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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兵临城下 ...

  •   信远君茂沣入饶俆,申王衍引兵而至,率二万申军合围饶俆七日有余。申军兵精将悍,车甲披靡,非区区五千饶俆守军可挡。祁王自度势危,谓其士曰:“吾知茂衍小儿所为何来,然今卒困于此,断不使沣出城。吾一国之主,岂可为竖子所慑?今日固决死,亦不可令天下人耻笑。”
      ——《胤史战策》
      狂烈的西风呼啸着穿过祁国王都饶俆城高高的城墙,将一扇雕刻有精美花纹的厚重宫门吹得“锵锵”作响。门内,不时传来一阵悲戚压抑的哭声和两三声狂怒的喝骂。
      一名青衣小鬟趴伏在窗棱下,仔细听了会儿里面的动静,便转身跳下了台阶,向东南角的一处内殿飞奔而去。待得奔至殿门前,听到里面传出一阵悠扬清越的丝竹弦乐声,她便停住了脚步,轻手轻脚地上前,推开殿门闪身而入。
      诺大的内殿中,一班乐师席地而坐,筝、箫、笛、鼓交错演绎,将一曲清新秀雅、优美流畅的江南丝竹乐,演奏得行云流水、缠绵婉转。
      乐班前面的高台上,四只紫玉鎏金香炉分四角摆放,沉香木浓郁怡神的香气自炉眼中缓缓溢出,伴着门窗缝里钻进来的风,飘散四溢,渐渐充盈了整个内殿。
      高台上低垂环绕的珠帘翠幕,随着青衣小鬟的推门入殿而飞扬飘拂,一时间轻纱萦绕,珠玉叩击泠泠作响。就在烟纱轻舞,珠帘摇摆的间隙里,一个侧卧于软榻上的紫色身影微微前倾,向着那名端立于门口的小鬟询问道,“吟儿,怎么去了这么久?”
      那青衣小鬟听了,连忙急步上前,跪在高台下回禀道,“回公主的话,大王和禇将军吵起来了,吟儿听到大王拿皮鞭抽打禇将军……”
      “什么?父王竟然打了禇让……我那表哥呢,他又如何”帘幕内的紫衣女子,未等小丫头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
      “信远君一直在哭,说让大王救救他!还有……”小丫头说着,咬了咬唇,乌溜溜的眼珠在那班乐师身上转了一圈,便顿住了不再说下去。
      “今天就到这儿吧……你们都下去!”紫衣女子冷冷的说完,起身步出了帘幕。
      轻袅迷离的沉香漫溢,祁国公主若玉窈窕秀美的身影缓缓步下高台玉阶。凝脂的肌肤,如云的秀发,挺秀的鼻梁,温软的红唇,烟雾缭绕间,紫衣倩影缓步前行,踏着一地暮色的光影拂袖立定。
      “还有什么?当着那些申国人的面不好说吗?”她朱唇微启,看着最后一名乐师退出内殿,眸底一丝锋利的光芒令她秀丽的面容冰寒若雪。
      “回公主的话,吟儿听到大王说,纵使祁国城毁人亡,也要与申王决一死战,绝不会答应申王交出信远君,背信于天下!”吟儿秀眉微挑,一脸愤愤的说道。
      “背信于天下?哼,父王真是老糊涂了。护着我那吃喝嫖赌,贪生怕死的表哥,让我祁国千万无辜的百姓抵挡茂衍的刀锋,这才叫背信于天下!”若玉眸光微凛,对着吟儿高声喝道。
      吟儿听得她话中怒意,心头一震便垂下了目光,不敢再多说话。
      约莫三个月前,申王茂衍在寝宫遇刺,刺客在被侍卫追击时,逃入了申王同父异母的弟弟,信远君茂沣的府邸。茂衍亲率卫队查抄君府,在信远君的书斋里找到了刺客所穿的夜行衣。茂衍正欲捉拿茂沣,却听闻茂沣早已连夜出逃,投奔他的母舅,祁国国主祁文公。
      申国与祁国南北相望,历来交好。当年祁文公的胞妹,祁国长公主若莹远嫁申王茂旭,后因难产而客死异乡。祁文公听闻妹妹死讯,悲痛不已,决意将若莹之子茂沣,也就是现在的信远君接回祁国抚养。彼时祁强申弱,若莹之死更是令茂旭深感不安。因此,当祁文公的使臣来到申国,要将小王子接回祁国抚养时,茂旭竟然不顾群臣反对,一口应承下来。寒暑易节,二十载春秋如水流过,茂沣在祁国一直呆到了弱冠之年才返回申国,行冠礼,受封为信远君。
      茂沣在祁国时深受祁文公的宠爱,为了弥补对妹妹的愧疚,祁文公对茂沣几乎是有求必应。茂沣在祁国可说是地位超然,呼风唤雨为所欲为。在回到申国受封信远君后,他奢侈贪婪、傲慢无礼的秉性不仅为父王茂旭所嫌恶,更是在茂旭死后,与继承王位的兄长茂衍势成水火。等到如今申王遇刺,他被疑是幕后主使时,竟连夜出逃投奔祁文公,将茂衍的怒火引向了祁国。
      申王茂衍完全不同于他的父亲茂旭,他生性好战,狠勇专断,自继位以来不断扩充军力,厉兵秣马。对于地处北域,素来有“北域明珠”之称的祁国更是虎视眈眈。只是碍于两国有姻亲之好,申国若是无故制造摩擦生起战端,到时候,梁、奚、卫三国态势不明,申国处境是福是祸实难预料,故而茂衍也就迟迟不敢对祁国下手。
      如今,茂沣的出逃和祁文公誓死也不交人的强硬态度正好给了申国攻城的绝妙理由。于是,几乎是旦夕之间,二万申军如洪水过境般冲过祁国的下坵、池趿、钎潼三城,将毫无防备的三城守军杀了个片甲不留,随后兵锋直抵王都饶俆,将饶俆合围至今。
      眼见情况危急,祁文公的长女若玉率群臣力谏祁文公,请他将信远君交给申王以解饶俆之围,但祁文公丝毫不听众人所言,一意孤行要保外甥周全。此后,更是下令将进谏的大臣关入大牢,公主若玉也因谏言触怒了父王而被禁足。
      在此种境况下,信远君更是火上浇油,说若玉公主恃宠而骄,不爱琴棋书画偏爱舞枪弄剑,毫无半分王族公主的典雅风范。于是,随信远君一同逃至祁国的君府乐师便在祁文公的默许下,来到公主的寝殿,天天为她演奏申国的丝竹乐。公主不胜其烦却也无可奈何,眼见自己出不了殿,无法见到父王,她便每日派自己的贴身婢女偷溜出去,打听外界消息。
      “外面的申军动向如何?”若玉抬脚踢飞了刚才乐师坐过的布垫,语气颇为焦灼的问道。
      “已经停止攻城了,说是给大王十天时间考虑清楚,若到时候还是不交人,就要 ……就要屠城了!”吟儿说到最后两个字,不禁浑身打了个寒战。
      “什么?屠城?”若玉惊怒得回望吟儿,清傲的脸上半分血色也无,只留珠光翠影下一抹难以言喻的苍白。
      “旦夕之间,兵临城下,满城百姓,竞遭屠戮……不,不,不要!”若玉再也无力支撑,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公主!”身旁的吟儿见状,连忙上前几步将她扶住,低头看时,却见若玉编贝皓齿早已咬破了朱唇,两行清泪自她恨意滔天的秀眸中滚滚而落。
      “好、好、好极了……”她银牙紧咬,极轻极缓的说着,似乎是在隐忍着极大的痛楚。随后,她深吸了口气,一手撑地,在吟儿的搀扶下慢慢的站直了身子。
      紧闭的殿门外,寒风一阵紧似一阵的刮过,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怖尖啸。黯淡昏然的暮光中,若玉纤瘦的身影笔直挺立,苍白如雪的脸上渐渐浮起一抹微笑,很快便隐于渐趋浓郁的青烟迷雾后。
      “吟儿,执我印信,替我去见一个人。”

      天边一弯冷月,仿若美人的纤纤细眉,不胜娇楚的挂在无尽的夜空中。浅淡清冷的月光挟着流云飞沙,洒落在饶俆城中一处高墙别院内。在这个人心惶惶、阴寒死寂的深夜里,唯有这里还传出阵阵鼓乐欢笑声。
      “大人,您来啊……来抓我呀……呵呵呵……”一个身披一袭绛红色纱衣的女子,娇笑着绕过一根汉白玉的廊柱,轻快的跃下几级台阶,向着花苑中的一丛凌霄花跑去。
      在她身后,信远君茂沣醺醺然的追了过来,一边“嘿嘿”笑着,一边跌跌撞撞的向那美人儿扑去。
      “宝贝儿!看你还往哪里跑……”茂沣摇晃着虚浮的步子,张开双臂向前猛扑,一把将那欲迎还拒的女子抱入怀中。
      月光清淡,凌霄花丛边,女子如藤蔓舒展缠绕,带着勾人神魂的奇异体香,紧紧攀附在茂沣身上。
      “我的小亲亲,我的小心肝……哦……”意乱情迷的茂沣一边搂着那女子,一边喘着粗气低唤。
      “大人……”女子轻轻扭动着丰腴妖娆的身体,双手攀着茂沣的肩膀,一双杏眼顾盼生辉,让他不由得心旌荡漾。
      突然,女子迷离的眸光似是看到了什么令人惊惧的事物,脸色也在瞬间变得煞白。她拼命挣扎着推开茂沣,一边惊恐的尖叫起来,“大人……有人!有人过来了!”
      “美人儿别吵!本君这府邸哪是寻常人能进得来的?谁还敢来坏本君的好事?”茂沣完全不理会怀中人儿的挣扎,不耐烦的说道。
      “哦,是吗?信远君真有如此自信?”一个阴冷低沉的声音,如暗夜鬼魅的沉吟,毫无预警地响起在茂沣的身后。
      “啊……”茂沣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连忙停下动作回身望去。
      深沉无边的暗夜中,一人黑衣战甲,步履无声,双手各持一把流星锤,立于冥暗无光的月影深处。微微泛白的地上,投下了他极不真实的幻影。
      “你……你是谁……是人是鬼?”茂沣惊恐的推开身边的女子,抖着声向那人影问道。
      此时,浮云渐散,冷月高悬,一股强风袭过凌霄花丛,红艳似血的花瓣飞旋着,纷纷洒落在地上。
      “信远君真是贵人多忘事,末将今日不是才和君上在宫中见过面吗?”
      月光下,黑衣人扯下了脸上的蒙面巾,凌厉讥讽的眼神直逼茂沣惊愕错乱的脸色。
      “你……你是禇让!”茂沣看着眼前如铁塔般伫立的身影,不知怎么地,他突然感到有一种不祥的气息正将他围绕。他打了个哆嗦,故作镇定的对着禇让喝道,
      “禇让,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本君的府邸!”
      “哈哈哈……申国的信远君,什么时候在我祁国拥有了府邸?我这个祁国兵马大将军怎么不知道呢?”禇让仰天大笑,右手流星锤忽的抬起,直指茂沣的胸口。
      “大胆!禇让,你发疯了吗?竟敢这样对本君说话!明日我进宫见了母舅,定要让他撤了你这个将军头衔,再逐出祁国流放荒漠!”
      茂沣被禇让倨傲不恭的言语气的浑身颤抖,他一边狂叫怒骂,一边胡乱整理着身上松散的衣服。
      原本躲在他身后吓得瑟瑟发抖的美人儿,此时听到茂沣提起祁文公,立刻挺起了腰杆。她将纱衣胡乱扯好,然后一个箭步冲了出来,指着禇让尖声叫道,“区区一介武夫,竟敢对信远君大人如此无礼,你真是……啊……”
      一阵疾风掠过,禇让左手流星锤猛的提起,击向女子娇艳如凌霄花的脸庞。眨眼间,先前还千娇百媚,莺语婉转的美人儿脑浆迸裂,横死当场。
      这一下横生变故,美人香消玉殒,把茂沣惊吓得瘫软在地。他看一眼惨死的美人,又看一眼朝他走来的禇让,竟连哼都不哼一声便晕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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