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列国志》清夜微雪

67、前情旧怨

　　一弯浅月穿透云层，斜照在碧波荡漾的璃湖上。今夜月色怡人，暖风微醺，湖面上点点画舫悠然游弋，处处可闻笙管丝竹的雅乐与女子婉转清媚的歌声。
　　当此良辰美景之下，璃湖上游突然传来一阵喧闹，随后一道耀眼的红光破空穿云，在璀璨的星空下绽开万千炫目的焰火。一座巨大的两层楼船绕过湖岸逶迤的垂柳，向着湖心缓缓驶来。那楼船的船身上描金洒银，雕梁玉砌，船头徽纹是一朵花瓣重叠、花姿清雅的牡丹。
　　众人遥遥一见那徽纹均是神色一肃，连忙缩了头退回舱内，停了吟唱奏乐，快速驶离湖心，让出偌大一块清静水域供那楼船停歇。
　　船头一名宫人打扮的少女眼见着众人纷纷退了开去，转身步入船舱，对着一名紫衣盛装的女子恭敬回道，“启禀公主，闲杂船只均已退出璃湖。”
　　那紫衣女子抬眸看向她，眉目一漾轻笑道，“如此甚好……你们也退下吧！”
　　少女垂首应诺，对着那女子施礼后便领着舱内一众侍女缓缓退了出去。紫衣女子听着舱外纷沓的脚步轻响，伸手取过梳妆镜前的一把檀木牙梳，将一袭水缎般的青丝拢至胸前，极轻极缓地梳理起来。
　　明亮如炽的灯光下，她如瀑的长发流光潋滟直泻于身侧，将她本就曼妙玲珑的腰肢衬得更加纤侬妖娆。她抬头看向镜中女子绝美的容颜，唇角笑意嫣然。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颀长的身影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地闪入舱内，随后一人伸出双臂，将那紫衣女子紧紧拥入怀中。
　　“你来啦！”紫衣女子柔顺地靠在那人胸前，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喃喃道，“我原以为你会怨怪我，不肯来见我呢！”
　　那人闻言，身躯微微一震，将她搂得更紧，“浠儿！你为何……为何要答应嫁与申王？你可知，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是什么滋味？”
　　丰云浠转身看向面前的男子，伸手轻抚他瘦削的脸颊，凄然苦笑道，“切尔西格，你问我为何要嫁给茂衍……他肯为我与梁国而战，拿下合元、渠灵两城作聘。这样一个人，我为何不嫁？”
　　切尔西格闻言，痛苦地闭上了眼，他握着丰云浠的肩膀咬牙道，“茂衍出兵合元、渠灵两城......你可知，自申军踏进这两座城池的大门，梁申两国的战事便由此而始了！”
　　他顿了顿，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浠儿，当年之事与少主无关。如今你将满腔怒火发泄在他身上，他何其无辜……”
　　“无辜？呵呵呵呵……切尔西格！这么多年苦海里挣扎，幽冥之地来回几遭，竟让你生出了菩萨心肠？”丰云浠一把推开切尔西格，含泪的秀眸里渐渐升起一抹戾色。
　　切尔西格定定地看着她，眼底情绪错综复杂，难以言喻。他静默了半晌，几次张口欲言却终是一个字也没说出口。面前的女子是他今生唯一所爱，而她要对付的人却又是自己誓死追随效忠的少主。站在这二人中间，他左右为难，一时间只觉五内俱焚心如刀绞。
　　他缓缓的垂下头，双手无力地从她肩上滑落，哽咽着说道，“浠儿，你该怨恨的人是我。当年是我无能，未护你周全，还害的我们的女儿……”
　　他说着，终是泪流满面地伏低了身子，将脸埋在掌中呜咽起来。丰云浠僵跪在他面前，垂首看着他痛苦的模样。良久，她缓缓抚向他的左臂，将衣袖挽起露出黑龙图腾刺青。
　　她凝眸看着那处刺青，忽而凄艳一笑，“原来你还记得我们的女儿？你可知，当年步燕将她扔进汨江时，我看着她小小的身子在冰冷的江水中沉浮，却是欲救不得……切尔西格，我的心，我的魂，在那个时候便已经死了、冷了、化成灰没了！”
　　丰云浠说着，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她扬起纤秀的下巴，美目中流露出哀伤绝望的神情，“你不愿背叛你的主人，我也不想为难你，更不会求你为我做任何事情。但是，我那冤死的苦命孩儿，我定会为她报仇！我要杀了商梓修，让整个梁国覆灭，为我的女儿陪葬！”
　　她几乎是尖叫着喊道，眸心一点冰蓝色的幽芒隐隐透出，映照着她娇媚绝尘的容色，令她整个人看起来仿若地狱修罗，浑身散发着止不住地仇恨与杀意。
　　“住口！”切尔西格怒喝一声，猛地抓住她手臂，明亮的灯光下，二人四目相对，静默无声。丰云浠深深地凝望着切尔西格，身子因愤怒而止不住地轻颤。她刚想用力甩开切尔西格的禁锢，却不料心口突然似被重物猛击，闷哼了一声竟低头吐出一口血来。
　　“浠儿！”切尔西格大惊失色地抱住她柔软的身子，伸出右掌按向她心口，一股至刚至阳的真气透过他掌心送入丰云浠体内，令她不住轻颤的身子渐渐平息下来。待得调息均匀心神聚敛，丰云浠美目微抬看向切尔西格，幽幽叹道，“今夜约你相见，原本是想求你一件事，可如今看来……罢了！”
　　切尔西格闻言，浓眉微皱，略一犹豫便道，“何事？只要不伤及少主，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丰云浠摇头，淡淡开口道，“不了，就算不会伤及他，这件事你也不会答应。”
　　切尔西格脸色微沉，扳过丰云浠的身子盯着她道，“我说了，只要不伤及少主，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丰云浠垂首，无力地靠在切尔西格怀中，双目长睫轻颤，以袖掩唇轻咳了两声道，“前几日我用幽冥通灵术探寻女儿的魂魄，发现梁国境内有一女子，元神竟与阿瑶出奇地相似。我想求你将她带来，让我借用她的身体，以通灵术召唤阿瑶的魂魄，让我们母女见上一面！”
　　切尔西格将下巴抵住她如云的秀发，轻轻摩挲着叹道，“这么一桩小事，你又何须求我。你想要哪个女子？我将她带来给你便是。”
　　丰云浠抬手，修长如玉芽般的指尖拂过他的眉梢，柔声轻道，“自是要求你的，只因那女子身处梁国云影宫，并非一般民间女子。”
　　切尔西格松开丰云浠，疑惑地看着她道，“云影宫？那座宫殿已久未住人，里面并无宫人……浠儿，你可是找错了？”
　　丰云浠轻笑一声，幽蓝色的眸心泛着一丝摄人心魄的妖娆。她凑近切尔西格耳畔，呢喃道，“怎么会呢？云影宫后山的竹林内，难道没有住着一名年轻女子吗？”
　　“你……你是说……”切尔西格震惊地看着面前清媚冶艳的容颜，心中没来由地泛起一抹寒意，他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道，“浠儿，你说通灵术探寻到的，与阿瑶相配的元神……是萧姑娘？”
　　“萧姑娘？”丰云浠微挑了黛眉，重复了一声道，“原来她姓萧啊……怎么，她不是梁国王族女子，却为何会住在云影宫？”
　　切尔西格皱了眉头，为难地看着丰云浠道，“萧姑娘并非梁国人，她是来梁国疗伤暂住在云影宫的……她是我家少主的客人，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也是少主极为在意的人。”
　　丰云浠闻言，徐徐眯了眼叹道，“哎！我道是谁，不过就是商梓修心仪的女子……你且放心，我又不会对她怎样，不过就是借用她的身体，和我们的女儿说说话。”
　　她说着，伸手搂住切尔西格的脖颈，香甜的气息萦绕在他耳畔，“怎么？难不成你担心我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小丫头动手？呵呵呵呵……我丰云浠是何许人？堂堂卫国长公主，鬼谷真人的嫡传弟子，为了一己私仇，拿一个小丫头泄愤？”
　　她轻轻摇头，冷笑了一声道，“再者说，即便是心仪之人，杀了她，又能对商梓修造成多大的伤害？哼……梁国之主难道会缺女人吗？”
　　切尔西格犹豫了半晌，依旧迟疑地道，“浠儿，可否再找找其他人？这位萧姑娘，未必就非得借用她的身体吧？”
　　丰云浠扫视他略显苍白的面容，一字字道，“只能是她，必须是她……通灵丝蛊只有在碰触到她的元神时才有反应。”
　　切尔西格静静地注视了她半晌，终于点了点头道，“只要不伤害她，那便无妨……你要我何时将她带出云影宫，到时候又去哪里寻你？”
　　丰云浠缓缓起身，轻抚了微皱的衣袖走至窗边。她抬头仰望星汉灿烂，迎着微凉的湖风柔媚一笑，“大邺城的西郊有座神女祠，十日以后你将人带来，自会有人与你接应。”
　　说着，她转身看向切尔西格，眼梢微挑了道，“放心，不出一日，我必会派人将她毫发无损地送回神女祠。到时候你让她饮下‘醉梦’带回云影宫，她自会将所发生之事尽数忘却。”
　　话音刚落，她绛紫色的衣袂飘然曳地，划过晶莹浮泛的月影水光，走至他面前，“你若仍不放心，那便随我的人一同过来，看着我如何动用幽冥通灵术，又会不会伤了你家少主的萧姑娘！”
　　切尔西格听她如此说，目中精光一闪，颇为不悦地道，“浠儿，我何曾怀疑过你？既是你亲自施术，自然会有分寸……你放心，我必会按期将人送来，让你们母女见上一面。”
　　说完，他重又将丰云浠拥入怀中，目光在她那幽蓝色的眸心辗转流连，叹道，“我出来的太久，少主那边还好。但是无极……怕是要起疑了。”
　　他低头，冰冷的唇轻触了一下她光洁白皙的额头，嗅着她发间醉人的馨香，极轻极缓地道，“浠儿，我走了，你记住……任何一个胆敢碰你的男人，我都会让他死在我的剑下！”
　　丰云浠闻言，娇躯微微一震，她收敛了笑容，声音渐渐转冷，“我向你保证，在你的‘魅影’出鞘之前，我会先让他死在我的丝蛊下。”
　　切尔西格隐隐微笑，伸手抚了抚她的脸后抽身飞退，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风起浪涌，湖水一阵阵有节律地拍打着船舷，发出催人入眠的轻响。丰云浠抬头轻舒了口气，眼底炽盛的杀意渐浓，“对不起，切尔西格！我终究还是要让你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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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mmmmm 最近发生了很多让我难过的事情，受心情影响，这一章写的极为艰难。但是，最艰难的是，前天写完以后突然宕机，屏幕一片黑。我当时就心生一念：完了！果然，电脑恢复正常后，这一章文档打开是一片空白。怎么也找不到，就只能重写。写完以后想看看大纲，梳理下一章的思路。然后，神奇的事情又发生了！我的，辛辛苦苦编好的，完整的，总共二十几页纸的大纲找不见了！啊啊啊啊！我差点哭了，全是手写的，没有电子稿存档哦！我先下去平复一下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