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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泽邑迷障 ...

  •   夕阳西下,最后一抹绚丽的霞光随着越来越浓厚的云雾渐渐淡去。一骑轻尘,在进入奚国边城泽邑的地界后,便慢慢地放缓了速度,不再飞驰如电。骑马之人一身黑色劲装,背上斜跨了一个长条状的包袱,宽大的斗笠遮住了他半副面容,看不清模样。
      他策马来至一片湖泽,抬眼望去,只见湖水似是无边无际的暗海,湖畔寸草不生,鸟兽全无。一层幽然迷蒙的薄雾笼罩在湖面上,细看之下竟似有细碎星光折射其间,于朦胧静美中平添一份诡魅阴森。明明才是傍晚时分,这里却寂静幽暗得有如黑夜降临。
      黑衣骑手翻身下马,极为谨慎地向前跨了一步,随后飞快地看向周围。却见四周景物一切如常,不见丝毫异样。他轻轻松了口气,向前慢慢走去。走到湖边时,他从背上取下了那个包袱飞快的解开,从里面抽出一块长长的木板。
      他将木板放在地上,探手在那板上某处按压,只听一阵“咔咔”轻响,那看似平白无奇的木板竟然自动开合伸展,转眼间便组合成了一张轻巧的木筏。黑衣人将木筏推进湖中,随后自己也飞身跳了上去,他持长剑作桨,划着木筏往湖心而去。
      黑衣人一路划着木筏,小心谨慎地前进,约莫划了一炷香的功夫,他回头去看湖岸,想知道自己离岸多远了,却在回首间大惊失色地从木筏上站了起来。
      原来,他划了这么久,那木筏竟只在岸边漂浮,根本没有离开湖岸。黑衣人心觉不妙,立刻敛神静气微微合目,凝神细思之后再睁眼,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收剑入鞘,自怀中取出一条布帛蒙住双眼,同时口中喃喃低语道,“浪里个浪,我就知道这片湖水不简单,幸亏我准备充分,嘿嘿……阿翁果然没诓我,那本《阴阳符经》的确好使。这个五乘摄心阵嘛,幻物、幻景、幻形、幻声、幻思。五乘摄心,三合破之。”
      他絮絮叨叨地说完,便盘膝坐于木筏之上,双掌相向交叠的同时,眼与心合、心与气合、气与身合,以三合之法运气吐纳,渐渐自幻象中脱离出来。
      待得三合之法运转完一周,黑衣人摘下蒙眼的布帛,颇为得意地重新持剑划动木筏,按八卦方位推算,由乾三入坤五,经坎七过震九,如此反复推演,处处留心,终于走出了五乘摄心阵。再抬眼时,湖上缥缈如烟的雾气如潮轻涌,波浪一般向两侧翻开,原本暗沉的湖水变得异常明亮,似有火光在湖底闪烁,明明灭灭,似幻似真。
      “不好!”那黑衣人看到湖水异样,立刻哀嚎一声,手中长剑紧握,如临大敌。
      他正自惊惧,突闻头顶一阵“扑棱棱”地鸟儿振翅声,还没来得及抬头,只觉一抹青碧色快如幻影地贴面而过,带起冰冷湖水淋了他满头满脸。
      “哎呀!”黑衣人大叫一声摔倒在木筏上,木筏一阵剧烈晃动,两三下就将他掀翻到水中。
      “妈呀!”那黑衣人大喊大叫地在水里扑腾,双手胡乱划着要去够那木筏。可木筏被他掀起的湖水推送,反而慢慢飘向远处。
      “青姐姐救我啊!”那黑衣人大口大口地呛着湖水,终于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
      一道莹亮的晶丝破空而至,精准的缠住了黑衣人在水面扑腾的右手。随后,一抹浅碧色的倩影飘然近身,将那黑衣人拉出水面,双双落在木筏上。
      “咳咳咳……青……姐……你……你怎么……还在笑!”黑衣人整个儿四仰八叉地伏在木筏上,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侧脸看着身前女子绝美的玉容,有气无力地抱怨着。
      萧青音收回晶丝,召唤如意落在她的肩头,唇角一丝浅笑未敛,语气却很是生冷地道,“阿非,你明知自己不谙水性,为何还要到这儿来?你可别告诉我是来找师兄叙旧的。”
      “我……我怎么就不能找师兄叙旧了?”黑衣人虚脱的从木筏上直起身,歪着头看向青音。
      “哦?你当年离开云泷山的时候,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师父急得满世界的找,师兄更是动用了他的府兵去找你。而你呢?你竟然一声不响跑回了梁国。”青音凤眸微细,冷冷掠过黑衣人的脸,遥望薄雾轻缈的湖心深处。
      黑衣人听她所言,脸上痞赖的神色立时散去,他低下头沉默不语,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湿漉漉的发髻早已松散,湖水泠泠地从发间流下,淌过他清秀又略显稚气的脸庞,滴滴答答落在木筏上。
      “青姐姐……对不起……但当年不告而别实属无奈!因为若是和阿翁说了,他老人家决计不会同意我下山的。可是,我是大梁步氏仅存的后人,我身上流淌着的是梁国名将步燕和步霁的血脉。我的祖父、父亲,全族上下五百余口人命都惨死在老梁王刀下。我祖父和父亲更是被那昏庸的老东西处以车裂极刑。步氏忠烈,沙场征战、保家卫国几十载,一朝馋臣污蔑,竟至满门抄斩。这灭族深仇,我步非岂能不报!”
      这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现今梁王新任的禁军统领步非,而他口中所说的步燕和步霁则分别是他的祖父和父亲,曾经赫赫有名、威震沙场的梁国名将。梁灵公二十八年,馋臣岳不期对上进言,污蔑步氏谋逆,梁灵公震怒之下将步氏满门抄斩,更是把远在边关镇守的老将军步燕和少将步霁押送进京,处以车裂极刑。
      当年,这桩冤案曾在梁国朝野引起轩然大波,许多文官武将都进宫替步家求情。结果,岳不期以逆贼同党意欲扰乱朝纲为名,撺掇梁灵公杀一儆百,将一大批文武忠臣一一斩杀。一时间,血雨腥风笼罩了整个梁国,人人自危,缄口莫言,步家军更是被彻底血洗,梁国武将所剩无几。不久之后,奚国大军趁虚而入,兵锋直抵王都,梁国竟无一可用之将挡其锋芒。眼见梁国危在旦夕,王城守卫军,骁骑营中的一员小将秦默自动请缨,率梁军迎战奚国大军,竟在三天时间内打退奚军十九次攻城之战。一时间奚军胆颤,秦默一战成名,骁骑营更是从一支默默无闻的王城巡逻军一跃而为梁国精锐之师。
      而步燕年轻时,曾带着步霁四方游历,在云泷山偶遇玄真道长萧闻天,两人从文史地理,到兵法天象无一不谈,整整聊了七天七夜,一时相见恨晚,引为知己。灭门惨案发生时,步老夫人嘱咐步家死士保护年仅七岁的孙儿步非从密道逃出,送往云泷山求救于玄真道长。如此,步氏一族才得以留下这最后一滴血脉。
      步非说着,情绪渐渐激动起来,他霍然起身,双拳紧握地看着青音,苍白的脸上一双赤红的眼似是燃起了烈焰,牙关更是咬得“格格”作响。
      “阿非……”青音看着他的神色,知道他又想起当年的惨案,语气不由得放软。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撮指于唇,唤来一只灰褐色的大雁,飞落在湖面上。
      “你既已辛苦寻来,我又怎能不让你见师兄一面……只不过,如今师兄遭人暗算,被贬为庶人,流放荒野。他虽不在意,似还颇为快活,但毕竟已不在庙堂,你若是为了朝事来见他,恐怕是要失望了。”青音先自骑上雁背,头也不回地对步非说道。
      步非闻言,微一怔愣,张了张口想说话。但转念一想还是暂不开口为妙,遂飞身骑上雁背,坐于青音身后。青音复又撮指于唇,指引着大雁往湖心深处飞去。
      过不多时,那大雁带着他们穿过一片浓雾,落在一处湖丘上。晚风习习,拂动岸边蘋花汀草,秋露静垂。一座茅屋精舍掩映在齐膝深的青草丛中,屋前一片空地遍植兰草,一名蓝衫男子正背对着青音和步非,细心的为兰草浇水。
      步非看着那人的背影,略一迟疑便上前一步,抱拳行礼道,“阿非见过师兄,师兄……别来无恙?”
      湖风微凉,带落几片馨香兰瓣,那蓝衫男子自暮色中缓缓转过身来,看着步非微微点头,如朗月般温润的笑意自唇边漾开。
      “好久不见了……阿非。”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微笑,熟悉的话音,还有那记忆深处不变的风雅与从容。步非看着百里逍遥向他走来,一时眼角酸涩,几欲落泪。
      “师兄……我……我对不起您!”他低头闷闷地说着,突然“扑通”一声向着百里逍遥跪了下去。
      “阿非,万万不可!”百里见状,急走几步,上前扶住步非,拉他起身。
      “你现在已经是梁国的禁军统领,怎能对我这一介布衣行下跪大礼?”百里看着步非濡湿的双眼,淡淡说道。
      “师兄,您这么说,叫阿非如何承受?您堂堂一国太子,尽心尽力为国为民,却遭那妖姬诬陷,落得如此下场,这叫人如何咽的下这口气!”步非紧紧握着百里的手,激动得大声嚷道。
      “党争权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也没什么稀奇的。你身为禁军统领,若还对这些愤然,为兄倒是很替你担心了。”百里话中略带笑意,似乎自己所经历的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他微笑着拍了拍步非的肩,回身往茅屋里走去。
      步非皱眉回望青音,却见她略一扬眸,似笑非笑地看自己一眼,跟在百里身后也走进屋去。步非狠狠一顿足,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进了那间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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