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溟》饮南溪

17、蛮荒相泽

　　琼葩苑中突然擂鼓阵阵，一声琵琶弦响，如针贯耳，还有余音，六弦琴上续。

　　有些踉跄的二人闻声二来，陆季将手臂挂在纪萧脖子上，纪萧掺着游侠儿另一只手。冠绝天下的瓜州剑舞来了。

　　二楼厢房的客人也都闻声走了出来，站在栏杆处观看，有的人跑了下来，相凑近些，一睹风姿。偏里的一个厢房内，一个红唇嫣然一笑，好戏开始了。

　　琼葩苑内台出依序走出来七位女子，皆是红纱掩面，短衫裙摆，一举一动，风情万种。擂鼓声又响，女儿们长剑向上，琵琶声切切，女儿们长剑婉转。

　　为首的女子口中咿呀，曲是音仙瑾无瑕作的，词是何人所写，无人知悉。

　　“我生今国未逢君，闻君在诗经。”

　　“白云悠悠，几时方休，不等君依旧。”

　　“后来绊弦红尘中，醉过听乡谣，沧山就我，君在潇湘。”

　　果是人间一绝，冬日暖春朝。陆季饶有兴趣，不知从何处顺来了壶酒，对着壶嘴饮酒。那些个女子开始旋转，红裙飘飘，剑影飘飘。

　　为首女子凌空一剑，楼上的红灯笼被剑气切断，女子腾空而起，剑尖接住灯笼，反手一点，灯笼旋转着安稳落在宾客桌上，声声叫好。更有好事者，起哄要撩去女子面纱，一睹芳容。

　　果然这世间第一杀人术，不是女子手中剑，而是那带笑容颜。

　　纪萧头有犯晕，瞅见蔡光耀正在楼上看舞，想起身上楼告辞。剑舞女子飘下，带来阵阵香风。女子围着纪萧舞蹈，纪公子手足无措，像是根木头。女子最后弯腰倒向纪萧，纪萧不得已伸手扶住，女子便倒在了纪萧怀里。

　　咫尺之间，女儿家红纱落地，眉是绿萝绣，眼是江上波，鼻是沧山月，红唇最动人。旁人见状，无不叹气惋惜。内台上七条红带飞出，台上六人也是飘下来台，红带围绕着纪萧，顶上竟有花瓣飘落。

　　偏桌上四个客人这时站起身来，却被下了禁制，一时间不能动弹。是美梦还是噩梦，总在一念之间。女子一剑朝着纪萧胸口刺去，正值此时，陆季打了个喷嚏。七条红带被打的粉碎，为首出剑的女子更是被劲道推了出去，其余六人从不同方向朝纪萧出剑。陆季随手泼酒，酒水浮在空中凝聚成水滴，分别撞上了六人，一时间七位舞剑姬倒飞而出，撞在了墙上。

　　又是琵琶声响，音波如剑，不是朝着纪萧而去，而是朝着陆季而去。陆季袖袍一挥，音波弹开，将一张酒桌切成两半。

　　竟是杀局。

　　这般乱象，宾客惊吓逃跑，生怕殃及池鱼。舞剑姬们趁乱出剑，又是七人剑阵刺向纪萧。

　　“唉，我可不想打女人呐。”游侠儿头疼，左手一拉，将纪萧拉到身后，右手出掌，一道金色掌印推出，碰上七人剑阵，剑阵溃散，女子们倒在地下，口中吐血。

　　二楼一间厢房的门突然打开，走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和一位身穿绿衣的小姑娘。小姑娘天真可爱，却涂着格格不入的大红嘴唇。

　　“你是个变数。”小姑娘一张笑脸，并不慌张。

　　“让我猜猜，你是金刚中？还是金刚上？纪公子的保镖我就知道不会只有那四个破山上的废物。”

　　大多武人一生毕求的便是破山上境，破山上境的武人在江湖上并不多见，可以开宗立派，称小宗师，但在少女口中，竟成了废物。

　　来头很大。

　　“我的境界嘛，我说不准。老是被这些个三教圣人压制，不让我逍遥快活。不过我很好奇，这个书呆子哪来的仇人。”游侠儿云淡风轻。

　　“奴家可不是纪公子的仇人哦。这么俊的公子哥，奴家怎么舍得当仇人。只是他好像是个香饽饽，三教气运都聚于他一人身上，我家少爷啊，垂涎已久。”小姑娘红唇如血，拉了拉旁边老人的手，老人会意，从二楼跳下。

　　“对了，奴家是从那座楼里出来的。若是惜命，还请公子不要强出头。”

　　那座楼。陆季眉头皱了皱，还未开口，白发老者便一拳递出，陆季反手一挡，被打的倒飞出去，撞进了墙里。白发老者伸手抓向纪萧，纪萧额头上光芒闪烁，天眼将开。老者手掌用力一捏，光芒竟被压下，纪萧身上如捆千钧，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老者一拳袭来。

　　这时，一声大胆。老者回头看去，正是瓜州知州蔡旭之子，蔡光耀。

　　原来这位纨绔公子哥并未逃走，而是被刚刚的阵势吓尿裤子了。眼看着纪萧性命垂危，公子哥拧了拧裤子，闪耀登场。

　　“你可知我是谁？”公子哥走下楼，飞扬跋扈。

　　白发老者皱了皱眉，问道：“阁下是？”

　　公子哥一脸惊讶，随后眉头挑起，双手叉腰，斥责道：“连我都不认识，你也敢出来行走江湖？信不信我叫人把你这一身老骨头剁下来喂狗。”

　　老者听得青筋暴起，拳头紧握，但是看这个公子哥步伐轻浮，并不像习武之人，难道是隐藏在这的三教圣人？

　　公子哥见老者不说话，咳了一声，朗声道：“本公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瓜州知州之子蔡光耀！你快速速退去，不然本公子就不客气了。”

　　“滚。”老者一声怒吼，竟吹得公子哥头发倒立。蔡公子吓得倒下，晕了过去。

　　“这一拳没啥劲，接我一拳可好。”墙内游侠儿走了出来，深吸一口气，一拳轰出。

　　轰的一声，大半个琼葩苑被打得支离破碎，拳罡霸气之至，老者被打得步步倒退，身上衣裳已是粉碎，露出筋骨，腹上凹出一块，赫然印着一个拳印。

　　“你是大力猿？”陆季看出老者身份。

　　老人也不再隐藏，身上毛发生出，骨头节节作响，老人身形长到两米来高，肌肤上覆满红色毛发，竟是一只猿猴。

　　大力猿，可只手搬山，上古洪荒一类，后被万妖之王相泽收伏，与之为奴。

　　“看来你们也忍不住了。当年之约，毁于一旦？”游侠儿依旧云淡风轻，妖物现世，对他造成影响也不大。

　　“你还知道当年之约。能逼迫撼山爷爷现出真身，看你打扮，莫非你是那个人？”小姑娘走上前来，眼中媚色绽放，发带解开，青丝如瀑。

　　天天打架，天天打架。最近事可真多，打不过我还不能跑吗。陆季生气跺脚，地动山摇，房顶撑不住塌了下来，土石蹦碎之间，游侠儿一脚将地上的蔡光耀踢飞出去，扛起纪萧就开跑。一瞬息，便已是百丈开外。

　　“太有趣了，哈哈哈。”小姑娘笑出眼泪，一旁老者问道：“追不追。”

　　“就不追了，这次现世，少爷本就是要趁着此番机缘，夺取这方天下。而这天地气运，本就是少爷的囊中之物。”少女望着远方，此间动静不小，瓜州府兵马出动，朝这边来了。

　　这些渣滓嘛，就随便杀了吧，也算是个通报，我远景楼出世了。

　　呵呵呵，千年闭楼，这一次，就搞个天翻地覆吧。

　　远景之楼，位于极北之地，终年瘴气围绕，是大隋与北胡的一处交界地，却无兵马镇守，因为其中秘辛不可与常人道哉。天地气运汇散，开窍之人集气运修心，创各自神通，飞升登临天门，道义传下，衍生三教百家。而灵气汇聚之处，并非只有凡人可以利用，世间万物通灵者，皆可修行历练，妖物化生。

　　在未有规矩的时代，人妖相争，天地混乱。后有神人黄帝，持帝剑轩辕，打败万妖之王蚩尤，放逐妖类于蛮荒之地，一剑劈下，天地两分，隔绝妖魔入此方天下。尤次此方天下名悠悠，那方天下名蛮荒。

　　悠悠天下，草长莺飞，便是有妖物出没，亦不成气候，只可隐于深山幽潭，沦为修行之人的磨刀石，不敢入人世。

　　而千年之前，天道凋辟，人难飞升。妖族于蛮荒之地造出远景楼，竟可穿梭于两方天下。那一次，新任的万妖之王相泽，传是白狐所化，亦男亦女，道行其高。不甘屈居草木不生的蛮荒天下，率万妖入世，荼毒天下。

　　那一次，三教联合，圣人其出，有道家真君持南明离火号一方火神，有佛家佛祖唤紫金金莲以守大慈悲，有儒家文圣诵浩然正气镇各地邪祟，有女子剑仙一剑光寒十九州，万千剑影如雨落，有男子诡道制木偶傀儡，含千般暗器如流星闪烁，更有那君国将士，百万男儿，前赴后继，血肉之躯堵楼阁，苍茫大地血成河。

　　终是女子剑仙一剑刺透相泽胸口，妖军大败，退回蛮荒，由此有了一纸约定。千年悠悠，人世间朝代更替，人生人，人杀人，妖邪一事也只流传于典故小说之中。而当年定约的圣人们也是飞升不得，一一化道。

　　如今天门之中，不再禁闭，圣人们心中境界有了突破迹象，天道昭昭，不知是福是祸，此中疑点，更是重重，不知解，不会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