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听说老身失忆了》华嫚

58、三家交锋（一）

　　这天起来的顾晚行还是如常一般，吃着由莳嬷嬷严格按照太医们的嘱咐而弄出来的早膳，顾晚行很怀疑，若不是莳嬷嬷实力不允许，她是不是要把汤药熬了面条，药渣做了包子。

　　有此想法的她，即便喝着那红枣枸杞红豆粥，都不自觉的用力闻了一下那粥，当然了，没有那苦苦的汤药味。

　　顾晚行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逗乐了，嘴角含笑的一小口一小口喝完了那碗粥，让在一旁的莳嬷嬷大感欣慰，老太君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的胃口可以喝完一碗红枣枸杞茶红豆粥了，这是对她的一大肯定！不如，明天继续？

　　很好胃口地吃完了早膳的顾晚行，自然又去看她的那一堆账本，有一眼没一眼的瞧着，她本来有过积极看账本的日子的，在得知自己不够钱还盛老侯爷的时候，她努力的翻着账本，就想看看哪里有没有漏了一笔银子。

　　可是昨天太孙送来了三万两银子，一下子就补上了之前的窟窿，也一下子就抽掉了顾晚行努力看账本的热情，以致于今天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模样，颇有一种不把银子当银子的感觉。

　　看着看着账本，还能想起昨天和盛老侯爷的对话来着。

　　昨天送别太孙之后，顾晚行还沉浸在与太孙的友好亲切交谈来往上，觉得这个少年郎真是不错，偏偏盛老侯爷还要在一旁说些风凉话，比如太孙素来心思深，别看现在太孙给了三万两银子，当初你给出去要多得太多了，元坻也不是个善茬……说得顾晚行恼火了，一双杏眼狠狠的瞪过去，盛老侯爷才讪讪地闭上了嘴巴。

　　顾晚行是极不赞同盛老侯爷的话，能在那种地方走到了今天，心思深是必须的，但是有心思归有心思，有心思也不是什么坏事，只要他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用尽诸般手段保全自己，又有什么不对呢。

　　顾晚行也知道盛老侯爷只是想让她认清某些事而已，有些事皮是皮，连带里也要知道，这样才能更好的与人交往。做到顾老太君这个位置上的人，有时候一句话都有可能给别人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要谨慎一些，免得事后追悔不已。

　　顾晚行想到这里，又想起了昨天落水的王家姑娘，也不知道那个姑娘现在是个什么状况，顾晚行很想让梨嬷嬷过去问问，但是却被盛老侯爷拦住了，说余氏那边会处理好的，她想要知道什么消息，问梨嬷嬷就可以了，但是让人去慰问王家姑娘就不必要了，毕竟这事还要三房那边有个表态。

　　顾晚行觉得也该是这样，于是就安心的等着，有王家人上门的消息，她很是淡定，可以理解嘛，自家姑娘落了水，受了惊吓，可不得亲自看两眼才安心吗。

　　可是荣家人直接上门的消息，顾晚行就觉得有些糊涂了，现在就有荣家人出场了，是不是太快了些啊？

　　梨嬷嬷对她说了才知道，原来王氏给荣家去了信。

　　信中说什么，梨嬷嬷也不知道，但是看着荣家人今天就气冲冲的上门说要个说法，顾晚行也知道王氏那封信是惹恼了荣家，而且还是相当惹恼了荣家人，才会让一个清贵人家不顾两家体面，直接就冲上门。

　　此时侯府可以主事的男主人翁皆已然上朝去了，顾晚行想着让余氏和王氏对上荣家人也不是个事，越想越不是个事，梨嬷嬷是劝她不用出面的，余氏精明能干，有地位也有手腕，定然能处理王家人和荣家人今日上面的事情，况且这事也主要是三房那边的事情，在三房还没有明确的给出一个统一的说法之前，旁人不好直接出面。

　　但是顾晚行想着之前余氏助自己良多，不管余氏再精明能干，那也不过是个年轻的媳妇子，让她一个人去抗，顾晚行都觉得自己不地道。虽然她现在也不知道要如何处理，但是顾老太君的身份地位摆出来，即便不说话，但只要端坐上位，别人再恼怒，对上余氏也是要收敛几分的。

　　鉴于此，所以顾晚行坚持要出面，甭管她是做得了什么，又做不了什么，但是替余氏撑撑腰绝对还是可以的。在去的路上，顾晚行还乐观地想，没准她到时真的还能再做点什么呢。

　　但是等到顾晚行真的走到了盛家、荣家、王家的人都在的大厅，瞧见了高坐上端的盛老侯爷，顾晚行真的是松了一口气，好了，有了这位在这里，她就不信还有人敢对余氏有半分的不敬。

　　有了盛老侯爷在场，余氏就退居二线了，十分沉默，旁边的王氏泪眼婆娑的看着她，她还能冲着王氏点了点头，给个鼓励的微笑，然后专心的站在顾晚行的一旁，婆媳两人同样寡言，有了盛老侯爷的存在，顾晚行觉得自己连给余氏撑腰的机会都没有了。

　　王家那边来的人是王芸理的双亲与哥嫂共四人，两位女眷双双泪涟，两位男眷一脸的气愤难当，仿佛随时都要冲上来和人打一架的样子。而事实就是，打一刚照面，王家大哥的拳头就挥到了盛玉崇的脸上，哪脸颊顿时就青红了一片。

　　荣家那边来的是荣家大姑娘的父亲与两位同胞哥哥，还有一位荣家已经出嫁的姑奶奶，这位荣家姑奶奶是个暴脾气，本来这几日只是受邀回娘家见证亲侄女定亲而已，结果却撞上了今天王氏给荣家去信，甭管信中的语气再如何委婉谦卑，多么多么诚心诚意，但其内容概括起来就是，武安侯府三房长子情况有变，不敢再高攀荣家大姑娘，故提出建议有两，一是将婚约推到下一辈，二是武安侯府三房另有人娶荣家大姑娘，最后，三房近日一定亲自登门拜访谢罪。

　　荣家姑奶奶当时就气得要上门要个说法，幸而被人止住了，荣家人立马就派了人出去查探消息，然后就得知了王家人上武安侯府的事情，荣家人一联想，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啊，不管怎么说，今天就上门去，若是盛家和王家先达成了什么协议，后面荣家被动的话就不好了，于是也不阻止荣家姑奶奶了，自家男丁带着荣家姑奶奶就直接上门了。

　　理由充足得很，被王氏的信气到了！

　　自家老太太都没敢让她知道大孙女婚事有变，荣家大姑娘的母亲悲伤到差点就晕厥过去，这莫名其妙的，他们很愤怒！

　　在荣家还没到的时候，余氏先代表武安侯府见了王家人，王氏顶着余氏的目光，结结巴巴的说着自己的那两点建议，好不容易对余氏说完了，整个人也差点瘫坐在椅子上了。

　　现在的余氏收起满身的温婉和善，毫不吝啬的展示自己作为武安侯夫人多年修炼出来的威严，王氏还真有点招架不住，直接败下阵来。

　　余氏才又把目光放到王家舅舅王中栾身上，道：“王大人，当时情况紧急，玉崇救人不过是权衡之计罢了，就当是自家兄妹一般，又何必过分误解呢。想必堂嫂嫂也和你说了具体的情况，我武安侯府自然会守口如瓶，不让王家姑娘的名声有半点损伤，这点本侯夫人可以向你保证。”

　　王中栾却道：“侯夫人所言差也，这并不是什么误会之事，我王家也没法当作没发生过一样，还请侯夫人谅解下官对女儿的一片慈爱之心，若是自家姑娘受了委屈，做父亲的还要视若无睹，那下官真是枉为人父！”

　　余氏闻言，不痛不痒的说了句：“哦，是在下失言了。”说了这话，余氏便没有再出声，周围一片安静，也是一片尴尬。

　　王中栾也没想到余氏就此没说话了，若是余氏说点什么，他还能回点什么，但是余氏不说话，就这么干巴巴的大家坐着。

　　眼见没人说话，王氏只能又硬着头皮说起了她的两点建议，磕磕巴巴的努力为此说了好些的好话，却被余氏一句话堵了回去：“我看不如等堂哥回来再说此事。”然后就带着人浩浩荡荡走了出去，各位王家的人无不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们还没等到盛庆奎回来，就先得到了荣家人上门的消息。

　　王氏得知荣家人上门的时候简直傻眼了！她是有想到荣家人会被她的去信气到，但是也没想到把人气得今天就上门啊。

　　她先斩后奏，还没有说服自家老爷站在同一战线呢。

　　看着王氏有些忐忑，王家舅舅给自己妻子冯氏使了个眼色，冯氏便心领神会的对王氏道：“姐姐莫要慌张，事到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也容不得我们放弃了，当初也是姐姐你坚持说让玉崇娶芸娘为妻，你诚意满满，你哥哥才松了这口，顺了你的意。只要姐姐你和玉崇坚持，姐夫就没有不退步的道理，何况姐夫素来宽容厚道，十分看重玉崇，玉崇都跪下磕头求情了，姐夫难道就没有一点恻隐之心吗？”

　　“可是，可是荣家那边……”王氏到底还是有些害怕。

　　冯氏道：“姐姐，别看荣家出过几个有大学问的人，但又不全是嫡枝的，说的好听一点，不过都是姓了同一个荣字罢了，再是有名气，还能和武安侯府正面对抗吗？”

　　看着王氏脸上依旧挥之不去的浓重的忧愁，冯氏道：“姐姐，我也知道你担心姐夫，但是你们夫妻这么多年，姐夫是什么样的人你还能不知道吗？他再是气你，还能气你一辈子吗？旁的不说，就说说侯府上的顾老太君，当初都敢直接和老侯爷动刀动剑了，但是闹完了那一遭，还不照样是恩爱夫妻，和和美美继续过日子。”

　　冯氏拿了顾老太君做例子来安慰王氏，其实王氏又何尝不是一直拿顾老太君来鼓励自己，安慰自己，告诉自己她和盛庆奎也可以的，况且她最主要的还不是为了两个人的儿子，难道老爷就忍心看着长子一辈子郁郁寡欢吗？娶了荣家女又如何，儿子这一辈子都不快活又要找谁去赔？王氏心想，想必荣家那边也不愿看到自家姑娘落到一辈子不快活的处境吧，所以，她做的都是为了三个孩子好。不，是四个孩子都好。

　　荣家人上门，余氏也不整什么虚的了，直接三家坐到一处去，果然王家如她所料那般，根本就没打算捂着王家姑娘落水盛玉崇救人一事，直接就对着荣家人炸了出来，把荣家人炸了个目瞪口呆。

　　王中栾直接说出自己的话，绝不会接受息事宁人，没得让自家姑娘暗暗吃哑巴亏，他王家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也做不到以后骗婚其他郎君的事情，所以虽然现在女儿被欺负了，但是他愿意接受盛玉崇娶他家姑娘，这是王氏的建议，他也觉得合情合理。

　　众人被王中栾这一番义正言辞的话镇住了，荣家姑奶奶差点就跳起来要指着王中栾的鼻子骂人，却被一旁的哥哥拉住了衣袖，就在这迟疑之间，门口处响起了一道浑厚威严的声音：“是什么合情合理的，不妨也说给本侯听听。”

　　众人望去，门口处的正是一身常服的盛老侯爷，身后还跟着两位带刀侍卫，脸上似笑非笑，双手背在身后，状似庭院漫步一般，慢慢踱步走了进来，在无形之间给了屋里一众人一股强大的压力。

　　屋里的人立马就全部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给他行礼，一声声的“见过老侯爷”依次响起。

　　盛老侯爷走到上位，转身来，然后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道：“诸位不必多礼，都坐下吧。”

　　众人坐下，心里暗暗打起十二分精神，就连原本想要痛骂王中栾的荣家姑奶奶也暂时收起了刚才的怒气。

　　盛老侯爷环视了一周，然后才道：“难得今天有这么多贵客登我武安侯府的门，真是蓬荜生辉呢。只是本侯刚才来得晚，不知道诸位说了些什么好事，不知哪位可以为本侯解答一二呢。”

　　荣家按兵不动，于是王中栾硬着头皮站了出来，把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盛老侯爷听完了，脸上依旧淡定得很，让人摸不着他是什么想法，盛老侯爷道：“王大人说的在理，只是这玉崇早已有婚约在身，他过两天要去定亲的定礼还是本侯让人备好的呢，不知此事王大人又能否给我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呢？”

　　“这……”王中栾没想到盛老侯爷竟然问自己这一个问题，一下子口拙了。如何处理与荣家的婚约，自然是想之前王氏说的那样最好了，但是这话由王氏来说适合，由他来说就不太对了。

　　盛老侯爷又道：“王大人，玉崇与荣家嫡长女的这桩婚约，可是二十多年前，先帝亲自指下的，当年本侯那位可怜的侄子英年早逝，盛家与荣家也同意了将婚约推到下一辈，这事就连当今圣上也是知道的，本侯觉得，应该是这桩婚事更加合情合理吧。”

　　王中栾早和王氏等人谈过这个问题，如今听盛老侯爷问了这话，于是便由王氏开口道：“伯父，此事说来都是玉崇的错，只是芸娘如今名节有污，好好的一个姑娘，总要给条出路，不是吗，为今之计，也只有将她嫁给玉崇，才是最好的处理办法。至于荣家大姑娘，是我们三房对不起她，要打要骂，我们也绝无怨言！幸好……”

　　王氏的话只说到了这里，就被一声通报给打断了。

　　“老太君到！”

　　顾晚行出现在门口，与盛老侯爷一般，都是一身常服，身后跟着梨嬷嬷莳嬷嬷等人，安静又从容，比盛老侯爷少了笑意，浑身的气势也没有之前的盛老侯爷那般让人颇感压力，只是也没人敢小瞧了去。

　　于是屋里众人再次起身，再次对着身份远高于他们的长辈再次行礼，又是一声声的“见过老太君”依次响起。

　　盛老侯爷自然是不必对老妻见礼的，但是见老妻进来了，他也是站了起来，面带微笑的望着老妻缓缓走到他身边。

　　屋里的人以前都是见过这个顾老太君的，也都知道她已经失忆的事情，但是看着眼前缓步走过的顾老太君，一派气定神闲，依旧端庄娴静，说是还是以前的那位顾老太君，也是有人相信的。

　　顾晚行倒是不像盛老侯爷那般人都坐下来了，才让其他人不必多礼，反而是一边走过去，一边缓缓地道：“诸位不必多礼，都请坐吧。”

　　只是她说了归说了，也没人真的就随着她的话一屁股坐下，而是像之前一样，等她走到了上位，等她坐下了，才慢慢的坐下。

　　王中栾心里有些发苦，之前盛老侯爷来了不了解情况，让他复述一遍，若是现在顾老太君再让他复述之前的情况，总觉得在荣家人面前就矮了一头。

　　幸好顾晚行也没让他复述什么，而是道：“听说你们都是为了王家姑娘在侯府落水一事而来，老身昨天恰巧在场，所以今天觉得于情于理，也该过来看看。”说完这话，顾晚行都觉得自己手臂肯定是冒鸡皮疙瘩了，什么鬼老身，她是真的不想这么称呼自己。

　　之前王氏的计划就是想让顾晚行做个见证人，如今见顾晚行自己说了出来，心里一片狂喜，王氏道：“伯母，您也是见过事发经过的，也请您怜惜怜惜一下芸娘，给她一条出路吧。”

　　顾晚行故作不解，道：“侄媳妇你说哪里的话，王家姑娘尚有高堂，哪用得着我给她什么出路？”

　　顾晚行这话说得巧妙，至少荣家那边一听，细品，舒坦啊。

　　王家听了就心里一咯噔。

　　余氏也道：“堂嫂嫂，庆奎堂兄还没回来呢，不如你等他回来再看看如何处理这事，他是玉崇的父亲，他若是没发话，我们商量来商量去的，又有什么意思呢。”

　　余氏的话很清楚，你家那位一家之主还没回来呢，你做什么决定都不管用啊，这话也是警告，王家不要以为有王氏说话就稳操胜券，当然也告诉荣家，瞧，别弄错要发火的对象，别管王氏蹦跶得如何欢快，能主事的那人还没发话呢。

　　余氏的话让屋里的众人又陷入一阵沉默，然后，就在这沉默中，盛庆嵘陪着盛庆奎出现了。

　　除了盛老侯爷和顾晚行，屋里的人再再次齐齐整整站了起来，有人心里都要疯了，你们一家子就不能一起出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