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列国志》清夜微雪

72、制敌擒王

　　茂衍亲自领兵闯入王城，一踏入城阙宫门便觉眼前迷雾愈发浓重，先前遥遥见着的宫殿轮廓，此时已全部隐于浓雾中，似乎已完全消失了。他沉思细想片刻，抽出手中星沉剑高高举起，一道银色剑光被他真气催动，呈现出璀璨如繁星闪耀的晶莹流光。
　　“众将士听令，结成二龙出水阵，随我攻城。”茂衍一声令下，随他入城的右威卫军士立刻兵分两路，向着东、西两个方向形成左右互为蔽翼的阵型。滚滚翻涌的浓雾中，申军阵型犹如两条摆尾长龙，向着前方缓慢穿行。
　　然而此时，那若即若离缥缈缠绕的琴音再次响起，众人已知这琴音控人心魂的厉害，刚一听闻便立刻凝神屏息，纷纷以手掩耳不敢大意。
　　茂衍听到那琴音，凛然霸气的眸光直视前方浓雾深处，口中一声清啸破云穿雾，振聋发聩。那弹琴之人在他啸声过后，似有一瞬凝滞，随后便按下琴弦，停止了那阵阵扰人心魂的琴音。
　　茂衍听到琴音止息，不由得冷哼了一声道：“梁王殿下精通奇门遁甲，大凉谷中‘七绝流沙阵’令本王叹为观止。今日又布下这琴音控心的阵法想阻我入城……哼！难道你除了会这些鬼鬼叨叨的阵法，就没有其他本事了？怪不得梁境各城防御尔尔，兵力空虚。有将如此，何言其兵？”
　　他话音刚落，云雾深处便传来一个温润低沉的声音：“弦上本无声，指尖亦无曲。若非两相激，雷转空城惊。申王殿下无端挑起战祸，堂而皇之闯入我大邺城，却说我布下阵法阻你入城。别人家里，你不请自来，家中物什肆意抢夺，却还要对主人说三道四，未免太失礼了！”
　　那声音不紧不慢地说着，似乎对申军攻城略地直逼王城的境况毫不忧心，冷淡如林泉雪涧的语音里竟还透出一丝明显的讥诮。
　　茂衍霍然抬头，锐利的目光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杀意凛凛的脸上渐渐浮起一抹薄雾般的冷笑。
　　“弱之肉，强之食。我大申以武立国，每一寸土地都是历代将士们用鲜血和生命争来的。如今百年基业传继我手，我必不负先辈厚望，率我大申铁骑踏平九州万里山河，将我大申的朱雀王旗插遍每一国城头！”
　　他厉声怒吼，伸手取下背上的长弓，扣箭于弦连珠并发。两枝白羽箭同时离弦，挟劲风疾射向前，穿破浓雾直袭远处声音传来的地方。
　　“铛铛”两声清响，迷雾中突然闪出一人扫落了前冲的羽箭，与此同时，一批银甲银盔的黑衣人自浓雾深处奔出，似墨色利刃直插入申军阵型中，快如魅影直取申军咽喉，才五六个弹指的功夫，便将三十几名申军砍于马下。
　　“秦默奉主上之命，特来申王面前讨教一二！”那领头的黑衣人手中一杆银枪白芒毕现，于烟雾缭绕间轻轻一划，那雾气竟被他枪锋上的劲气所激荡，开阖间分出了一道明朗清晰的弧线。
　　茂衍一见来人，深邃的眸底惊电般闪过一丝讶异，“沥泉枪秦默！呵呵……本王等你好久！”
　　话音刚落，他手中星沉剑剑锋横扫，四方迷雾立时翻腾散逸，随他凌厉剑气破开一道光亮夺目的痕迹，直取秦默左胸要害。
　　秦默眉目一凛，沥泉枪枪锋走势突变，挟万千雷霆之势当空劈落，正中星沉剑剑锋。“锵！”一声劲响，寒芒暴涨的星沉剑上清辉漫撒，点点白光似星辰闪耀，随二人急速攻势飞浮旋绕。
　　茂衍大笑一声，迎着秦默的枪锋蓦然横剑，于毫厘之间在他身侧闪过，同时左掌重重一拍，击向他后心。
　　秦默冷冷一笑，反手破空上挑，枪尖与茂衍左掌堪堪交错，在避开他掌风的同时，顺势身子侧倾，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折腰下沉，手中沥泉枪变刺为扫，狠狠击向茂衍双足。同时，他借势后撤，杀入申军阵营，与自己手下的黑衣人一起，和早已被打散了阵型的右威卫混战一团。
　　茂衍见他无故撤离，正自诧异，欲要向前追击，却突觉后方云雾深处似有劲风急掠，直向他逼近。他飞快转身，却见一道白色人影几乎与雾气融为一体，行云流水般转瞬已至他面前。
　　“锵”一声剑气铮鸣，来人手中一道紫色光电如惊鸿翩影直袭茂衍面门。
　　紫影星沉，同为旷世名剑，亦是天生的宿敌。商梓修手起剑落，迎击茂衍凌厉无匹的剑势依然落落从容。在他真气催发下，紫影剑剑气如虹，紫色剑芒迎上星沉剑，盛开一片炫目的光影，其攻势之快直令茂衍暗暗心惊，不得不凝神敛息全力应战。
　　二人交战百来个回合，商梓修突然虚晃一剑，身子一个踉跄直撞向茂衍追魂夺魄的一招剑势。茂衍心中一喜，以为对方终有破绽，连忙举剑疾冲，刺向商梓修咽喉。
　　然而，剑锋及体的刹那，商梓修突然闪电般旋身，漆黑幽深的眸子对上茂衍狠厉的目光，微微含笑。茂衍见他眼中笑意，一时警兆顿起，正要收回剑势改进为退，不料商梓修剑下突然盛起一片紫色光影，电光火石间连刺茂衍身上五处要穴。
　　茂衍连忙收剑回挡，然而就只是这一瞬的后退，商梓修微凉的手已搭上他的脖颈，扼住了他的咽喉。
　　“别动！再敢有多余的动作，你的那些部下可就要看着主子血溅七尺了！”
　　冰寒的剑锋，修长而微凉的手，云衣广袖静静垂落，在翻涌飞浮的云雾间飘逸。
　　混战打斗的双方立时安静下来，申国军士看着国君被人制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纷纷停下攻势看向茂衍。
　　“放下武器！”商梓修声音低沉而又清冷，没有一丝王者的霸气但却令所有人心惊胆战。看着他牢牢扼住茂衍咽喉的左手，没有人会以为，他的手会像他的声音那般无害。更没有人会怀疑，如不照着他的命令去做，申国国君还能活着走出大邺城。
　　“铛铛铛铛”四周一片武器掷地的乱响，申国军士咬着牙红了眼，死死盯着前方白衣翩然、似笑非笑的男子。无人敢妄动，也无人敢多言，四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秦默右手一挥，那些随他出城的骁骑营军士立刻走至申军队伍，将他们扔下的武器收走，再随他飞快地退至商梓修身后。
　　茂衍目光向后匆匆一瞥，冷笑着道，“梁王好手段！故意松懈城防引我进来，又算准了我既已入了宫城，离占领大邺只差一步之遥，必然不会因你布下阵法而轻易后退。”
　　商梓修闻言，含笑的瞳仁淡淡掠过一丝精光，“再加上大凉谷中，申王险些折在我的‘七绝流沙阵’里，这笔账还未算清，你又怎可能后退？”
　　茂衍深吸了口气，感觉到他背后那双眼睛透出的静而冷的寒意和深不见底的幽暗。他想了想，呵呵低笑道，“退或不退，如今我都已命悬你手。梁王想将我如何处置？不妨说来听听！”
　　商梓修眸光微微一漾，薄雾般的笑容一瞬转冷，“你偷袭合元、渠灵两城后，拿走了什么东西，还要我提醒你吗？”
　　茂衍一听诧异回头，冷冷挑了眉道，“东西？什么东西？”
　　商梓修看着他脸上表情，眸底渐渐升起慑人的怒意，然而语气却依然十分平淡地道，“入城之时炸毁了九座城门塔楼的是何物？申王命悬一线却还与我装糊涂，真不是个聪明人！”
　　他此言一出，茂衍神色大变，想起刚才入城时听到的震天巨响。他原本也想弄明白，永陵君让纪冕送来的攻城利器到底是何物，然而时间紧迫，他并未过多计较，想着等攻下了大邺自然有机会问清楚。
　　但此时，商梓修的话突然让他心中一惊，隐隐觉察到那些炸毁了城门的厉害物什，许是出自合元、渠灵两城。然而，他当初突袭两城得手后，并未派兵驻扎，而是即刻与东祁守将宇文景联系，按照与卫王的约定，转手将这两座城池送给了卫国，以迎娶宇文晴雅。但是，他与卫国的这场交易，梁王是不可能知晓的。他只知道攻击两城的是申国，那么拿走了城中东西的，自然也是申王了。
　　思及此，茂衍脸色端凝沉声道，“梁王所指之物，我确实不知。不过若这些东西是出自合元与渠灵，恐怕你我之间的过节，还要再算上一个永陵君了！”
　　商梓修听他提起永陵君，沉静如水的容色有了一丝波动。他修眸静垂片刻，忽而温雅一笑道“如此说来，今日我倒是动不得你了……也罢，我这王城死牢久未有人，申王不妨小住几日。”
　　说完，他竟松开对茂衍的禁锢，负手后退了两步。申军阵营中立刻出现些许躁动，然而他清冷的眸光向着那些军士淡淡一扫。只一眼，却令所有人心惊不已，只觉那洞穿人心的目光虽无声无形，却能将人逼迫得动弹不得。
　　茂衍面无表情，对着一众手下冷冷说道，“若是不想找死，便好生呆在此处。若是有谁觉得可以在紫影剑下讨到好处，那便上前试试！”
　　此话一出，无异于下了军令，所有右威卫军士噤声肃立，眼睁睁看着秦默上前，用铁链将茂衍绑了。
　　商梓修收剑入鞘，正要转身向宫城内走去，不料身后遥遥传来一人的高喊：“梁王殿下，末将有一物要转呈殿下，还请您看过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将我家主子带走！”
　　茂衍听到此人声音，浓眉一蹙，几乎与商梓修同时回身。只见远处破败的城门口，一人横刀立马，宽大的披风迎着雾气翻卷飘拂，正是申王下令留守阵外的方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