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女侯）》韩随

4、各自思量

　　至一教·明月苑

　　绿竹如箦，与青松环绕在小池边。小荷才露尖尖角，树阴照水爱晴柔。

　　一个玄衣男子正斜靠在松树边，和人对弈。如瀑的长发未束成冠，而是随意的披在身后，慵懒洒脱，宛如玉山之将崩。

　　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上下重叠，正夹起一枚黑子看似随意地置于棋局之上。指尖的和田黑玉漆黑如墨，而又光洁典雅越发衬得他手指修长白皙，姿容如玉。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对面的人突然摇头晃脑地吟起诗来，“沈兄这般丰神俊秀，龙姿凤章，庄三姑娘又怎能看到如我这般的凡夫俗子呢。”

　　沈释并不接话，对面的温一诺也不尴尬，自顾自的说着：“说起青岚我倒是想到一件趣事，你定是想不到，今日午后，暴雪，就是她那匹河曲马，在溧阳城门口被人杀了！一柄剑被从十丈开外掷了过来，当真是吓了我一跳！那剑还嵌在暴雪体内，马就死了，依我看啊，定是扎破了内脏。”

　　黑子入局，沈释轻扬手，示意温一诺落子。

　　“堵我？”白子避其锋芒，缓过一口气。温一诺继续说道，“那马上的庄青岚被剑气所带也摔下马了！啧啧啧，可惜啦，那般的美人儿染了尘啊，宝珠蒙尘，失了气度，也失了光泽。”

　　一招不成，黑子似乎也不苦追，落得闲适。

　　“但今日最离奇的你知道是什么？是那柄剑！是那用剑的人！”温一诺一脸神秘，“那剑是神兵，人是美人！”

　　沈释挑了挑眉，信手落子：“我以为你是心悦庄青岚的。”

　　温一诺正是在城门口好言安慰庄青岚的两个男子之一。

　　他一脸惊讶的看着沈释，“沈兄怎么能这般想？我对天下的美人儿都是心悦的，焉能厚此薄彼。沈兄莫要这般说了，让旁的美人儿心寒。”

　　沈释不想再理会他了。

　　温一诺见沈释引起了话头，哪愿意轻易放过，连忙接道：“沈兄这般冷清岂不是白费了这幅好皮囊！庄三姑娘心仪你怕是整个武林都知道。
　　你怎能做那无情的襄王令美人一腔真心错付呢？何况沈兄都有二十有四了吧，还没个贴心贴意的枕边人可不行啊。”

　　温一诺正笑地戏谑，一低头却发现棋局早已生变，白子可落之处的结局皆已被对方安排了个明明白白。

　　“落子无悔。”温一诺的悔棋的手生生止住，就见沈释抬头望了他一眼，狭长的桃花眼里隐约也泛着蓝色的星河。

　　温一诺福灵心至突然想起了那个美人牵的孩子。

　　便又笑嘻嘻的开口，“沈兄勿恼。实在是小弟今日受的冲击太大了，竟口不择言了。”

　　“就因为死了一匹马？”沈释不甚在意，又举了一枚棋，白子入瓮，可以收网了。

　　“非也，非也。那美人是为了救个孩子才杀马的，好像还是自己的孩子。”温一诺有点惋惜，又看沈释兴致不高，也不再卖关子，连忙说道：“不过那孩子长得与你极像，而且他的眼睛竟然是蓝色的！”

　　叮~是珠落玉盘的声音。

　　“落子无悔！落子无悔！沈兄休要耍赖！”温一诺连忙将白子跟上，接着说道：“若非和你相交多年，又知你向来洁身自好，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我定是要认错。不过他是丹凤眼，不然可能要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了。”

　　他是桃花眼不错，但他离家近十年的双生弟弟却是丹凤眼。

　　“你再把下午这件事给我好生讲讲吧，庄三姑娘受此惊吓我作为世兄理应关怀些。”理由拙劣的站不住脚，沈释甚至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许抖动。

　　但温一诺尚沉浸在分享轶事被认同的喜悦当中，并未察觉沈释的异样，极为积极的从头讲起了……

　　至一教·万象院。

　　庄绍钧屏退了下人，正轻叱着妹妹：“你可知错？”

　　庄青岚满心想问沈霖的眼睛，只好伏低做小道：“自是知错了。我不该自视过高，险些伤了那孩子。”

　　庄绍钧却并不退让，“何止于此！你的错误至少有四！城前纵马，不避行人，是一不该！力不能及，险些伤人，是二不该！提及家世，仗势凌人，是三不该！不识珠玉，妄自称大，是四不该！”

　　“大哥是说那个女人是珠玉？”庄青岚不服，那个女人一身男装不说，通身都没件首饰，不过一介山野村妇，哪有什么值得敬重的！

　　庄绍钧有些心累，“岚儿，你十六岁了，怎么还这么没有识人之明？她袍子用的料子是蛟纹云锦，给你的玉是昆山玉。她瞧不上你的暴雪是因为她的坐骑是大宛马。这些鸾儿十四岁就如数家珍了。”

　　庄青岚辩驳道：“我又不懂男人的东西，而且大姐姐是大姐姐，我怎么比得上。”

　　“那你总归能看出她的身手和剑都非凡品。”庄绍钧看庄青岚还是不平，又道：“这江湖之大绝非你所能想象。我荆楚盟有今日之威名是江湖上的朋友抬爱，并意味着你我便能在江湖上横行称雄了，且不说玄月教，少林派之类大门派，这江湖上的处士隐客就多如牛毛，便是父亲都不能随意轻慢。况且，我看她并非出世的江湖人。”

　　庄青岚十分惊诧：“不是江湖人？”

　　庄绍钧解释：“你要观她的言行举止。她一眼便能认出你的衣料是花软缎，不觉此有何难得，却好似司空见惯。和我说话时，一直站在我一丈外，像是下意识所为。更令人可疑的是，你可还记得，她今日是如何说你的？”

　　“说我小气？”

　　庄青岚还记得那女人一副“区区一件花软缎裙子”的样子，可这花软缎十分珍贵，她也就是从大姐姐的嫁妆里才得了几匹，做了两身裙子，想着这次濯剑大会知异哥哥定是会来才穿出来的，这下好了，裙子脏了还丢了人。

　　庄绍钧自是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她说你，目无王法。”

　　“对！我说哪里别扭得紧！你我江湖儿女有什么都手底下见真章，她竟然张口就是法纪纲常。”

　　“哥哥的意思是，她是世家女？”　庄青岚回味过来了，“可是世家女不是都讲究温良贤淑，一个个弱不禁风和些小鸡仔儿一样，死只虫子都能让她们吓得魂飞魄散的，哪里像她这般，飞剑杀马眼睛都不眨的！”

　　庄绍钧摩挲着那块昆山玉：“我也拿不准。但是她周身气度不像是出身商贾之家，而世家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彼此都是世代姻亲，那些亲戚道道不是你我能了解的。你姐姐刚刚嫁进安乡伯府，如今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给她惹了麻烦。”

　　“可是那孩子……”

　　庄绍钧抬手止住她的话头，“知异兄也来与会了，这其中究竟有何关联，你我静观其变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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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