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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锦绣丛中 ...

  •   “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没想到无锡这里还有私家车出租的业务。不过老贾,别唱了行不?齁难听齁难听的!”
      贾宝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示意史湘云保持安静。
      “好吧,我安静——但是你答应我,绝对绝对不唱了。”
      “好,不唱就不唱。我就不能喜欢一回昆曲么?”
      “我也喜欢,可是——”史湘云停了一下,“算了。反正跟你说不着。”
      “你该不是前晚没睡好,现在还在发被窝疯吧?”
      史湘云狠狠地瞪了贾宝玉一眼,这场舌战的结果是,贾宝玉继续唱他荒腔走板的昆曲,而她却不得不保持沉默。
      车子穿过繁华的街道,在寂静的黄昏里进入一条宽巷子。贾宝玉环顾四周,发现没有禁止停车的标志,于是就把车子停在了一所黑瓦白墙的老房子前面。
      “下车,我们到了。”
      史湘云点点头,把随身的东西清点一遍,然后起身下车。
      “这就是那位老太太住的地方?看起来环境不错!”
      “是啊,如果我退休以后也能过几天这样的日子就好了。”
      史湘云只顾往院子里走,完全没听见贾宝玉那句没头没脑的感慨。
      他们在第二进院落的门前停了下来,门前上了锁,很明显有几天没人来过这里了。
      “怎么办?”
      贾宝玉默默地看了那门一会儿,道:“先回旅馆再说。”
      两人上车,扬尘而去。

      “给你一个惊喜。”
      “什么?”
      贾宝玉微笑着打开一个装衣服的盒子。
      “啊,DKNY今年秋冬的新款!你怎么拿到的?”
      “这是秘密!”
      “行啦,知道你爱得瑟。礼物我收下了,现在你回自己房间吧。我要冲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
      “那,明天见?”
      “明天见。”
      史湘云目送贾宝玉回到他的房间,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若兰,见字如面,想你,吻你。”
      她微笑着发出这条短信,转身走进浴室。莲蓬头的声音响了起来,房间的其他部分反倒安静了。

      第二天,清晨。
      史湘云从睡梦中醒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她昨晚虽然十一点才就寝,但是已经是她这一年多以来睡得最早的一次了。睡眠质量好了,她觉得皮肤都有光彩了许多。到洗手间一照镜子,嗯,没有黑眼圈也没有暗沉,皮肤状态一级棒!
      “今天也要加油哦!”
      她看了看手机的收件箱,只见贾宝玉给她发过来一条带笑脸的短信,正文内容只有这一句话。
      “这个老贾,还真会挑时候。他怎么知道我这时候起来?”
      史湘云笑着摇了摇头,赶快风卷残云地洗漱完毕,化了一个淡淡的裸妆,把昨天贾宝玉送给她的深灰色连衣裙穿在身上,随手抄起床单上的房卡,放进自己的提包里,又检查了一遍随身物品,这才深吸一口气,轻轻关上房间的门,到对面那间客房叫贾宝玉一起下楼吃早餐。
      敲了好几遍门,贾宝玉还是没开。史湘云有点纳闷,他明明起来了啊,总不至于躲着不见她吧?她又没得罪他。她再次摇了摇头,责备自己想太多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张被乱发覆盖了半边的面孔从里边探出来,有气无力地说了句:“请进——”
      史湘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随手关上房门,到窗前的椅子上坐下,问:“看你有点不大精神,怎么,生病了?要不要我给你买药?”
      贾宝玉摇了摇头,道:“过敏性鼻炎,老毛病了。刚才吃过扑尔敏了,但是喷嚏还是止不住。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飞机上冷气温度太低,没注意保暖,结果感冒了。如果真是感冒的话,你还是别靠近我了,省得传染。”
      “本小姐的抵抗力才没有你说的那么差呢。”史湘云一边说,一边拨通了客房服务热线。“喂?我是412的客人,能送两份中式早餐上来吗?嗯,不要油条。对,请尽快。谢谢,再见。”
      “客房服务要加钱的,我的大小姐!”
      “安啦,结算的时候我会算在自己头上的,你不用为预算超支担心。”
      贾宝玉无奈的摇了摇头,鼻头红红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疲惫的笑意。
      “唉,什么腹肌男,风吹吹就病了,真是丢人啊。”
      史湘云打开客房的电视机,里边正在播出本地新闻,两个人漫不经心地看着,早餐送来了,史湘云给了服务员小费,让他出去了。她冲着贾宝玉微笑一下,坐下继续吃早餐。
      “下面播送一则刚刚收到的消息——”
      豆浆打翻在地板上,可是两人没有想到去收拾。因为这个消息太让人震惊了,一开始他们几乎都失去了做出反应的能力。
      ——“本市最年长的绣娘郭兰心女士,因病医治无效,于昨日深夜十一时许病逝,享年九十三岁,目前善后事宜正在处理中——”
      史湘云看了贾宝玉一眼,满脸无助的神色。
      “怎么办?”
      贾宝玉的脸色阴沉沉的,他用纸巾擦了擦鼻子,半晌方道:“这是意外,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海天悠,问冰蟾何处涌。看玉杵秋空,凭谁窃药把嫦娥奉……”
      这是一所灵堂。但是并没有哀乐,只有缠绵悱恻的昆曲,从一位清丽的黑衣女子口中唱出,别有一番凄婉的韵致。
      所有的人都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虽然只有黑白灰三色,却显出一种不同寻常的,悲戚的美感来。史湘云和贾宝玉混在这群人里,绕着圈,对去世老人的亲属表示诚挚的慰问。
      “我们的杂志正要给老人家做专访的——”
      这句话没说完,郭兰心最大的女儿已然泣不成声。贾宝玉忙给史湘云使了个眼色,对着老人的亲属真诚地点了点头。
      “节哀,保重!”
      “谢谢——”
      追悼会很简短,据说老人生前就不爱铺张。她曾经见证了那么多锦绣繁华的时刻,但是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只一袭白衣,面容安详,仿佛刚刚睡着一般。
      走出追悼会现场的时候,史湘云忍不住掉下了眼泪。虽然离开的那个人与她并无交集,但是亲眼见证生命的无常,还是不免让人脆弱伤感。
      “给你,赶紧擦擦,别把睫毛膏弄花了。”
      贾宝玉宽厚地对她一笑,吁了口气,道:“我刚才在会场外头跟她的徒弟们说好了,三天后开拍纪念大片。”
      史湘云抬头,一脸惊讶地问:“在这个时候?”
      “嗯。”
      “她们同意吗?”
      贾宝玉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叹道:“我想老人的遗愿,是希望更多人因为得到欢乐和美的享受而怀念她,而不是因为悲戚而总是想起她。她一心扑在自己的事业上,宁可人们忘了绣娘的名字,也不想让大家忘了锡绣的美。我想,她做到了。”
      史湘云默默地点了点头。
      “走吧,压抑了一个上午,咱们换换心情,去吃点好的。小绍兴怎么样?”
      “好啊。你请客?”
      “那自然,出门哪里有让女士买单的道理?”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抿嘴一笑,朝街道的转角处走去。

      “你什么时候让我成为《霓裳》的主编啊?”
      “你不已经是了吗?”
      朴玲花微微一笑。
      “人家要做中国版的主编嘛~”
      白水从她身上下来,在床边穿好衬衫,冷冷道:“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朴玲花冷冷笑道:“你说你是什么人?”
      白水不做声。
      “如果你不让我做主编,你的把柄——”
      白水立刻冲到朴玲花面前,一脸恶狠狠的表情。
      “你敢——”
      “我怎么不敢!”
      朴玲花话音没落,脸上早着了白水一掌。
      “你这个蛇蝎心肠的贱女人!”
      “你自己是什么好东西么——”
      “滚!”
      白水用尽力气大吼一声,朴玲花吓了一跳,随即又冷笑起来。
      “你会后悔的。”
      “滚回你的泡菜国去吧,你这臭不可闻的高丽棒子!”
      朴玲花夺门而出,门关上的一刹那,两行混着脂粉的泪水从她脸颊上汩汩而下。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霜夜与霜晨……”
      上海,田子坊,紫藤花园,水之声合唱团排练场地。
      “停。”
      大家闭上嘴巴,安静下来听指挥讲解。
      “这是曲子的开头,进入的时候一定要小声,刚好让大家能听清楚你在唱什么就行了。刚才个别女高声部的同志声音太大了。好,我们重新来一遍。钢琴。”
      指挥等了几秒钟,还是没有听到钢琴的声音。他转头看了钢琴老师一眼,见她正出神地凝视着排练厅的门口,于是也循着她的视线望去——才一秒钟,指挥也愣在那儿。
      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子出现在那里,穿着一身Chloe今年秋冬新款的单肩连身哈伦裤,脚下一双黑色的香奈儿坡跟鞋,手里拿着一只Michael Kors的丝绒手包,黑发在头顶盘成一个高高的发髻,上边装饰着Lanvin的黑金羽毛头饰。
      “对不起,请问您——”
      那女子嫣然一笑,顿时消解了她的装扮带给大家的距离感。
      “我叫薛宝琴,久闻你们合唱团的大名,今日一听,果然名不虚传。我是来这里学声乐的,请问哪位是孟立忠先生?”
      指挥笑着点了点头,道:“我就是。”
      “久仰您的大名了。”
      “不敢当。请问小姐您有声乐基础吗?进入我们团都是要经过严格的考试的。”
      薛宝琴从黑色手包里掏出一张证书,双手递给孟立忠。孟立忠打开一看,只见是一张上海音乐学院音乐剧专业的毕业证。
      “音乐剧专业?了不起啊!我们非常欢迎您这样的人才!”
      薛宝琴不好意思地一笑,道:“我可以下去坐了吗?”
      “啊,请便,后排还有空位。”
      “多谢。”
      薛宝琴在后排坐下,专心听大家练唱完所有曲目,正要起身跟指挥告别,忽然看见男高声部有一个人的背影十分熟悉。
      “您好,请问您是——”
      那男子转过头来,定睛看了薛宝琴一眼,忽然惊喜地叫道:“宝琴,原来是你呀,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呢,刚才居然没认出来!”
      “啊,你是若兰吧?我也没认出来。这都是咱们穿的衣服的功劳啊!”
      “真是幸会呢,不如中午我请你吃饭?”
      “好啊,吃完我请你喝咖啡。”
      卫若兰对薛宝琴一笑,低头整理完歌谱,招呼宝琴跟他出门,两人一起往附近的干锅居而去。
      薛宝琴是谁?连史湘云都不知道,她,其实就是卫若兰在高中时候的初恋。
      看来有好戏唱了~

      “这些都是郭兰心女士生前没有完成的作品,大概有二十几幅,全都在这里了,请二位过目。”
      郭兰心女士的助理抱来一堆绣品。贾宝玉和史湘云定睛看时,只见那些绣品都只绣了半幅,不是左边,就是右边,没有成双成对的图案。
      史湘云看了贾宝玉一眼,贾宝玉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那些绣品。
      “图案很漂亮,我在想——”
      “——夜风轻轻吹散烛烟,飞花乱愁肠,共执手的人情已成伤——”
      贾宝玉不快地看了史湘云一眼。
      “能不在这时候哼歌吗?我在想事情。”
      史湘云笑着瞥了贾宝玉一眼,笑道:“我也在想事情啊?——”
      贾宝玉探询地看了她一下,觉得她不是在开玩笑或者捣乱,因笑道:“那就说说,你都想了什么。”
      “我刚才哼的歌叫什么?”
      “《半面妆》,对吧?”
      史湘云看了那位助理一眼,笑道:“Bingo!”
      贾宝玉皱起眉头,沉默了半晌,他忽然眼睛一亮。
      “你是说——”
      史湘云兴奋地冲着他点点头。
      “高,实在是高!”
      两个人兴奋得都有点儿发抖的当儿,只有那位助理小姐摸不着头脑地看着他俩,不知这两位高人到底想干些什么。
      ……

      “多年不见,你黑了不少呢。”
      “是吗?”薛宝琴捋了捋头发,笑道,“大概是因为我去西北支教的关系吧。”
      卫若兰愣了一下。
      “支教?”
      “是啊,支教。”薛宝琴顿了一顿,“怎么,很奇怪吗?”
      卫若兰挠了挠后脑勺,笑道:“是有那么一点——薛家大小姐去支教,你知道的——”
      薛宝琴笑道:“没什么啦,无非是半个月洗不了一次澡,皮肤总是处在干裂缺水状态。吃的永远是素菜,大概一个半月才能吃一次炒肉,还是跟别人分着吃的。值钱的衣服全部不能穿,因为风沙会把所有东西弄得面目全非。”
      卫若兰点点头。
      “明白了,那一定很辛苦吧?”
      “是啊。对了,你知道吗,其实,我们平时捐给这些地方的衣物,全部都到不了目的地。在路上不是被扔了,就是被拿去做别的用处了。所以那里的孩子们都穿得很糟糕。还有,我们的捐款和国家的拨款,在没有到达基层以前,也都被这些地方的县级乡级领导瓜分掉了。我觉得这才是最可怕的,不仅物质上贫困,精神上也如此贫瘠。”
      卫若兰严肃地点了点头,笑道:“嗯,看起来你收获颇多呢。赶紧吃吧,菜都要凉了。”
      薛宝琴微微一笑,两人继续用餐,一时无话。

      “我说,你这个造型是想搞死人啊?”
      从昆剧院请来的化妆师嗓门很大,操着一口苏州腔的普通话,对着贾宝玉不停地瞪眼睛。史湘云一直尴尬地冲她笑,那化妆师根本不理会。倒是贾宝玉,站在网师园的回廊上,淡定地喝着一听椰汁,似乎那化妆师说的并不是他。
      “半边女褶子,半边旗袍;半边烟熏妆,半边戏妆;半边西式发髻,半边贴片子——这是哪一个精神病患者想出来的主意啊?就算前边两点做到了,你看看后边这点——片子要贴就是全脸,有贴半边的吗?真是!——”
      贾宝玉把手里的椰汁往美人靠上一放,淡淡笑道:“别着急么。你把材料找好,造型的事情交给我。我知道你吴姐是方圆五十里内最好的梳头师傅了,所以才把你请到这儿来。再说我给你的只是一个初步设想,具体怎么操作,我们可以商量着来。别动肝火,对皮肤不好。”
      吴姐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才松弛了些,她转身在美人靠上坐下,缓缓道:“你早说呀,害我白担心。既然造型有你负责,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时间紧迫,我们剧院还有两部大戏等着我呢。今天下午就叫模特来试妆吧。”
      贾宝玉点头,笑道:“那就辛苦您了。湘云,帮我送送吴姐。”
      “哎。”
      史湘云微笑着走到吴姐身边,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渐行渐远,贾宝玉望着身边的园林美景,再次陷入了沉思。

      “这个月的服饰搭配专题我不满意,拿去重做。平儿,其他杂志有什么消息吗?”
      鸳鸯悻悻地抱着一堆草图从办公桌旁离开,平儿微笑着上前道:“有一个《安》的编辑,是我大学同学。她昨天中午给我打电话来着。”
      王熙凤点点头,道:“哦,都说了些什么?”
      “她说——她想跳槽到我们杂志来,不知道有没有可能过来面试。”
      王熙凤抬起头来。
      “跳槽?她现在工作的那本杂志不是挺好的么?”
      平儿凑在王熙凤耳边说了几句,王熙凤微微皱起了眉头。
      “停刊?你是说真的?”
      “桦榭出版集团内部传出来的消息,应该可靠。”
      王熙凤愣了一会儿,点头叹道:“看来,市场竞争还是最残酷的呀。可惜了这么一个好团队了。”
      平儿沉重地点了点头。
      “主编,如果他们停刊,那么我们是不是能挖一两个人过来呢?”
      “可以,只要工资预算允许的话。这事儿交给你了,你再跟你的老同学联系一下。尤其是资深服装编辑,还有他们杂志的造型师,能挖几个就挖几个。”
      “是,主编。”
      “你下去吧,我这里还有两份选题要看。”
      “好的。”
      王熙凤端起桌上的星巴克咖啡,轻轻呷了一口,心想,不知无锡的那两位,一切都顺利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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