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列国志》清夜微雪

70、张机设阱

　　纪冕领着手下几个花子，将暗渠口的铁条一一拆下。随后，他与方且简单交谈了几句，便带头钻进了暗渠中。那些花子手脚麻利地将滚地火雷传送进暗渠中。方且看着他们行动，回头对手下军士打了个手势，所有人得他指令，都将手中兵刃背至背上，匍匐于地，一个接一个地从仅容一人通过的暗渠中钻了进去。百余号人的队伍，井然有序地从洞中穿过，不曾发出一丝异响，仅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了城。
　　纪冕擦了擦满脸的汗水，压低了声音对方且说道，“将军，君上让我带来了九枚滚地火雷，正好可以炸开大邺城中的九座城门塔楼。我手下的这些弟兄常年在大邺城中摸爬滚打，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他们知道该怎么避开城防暗哨。您只需将人分成九拨，跟着我这些弟兄分别前往九座城门。等把城门炸开了，您的人就可放下二十四座吊桥。到那时，申王殿下的大军便可长驱直入，直捣梁王老巢啦！”
　　方且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纪帮主果然好手段！不愧是永陵君相中的人……成！既然永陵君都已安排妥当，我等听命便是。”
　　说完，他转身走向左威卫军士，按照刚才与纪冕商量好的计划，将手下的人分成了九个小队，各由一名花子带领，在夜色的掩护下向着大邺城内的九座城门奔去。
　　纪冕看着人手散去，拉了拉方且的手臂，使了个眼色将他带至一个小巷拐角。
　　“将军，您且稍作休息，过会儿等城门破了，大军杀进城中，可有您累的呢！”
　　他说着，伸手从腰间悉悉索索地掏出一袋烟叶子，递给了方且。方且皱了皱眉，摆手拒绝了。纪冕嘿嘿讪笑，也不多话，自顾自地从袋中掏出一把烟叶子塞进嘴里慢慢咀嚼。
　　方且站在他身旁，取出一块布巾细细地擦着自己的雁翎刀。黑漆漆的夜色中，巷口一盏破败的风灯随着夜风吹拂不断地打着晃儿，乌蒙蒙的微光照在雁翎刀的刀尖上，清寒如雪。
　　“将军，您使刀啊？”纪冕觑眼看着方且手中的长刀问道。
　　“没错，这是雁翎刀，跟着我征战沙场十几年，刀下亡魂早已数不清了。”方且目光柔和地看着自己的刀，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纪冕咂了咂嘴，摇头叹道，“鲜花赠美人，宝刀配英雄。果然啊！这世上的英雄哪能没有一件上好的兵器呢？”
　　他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凑近了方且问道，“将军，您可见过樊况所铸的那四把绝世名剑？”
　　方且听了他的话，停下动作疑惑道，“樊况？你是说那个死在祁国地牢里的铸剑大师？”
　　纪冕扬了眉，瞪圆了一双绿豆眼道，“可不就是他！当年他携四把名剑出世之时，可是在江湖上掀起了好一阵风浪呢。哎，只可惜祁王厌武，把他给杀了……您说，当初要是祁王收下了那四把名剑，再把樊况纳入麾下，嘿嘿嘿……那今日这祁国还能被你们给灭了？”
　　方且闻言，锐利的目光扫了一眼纪冕，抬头看向远处王城巍峨的宫殿群，冷冷地道，“古语有云，民有三患：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劳者不得息。依我看来，此三患之祸，远不如国主之愚。国有贤主，子民之福；国有愚主，子民之祸。”
　　纪冕连连点头，“呸”地一声吐掉了口中的烟叶子，附和道，“将军实乃大智慧之人啊！纪某人就是觉着永陵君是当世贤主，这才远赴卫国追随君上啊！”
　　方且一听，差点失笑。他看着纪冕一副八面见光的势利嘴脸，正想挖苦他几句逗乐，却见得远处浓墨般黑沉沉的夜幕下，突然蹿起九道耀眼的白光。与此同时，一阵“轰隆隆”雷鸣般的巨响在天地间震荡，就连脚下的地面都被震得微微轻颤。
　　“得咧！齐活啦！”纪冕一听那巨响，乐得一蹦三尺高，他一拍大腿对着方且道，“将军，城门已破，咱们快去迎接申王殿下进城吧！”
　　说完，他竟不等方且回应，自顾自地向前跑去，圆胖的身影转瞬间便没入了火光冲天的城门口，不见了踪影。
　　方且怔愣地看着他远去，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他虽已是沙场老将，但这滚地火雷的威力却也从未见识过。如今看着不远处被炸得墙倒桓塌的城门，根本不敢相信这只是瞬息间发生的事。
　　“方将军！申王有令，命您即刻前往安远门汇合！”一名军士牵着一匹枣红色的战马，一边飞奔一边对着方且喊道。
　　方且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他拉过那战马翻身跃起，用力一夹马腹便往前奔去。前方破损的城门口，大批申国的军士正如潮水般涌入。申王茂衍策马踏上一处塌倒的城墙垛口，身后火红色的大氅被夜风高高扬起，露出身上的云龙锁金甲。他冷蔑的目光投向前方雾气缭绕的城池，唇畔缓缓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
　　继饶俆之后，又一个国都的大门被他攻破。今夜，九州西境也将划入申国的版图，普天之下再也没有哪一国敢与申国抗衡。他会成为这个天下真正的霸主，唯一的王者。
　　看着近在咫尺的大邺王都，茂衍深深吸了口气，他猛地一拉缰绳，“疾影”一声长嘶扬蹄急冲。茂衍手中星沉剑锵然出鞘，剑锋直指夜空。
　　“众将听令！尔等随我大破梁军，踏平大邺，活捉梁王！”
　　“嚯！”
　　“嚯！”
　　“嚯！”
　　申军众将士群情激昂齐声回应，呐喊声震耳欲聋，直破苍穹。一道闪电划过浓云密布的天空，将茂衍眸底凛凛的寒意照得雪亮。天边雷鸣滚滚压过，更激起申军将士们心中翻腾的杀意。一时间，申军阵中万箭齐发，喊杀声冲天，大军如潮水般向着大邺王城席卷而去，对梁国发起了最后的总攻。
　　茂衍亲自领兵冲进主城，所过之处几乎未遇抵抗，梁军屡屡败退，不堪一击，就连秦默与步非两员大将都未曾露面。
　　待到了王城腹地，茂衍竟意外的发现，前方宫门已打开，远远望去一片云雾缭绕，黑云蔽目。一团团浓重的似云似雾的飞絮在城内飘浮，远处恢弘的宫殿群在浓雾中若隐若现，死一般的沉寂。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才一转眼的功夫，梁军连个鬼影子都不见了，人都去哪了啊？！”方且策马奔至茂衍身边，皱了眉小声嘀咕。
　　茂衍脸上亦是一片疑惑和警惕。先前只顾着率军冲击梁国防线，未曾注意对方兵力何以如此薄弱。如今为数不多的梁军守卫突然隐入浓雾中失去了踪影，这般诡异的迹象，令茂衍停住了脚步。
　　他浓眉紧蹙，想了想便挥手阻住了申军的进攻。前方已是大邺宫城，只要他攻进去便是真正攻破了大梁国。于他而言，这里是他攻占大梁的最后一道障碍；于梁王而言，这里亦是他守住自己王权和国土的最后一道防线。
　　远处城阙殿宇影影重重，浓重的雾气似是要将整座宫城完全吞没。茂衍此时已知，必是有人在此设下阵法想要引他入城。他眉峰一凛正要下令射箭，却不料此时，在那云飞雾绕的宫城内，突然传来一阵缥缈清越的琴声。
　　那琴声婉转悦耳，令人闻之沉醉。申军众将士听着那琴声，不知何故都渐渐放下手中的兵器，眼里炙热的杀意变得柔和，有些人还微微合目，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突然，缠绵轻柔的琴音一瞬拔高，恍若一道龙吟惊掠，奔腾入海。那无边无际的雾海受琴音搅动，立刻翻滚如浪潮，铺天盖地向着城外的申军涌来。申军阵营中的战马被琴音震慑，哀叫嘶鸣着倒地，很多军士捂着双耳，面色惨白地跪倒在地。少许几个内力稍弱之人抵抗不了琴音的控制，体内气血翻涌难以自制，纷纷晕厥了过去。
　　茂衍和方且虽能保持神智清明，但也是心绪烦乱，胸中似有一股闷气堵滞，郁结不散。
　　茂衍心知那琴音如幻，能控人心神，若是继续停留在此，必有不测。他当机立断，挥剑斜指前方，口中大声疾呼道，“右威卫，随我入城破阵！方且，你带兵留守阵外接应。若是看到我发出明光令，你便带兵入城与我汇合。否则，不可轻举妄动！”
　　方且闻言大惊，他翻身下马拉住疾影的缰绳，急声道，“殿下万万不可！前方阵法虚实莫辨，古怪异常，又有人以琴音控阵，扰人心神，殿下贸然入阵若有差池，王后娘娘那边，末将可如何交代？”
　　方且此言本是为了阻止茂衍以身犯险，谁知他才一提起宇文王后，茂衍原本沉静如渊的眼中突然浮现一抹迷离的幻色。他用力一甩方且的手，扬鞭拍马，竟是一言不发就率兵冲进了城内。
　　方且大惊失色，连忙飞身上马欲要追赶，不料那惑人心魄的琴音又起。似是知道方且的举动一般，琴音忽而低沉下来，如静水流深，潺潺泠泠，绕在人心间挥之不去。方且全副心神都在茂衍身上，此时未曾刻意抵抗琴音，竟“啊”一声晃了晃身子，一头栽倒在了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