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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仙师路离 ...

  •   定安侯府恢弘奢华的内苑里,韩恕谨正端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他一边优哉游哉地斟了酒慢慢啜饮,一边细细端详着面前书案上的东海紫晶观音像。这座观音像雕工极为精美,观音菩萨宝相庄严,眉目慈祥,手中羊脂玉净瓶斜斜倚靠在臂弯里,一缕柳枝插在瓶中,细看之下竟有随风飘逸的生动美感。
      韩恕谨取过案上的丝帕,小心翼翼地擦拭完观音像,正要起身将其放置于珍珑阁内。却听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他顿时极为不悦地眉头一皱,正要出口训斥,韩魁正好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一见韩恕谨,韩魁立刻涕泪横流地扑倒在他面前,急声道,“父亲,姑母她......姑母她出事了!”
      韩恕谨脸色一沉,看着韩魁厉声道,“胡诌什么?你姑母好端端的在宫中,你今日午后不是才刚给她请过安吗?”
      韩魁向前膝行几步,扯着韩恕谨的袍裾大声道,“宫里来人了,说您串通姑母毒杀了大王,眼下她已经被内侍监拘押,关进地牢了!”
      “你说什么?!”韩恕谨闻言心下大惊,一把拎起韩魁的衣领道,“毒杀大王?放屁!是哪个□□朝天的王八羔子,胡乱编派此等荒谬之言?本侯身为当朝国舅,大王的股肱之臣,为何要毒杀大王?简直一派胡言!”
      “是不是一派胡言,就请侯爷打开您的珍珑阁,袁某一看便知。”一人跨步走进书房,看着韩恕谨冷冷说道。
      韩恕谨抬头看向来人,却见他身着黑色风袍,腰间束着一条藏青色的绦带,下坠一块青玉腰牌,正是内侍监大统领袁鑫。
      “袁鑫,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不经通报便夜闯我定安侯府?”韩恕谨看着来人,胸中怒气翻涌,怒目直视着袁鑫道。
      袁鑫微抬了眉峰,轻哼了一声道,“侯爷息怒!今夜大王被人毒杀于云阳宫温泉,事发之时只有俪夫人随侍在侧。大王是吃了一种名叫玄元丹的毒药才身亡的。据莲影所言,这玄元丹是侯爷派家奴送进宫去的,如今您的珍珑阁内还存着那毒物。我内侍监乃奚王贴身近侍,只听命于奚王一人。还请侯爷莫要在袁某面前摆什么架子,快快打开珍珑阁!”
      韩恕谨听了袁鑫的话,如遭雷劈,一时间惊惧得呆立当场,连袁鑫如此轻慢的态度他都未有任何反应。
      韩魁趴在地上看着父亲,看他已然神魂不清无所应答,连忙抹了一把脸从地上一跃而起,三两步奔至书案后的珍珑阁,将阁门上的抽屉一一打开道,“什么狗屁玄元丹!这儿哪里有毒药!袁鑫,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儿根本没......啊!”
      他一边胡乱扒拉着每一个抽屉,一边气愤不已地大叫着。然而,当他扯开最顶层的一个抽屉时,那屉格被他用力过猛拉到了地上,一只檀木八角匣摔了出来,里面骨碌碌滚出来好几枚珍珠大小的红色丸药。
      韩恕谨见到那些丸药,一双眼睛瞪得凸起,额头青筋直跳。他一把推开韩魁,抓起那只八角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什么?珍珑阁里怎么会有这个盒子?这不是我的盒子!我没有见过这个盒子!”韩恕谨看着手中的八角匣连连摇头。
      袁鑫一看那只八角匣的形状,竟与温泉池边摔落的那只一模一样,当下厉声大喝道,“来人,将逆臣韩恕谨拿下!”
      内侍监一众侍从顿时一拥而上,将韩恕谨与韩魁五花大绑起来。韩恕谨还想挣扎喝骂,袁鑫哪里要与他多费唇舌,向后一挥手。一名亲随上前,用布巾堵了二人的嘴,连拖带拽地押了出去。

      奚国王宫的地牢内,韩恕谨与韩魁被袁鑫带进了一间牢房。牢房内的枯草堆边,俪夫人气息奄奄地伏地痛哭,许是哭得太久,她的嗓子早已干涩,只能呜呜地发出犹如濒死小兽的哀鸣。莲影蜷缩在角落里,她的头发蓬松散乱着,脸上手上全是抓痕。她低垂着眼眉一声不吭地坐着,似乎是死了一般。
      “姑母!”韩魁一见地上的俪夫人,立刻声嘶力竭地喊道。
      俪夫人听到他的声音,仓皇得转过头去,正好看见韩恕谨与韩魁两人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被人绑了进来。她一时间顾不得肮脏,手脚并用地爬过那堆散发着恶臭的枯草,一头扑进了韩恕谨怀里。
      “兄长!是妹子连累了你们啊!”俪夫人大哭着伏在韩恕谨肩头,连连摇头道。
      韩恕谨见到她这般模样,心中暂存的希翼一时间灰飞烟灭。他痛心疾首地道,“妹妹啊,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些说明白啊!”
      袁鑫站在他们身后,挑了挑眉道,“夫人、侯爷......您二位慢慢叙话,把事情想明白说清楚最好。不要等到了廷尉司的公堂上还说不清子丑寅卯。到了那个时候,可就要吃足苦头了。”
      他说完,向着身后的侍从一挥手,便带人走了出去。牢房的门被重重锁上,等到他们全部离开了,整间牢房顿时黯淡下来,仿若地府罗刹堂,阴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
      “妹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大王他......你......玄元丹又是个什么东西?”韩恕谨扶住俪夫人摇摇欲坠的身躯,急声问道。
      俪夫人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抽泣道,“我眼看着大王年岁大了,身子也越来越不行了,心里慌得很,便找人去瀛洲请了位得道仙师,为大王炼制延年益寿的丹药。起先,大王服用了仙师给的丹药,精神极为爽朗,身子骨都强健了不少。仙师说,这丹药名为玄元丹,只要长期服用必能令人长生不老。我听了仙师的话,就在每晚大王沐浴后,服侍他吃那玄元丹。如此过了三个月都无事,哪成想今晚竟然......”
      说到这儿,她脑海中又浮现起奚王可怖的死状,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哆嗦,将脸深深地埋进韩恕谨怀里,低低呜咽起来。
      韩恕谨紧紧抱着她,一迭连声地追问道,“那仙师在哪?快点告诉我......找不到他,咱们都得死!”
      “是吗?找到我了,你们就不会死了吗?”一个低沉暗哑的声音自门外传来,阴恻恻地如同幽冥鬼魅。
      牢房内的四人齐齐看向门外。只见一人身穿灰色道袍,手拿拂尘,也不见他是如何动作,便将那扣在门上的大锁落了下来,扔在地上。
      “仙......仙师!”莲影一见来人,原本了无生气的眼中突然闪现出异样的神采。她一下子从地上爬起,飞扑到那人脚下,拉着他的衣袍哭求道。
      “仙师!我已按照您的吩咐,把那玄元丹替换了......还有,您要我说的话,我也一字不差地说给袁大人听了。求求您!放了我妹妹吧......莲衣才只有八岁,还是个孩子,您不能......不能取她的血炼药啊!”
      俪夫人与韩恕谨听了她的话,立刻明白了莲影所有反常的行为均是因为受制于人。韩恕谨看着莲影,恼怒愤恨得几欲扑上去一掌劈死她。他咬着牙大声疾呼,“来人呐!杀害大王的凶手在此,快来人捉住他!”
      仙师闻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一脚踢开莲影,慢慢走至韩恕谨面前,极为鄙夷地道,“侯爷不必白费力气了,这牢房内还活着的人,也就我们几个了。”
      “你!你究竟是谁?与我有何仇怨要如此害我?!”韩恕谨狂怒的眼中布满了血丝,死死盯着面前这个从未谋面的道人。
      那仙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韩氏兄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移向青苔斑驳的屋顶,似是回忆起了遥远的往事般幽幽说道,“我的主人将我送至奚国,让我替她完成一个心愿。”
      他说着,目光重新落在韩氏兄妹身上,看着他们一脸狐疑地呆蠢模样轻笑道,“杀了百里谦,还有你们两个......为喻王后报仇!”
      俪夫人一听他提起喻王后,如遭雷噬。她脸色煞白神情错乱的四下张望,一边死死拽着韩恕谨的衣领道,“喻姐姐不是我杀的......是大王......是大王将她拉到身前挡刀的......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那仙师看着她涕泪横流娇媚不在的脸,厉声问道,“那么‘啼血菩提’呢?那能令怀胎的女子生下畸形儿的毒药,是不是你们俩下的?打从知道了喻王后有妊,便在她服用的安胎药里下毒的人,是不是你们呢?”
      韩恕谨闻言,一时惊骇得无以复加。他抖着手指向面前这张陌生的面孔,哆哆嗦嗦地道,“你......你是喻王后......不对,是喻默山派来的人!”
      那仙师缓缓蹲下身来,一双眼睛鬼气森森地盯住韩恕谨道,“都不是!呵呵......侯爷已是将死之人,你既然这么想知道我是谁,那便让你看个清楚,也好死得明白!”
      他说完,探手拂向左侧脸庞,慢慢地将一张人皮面具揭了下来。牢房里微弱的烛火轻轻一跳,在那张脸上投下一丝暗淡的光影。韩恕谨与俪夫人看清了他的脸庞,不由得异口同声地惊叫道,“路离!”
      路离侧首,眼底暗色幽深,嘴角却绽开一丝阴冷笑意,“二位既已知道我是谁,想来会更好奇,我以侯府门客的身份留在侯爷身边多年,有的是机会杀了侯爷和夫人,却为何要等到现在才动手,是不是?”
      他不等这二人说话,突然起身走至门外拎起一个麻袋扔在俪夫人脚边。那麻袋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哼,随后便剧烈的蠕动起来。
      韩恕谨看着那麻袋的形状,似是觉察到了什么。他一把拉过那麻袋的结口,两三下扯了开来。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锦衣少年从袋中钻了出来。
      “远儿!”俪夫人一看到那少年,立刻哀叫着扑了过去,一把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路离!你将太子带来这种地方,到底意欲何为?!”韩恕谨看着百里逍远,几乎是狂叫着问道。
      路离眼皮半垂,唇畔泛起一丝轻蔑的冷笑,低沉的声音更多了几分阴森,“侯爷向来眼高于顶,自负才智过人。我这么明显的用意,你竟然会看不出来?”
      路离说着,探身靠近了韩恕谨,目光倏地向上扫去,直直看着他如死灰般颓败的脸色,“我等了这么多年,等到太子殿下长到十二岁,就是要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舅父,还有兄长,死在自己面前......就和当年同样十二岁的先太子,看着喻王后死在自己面前一样!”
      俪夫人听他说完,再也忍受不了如此痛苦的煎熬,“啊”地一声尖叫着扑向路离,一双污迹斑斑的手直往他脸上抓去。
      “蠢货!”路离看着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女人扑来,微微侧身一让,同时运足内力,一掌拍向俪夫人胸口。
      俪夫人“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一声未吭便扑在路离脚边一动不动了。
      韩恕谨和韩魁见状,立时狂叫着一齐扑了上去。路离头也未回,右手伸向腰际,“唰”地一声轻响,一柄细长乌亮的软剑如灵蛇出洞,利光急闪间,已先后划过两人的咽喉。韩氏父子一前一后倒在地上,双双毙命。
      百里逍远眼见倏忽间,自己三个至亲之人纷纷死在面前,原本明亮的双眼瞬时一片死灰。他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喉间发出“嗬嗬”的古怪声响,听起来又像哭又像笑,说不出的诡异。
      莲影匍匐在地上,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她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生怕惹恼了路离引来杀身之祸。
      但路离却没有要了她的性命。他缓步走至她面前,伸出一根手指托起她的下颚,轻笑着道,“别害怕,我不杀你......你很听话。你那妹妹已被我送出宫去,关在城外西郊的雷神庙里。你带着这傻子走吧,从此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否则,杀无赦!”
      莲影听了他的话,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她哀哀哭着说道,“路先生,婢子听从您的吩咐,现在就带着太子离开,以后浪迹天涯,绝不会再回到奚国。”
      路离站起身,走至窗前站定。牢房外的天幕下,几点寒星微光闪烁,映衬着他眼底阴冷的光闪了闪。他冷冷开口道,“我要让百里逍远活着,终其一生饱受今日所见的折磨,生生世世走不出至亲惨死的噩梦......你,明白吗?”
      莲影一个怔愣,但立刻乖觉得连连点头道,“明白,婢子明白该怎么做!”
      “很好......地牢尽头的那间牢房里,有一处暗道通往宫外。你去吧,带上这傻子赶紧走。”路离负手站在窗前,看着天边的寒星幽幽说道。
      莲影听了他的话,立刻挣扎着爬起,她扶着呆呆傻傻的百里逍远,一刻也不敢停留的走出了牢房。
      路离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浠儿,主人要我做的事已经做完了,待我回去见过小主人复了命,我便来陪你和阿瑶啊!”
      他说着,幽冷的眸光渐渐变得柔和又温暖,而眼角一滴泪却沿着他瘦削的侧脸缓缓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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