家剑引啸雷剑诀。雷神下凡，秽物退散！”少年立于空中，大袖飘摇，如九天雷神，竟下凡来。血色的蝴蝶还未及身便已是飘散无物。
　　卓夫人痴痴地看着雷光袭来，竟未作抵挡。闪烁中似有人叹息：“月过南山止，最是相思梦不值。相公，妾身这就来陪你了。”
　　光芒闪过，如天之将倾，地动山摇，一座小小的山头，竟是被活生生地削去一块。离这很远处，一群人正围着篝火歇息。火光中，忽有人睁开眼睛，朝着雷光方向说道：“这蜀中地界，怎么会有太玄中境的仙人。”
　　一旁，黄袍中年男子说道：“真武山的剑引啸雷剑诀，当世能使出此剑诀的除却掌门，就只有惊雷一脉的修剑长老了。这些足不出户的老修士，为何会来蜀中，不可能是除妖这么简单。”
　　黑衣人转过身，出声道：“唐啸风，你先管好自己的事。事到如今，我们暗河要的东西你可还没有给到。”
　　中年人哼了一声：“等见到龙首，我自有交代。我保证暗河会因为我给的东西，不再是地下暗着流淌的河！”

　　深山中，李玄机驮着小长安，气喘吁吁，逍遥谪仙人的样子全无。李玄机挺了挺腰，抱怨道：“喂！我刚刚强行使出剑诀，现在身上疼的要死，体内窍穴真气更是乱流如麻，你再不醒我俩就真要死在这大山里了。天晓得你们蜀中大山怎么这么多怨灵精怪。早知道就不为了那一卦桃花偷偷跑下山了。”
　　“呸！刚刚斗法的时候，是谁一把就把我扔地上。我偏要装睡要你多背我一会，你不是道门仙人吗，仙人缩地成寸都不会吗！”小长安手上用力，一把摔了个少年狗吃屎。
　　少年一把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满是泥泞，瞪着罪魁祸首道：“缩地成寸！那是传说里谪仙境的神仙手段，世上几人见过！是我好心救了你，不是我你早被那些怨灵吃个精光。真是世风日下，好心没好报。”
　　小长安看着少年的狼狈样，突然噗嗤一笑，之前的难过好了大半。蹦跳着转身朝前面走去，回头做了个鬼脸：“要你救！要你管！李鲜鸡，赶紧去洗把脸，不然别人还把你当成妖怪斩了。”
　　少年气极，咬牙切齿。“是李玄机，道门千年一遇的天才李玄机！”
　　“怎么，听不懂蜀中话只能怪自己孤陋寡闻啊，李鲜鸡。”
　　“秋水！我们走！”少年一甩袖准备转身离去，突然愣愣站在原地。
　　只见桃木剑围着小长安旋转，压根没理主人的命令。
　　走了两步，小长安回过头讶道：“你不是要走吗？怎么还没走。”
　　满脸泥泞的少年看不出脸红，说道：“我乐意！”
　　这世间的缘起，没有道理可讲。

　　大隋边境落阳城外。尘土飞扬，马蹄踏破。乱军中一虎盔金甲少年郎，军神一般左冲右突，如无人之境。鲜血撒遍黄土，无人唱响悲歌。这就是沙场，不是江湖武人的切磋，也不是山上仙人的论道，这里只有生死胜负，没有点到为止。
　　殷商洛回弧一枪，如燕回还，身边七八个胡人将士瞬间被割裂，碎于一旁。少年将军将手中长枪朝天上一扔，随即跳起，握住长枪，在空中如流星坠地，撕裂开胡人的战线。可是这是五万人对五百人的战役，胡人军中也不乏破山境的江湖武人，在厮杀的同时还要提防武人的偷袭。
　　突然箭声响起，漫天箭雨如雨落。胡人竟是要放弃先锋部队，来破掉落阳防线。一声声的敌我惨叫，代表着生命又在消逝。箭雨中，副将身中三箭，身上盔甲碎裂，朝着将军说道：“周边游骑全部退守颖川城，我们已无援兵。还请将军留得青山，替末将看看那胡人大都的风景。末将就先走一步了......”话音未尽，便被一旁的胡人先锋劈碎了脑袋。殷商洛转身一枪提起那个先锋，扔到远方。他停了一停，不管身后箭雨淋漓，一枪杵地，煞时黄沙漫漫，似虎狼啸声。我已入金刚中境，可当十万之师。
　　那一战，念及少年将军，世人都称道：神威无之可敌，沸然莫之能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