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列国志》清夜微雪

22、雨夜密谈

　　绵绵秋雨下了整日，直至午夜时分，雨势不见收敛反而越发迅猛。泼天大雨倾盆而下，冲刷着祁国王宫的琉璃金瓦，发出恰似万马奔腾的如雷声响。
　　褚让身着便服，率两名近侍冒雨前行，走至长公主约见的清水阁时，他回首对那两名近侍说了什么，便推门走了进去。那两名近侍一左一右，挺身立于殿门两侧，迎着风雨默然伫立。
　　暖阁深处，一盏金灯独燃。朦胧跳动的烛影下，若玉身着一袭紫貂软裘静立于书案前，纤秀细白的指间握着一支包金嵌玉的狼毫笔，在一张宽大的羊皮地图上勾勾划划。
　　听到褚让进来的脚步声，若玉清眸微抬，点点头示意他不必行礼。褚让欠了欠身，走至书案前，看到若玉正用笔将合元、渠灵两城的地标圈起来。
　　“褚让，想必你也知道了，茂沣被人劫走了。”若玉低声说着，将手中毛笔搁在了笔架上。
　　褚让听了，微微一愣，不解地看着若玉问道，“公主的意思是，茂沣不是被人救走，而是被人劫持的？”
　　“怎么，你觉得很讶异吗？”若玉略显疲惫的在靠椅上坐下，伸手端起一盏热茶，也不啜饮，只一瞬不瞬地盯着茶盏中升腾漂浮的茶叶细看。袅袅茶雾飘散，将她细密修长的羽睫濡湿，也令她幽冷清寒的眸色更显深邃。
　　“这……末将以为，茂沣应是被他的手下救走，而并非……”褚让皱着眉头，语气颇为迟疑地说道。
　　若玉淡淡一笑，轻叹了口气道，“褚让，你与信远君斗了这么多年，他手下人的能耐，你难道还不清楚吗？信远君府上养的那批人，除了和他一样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还能做什么？你怎会以为是那些人有本事闯入玲珑阁，将茂沣救走。”
　　褚让听了若玉的话，低头细想了想，缓缓道，“公主这么说，末将倒是想通了一件事。原本，末将一直很疑惑，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闯入玲珑阁，来者必须身负最上乘的轻身功夫，而且还要精通奇门遁甲和机关术。这样一来，除了江湖高手，便没有人有这能耐了。但信远君手上那几个人是什么货色，又是什么来路，末将很清楚，这才想不明白，他什么时候跟江湖门派扯上了关系。”
　　若玉冷颜轻哼，玉手微抬斜指面前地图道，“你仔细看看这张列国图，再想想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难道还会以为是茂沣在兴风作浪？”
　　褚让闻言，神色一震，眸中精光闪过，似是想到了什么。他举步上前，凑近那张书案，看着地图上清晰可辨的各国地域划分，沉思不语。
　　若玉亦不再言语，只是默默的观察着褚让的脸色。在她静冷眸光的注视下，褚让轻咳一声道，“以目前的形势来看，申国是最不可能劫走茂沣的。茂衍兴师动众来犯，表面上是为了信远君，实则根本就是特意制造口实，意图吞并我祁国。他既已领兵攻入饶俆，目的达成，信远君对他来说便已无价值，信远君的生死他也不会在乎，自然也不会费尽周折来玲珑阁抢人。”
　　若玉眸光微闪，盯着他道，“继续说下去。”
　　褚让微微躬身，略一思忖便继续道，“那么，冒险来玲珑阁将信远君劫走的，必是看中了他身上的价值。信远君的身上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谁又对他的秘密感兴趣，进而愿意与我祁国为敌，将人劫走？”
　　若玉眸光在他面前掠过，笑了笑，将盏中清茶饮尽，“褚让，你不愧是我祁国有勇有谋的大将军……不错，不管是谁，既然对信远君感兴趣，那就必然是看中了他身上的某些价值。你说不会是茂衍，那又会是谁呢？”
　　“这个……”褚让一阵沉默，只向着若玉抱了抱拳道，“恕末将愚钝，实在想不明白其中关窍……还请公主指点迷津。”
　　若玉自褚让身上收回目光，皓腕轻抬，缓缓倾茶入盏，涓涓细流合着融融烛光自她指尖倾注，在琥珀色的茶盏中轻旋荡漾。
　　“茂沣被劫走以后，我去见了父王。”她将茶盏递于褚让，并示意他在旁边圈椅上坐下，继而说道，“我略施了些手段，便从父王口中套出了一个惊天秘密。”
　　褚让闻言，一时怔愣，但神色很快恢复冷静。他放下茶盏，对着若玉微微倾身，仔细听她说下去。
　　“你可听说过‘天甲秘录’？”若玉幽眸微凛，看着褚让话锋一转。
　　“‘天甲秘录’……末将闻所未闻。”褚让皱眉，摇了摇头说道。
　　若玉秀眉微蹙，点了点头道，“莫说是你，便是父王也是在茂沣逃亡入祁后才知道的。‘天甲秘录’是申国国主历代相传的一部奇书，它的珍贵可与传国玉玺比肩。据茂沣所言，这本书上记载了炼制天甲的方法。而所谓的天甲，就是一种用秘银淬炼，柔软无比却又能刀枪不入的护身铠甲。茂衍继位时，并没有得到这部秘录，秘录落入了茂沣之手。但茂沣虽然得到了这部奇书，却不知该如何利用，只是用它当成护身符，保住自己在申国的地位。直到后来因刺客事件被茂衍追杀，才带着这部秘录来到祁国。”
　　褚让一听，立时激动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虎目圆睁，看着若玉兴奋道，“公主的意思是……您已经看到了‘天甲秘录’？”
　　若玉听他如此发问，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愠怒，她冷哼一声道，“我倒是想……可我那糊涂父王由着这部千古奇书送上门却是置之不理。在茂沣对他说起逃亡原因后，竟没有要他拿出来看一看。要说这‘天甲秘录’随着茂沣在我祁国呆了这么久，竟然无人得知，真真可恨……”
　　她说着，纤掌突然一拂，将桌上茶盏尽数拂落于地。褚让见她突然动怒，便不敢再多言，只低头躬身站立于案前。
　　“算了，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来玲珑阁劫人的，不管是哪一方，十之八九是为了‘天甲秘录’。但这部秘录，就算是申国国主，也要等到继位时才能窥其真貌，想来除了茂衍，应该不会有他人知晓它的存在。所以，我更愿意相信，是茂衍劫走了茂沣，因为比起这部秘录，祁国在他眼中倒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褚让听她说完，皱眉想了想道，“公主，但如果不是茂衍，而是第三国呢？我祁国既已与梁国结盟，保不定申国也会找到盟友，那么就算不是茂衍出手，与他结盟的一方也可能派高手潜入我国，劫走茂沣啊？”
　　若玉看着褚让，冷冷凝眸，灯火下神情淡漠一如冰冷玉像，“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就算茂衍与他国结为盟友，难道还会将此等秘辛告知对方？”
　　她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憎恶，抬手卷起书案上的地图，冷然轻道，“不管茂沣是被谁劫走的，都与我祁国无关了。茂衍兵犯我国，一路烧杀抢掠，令我祁国生灵涂炭，王都饶俆更是差点被他夷为平地。若非梁王出手相助，你我今日也许要在冥府叙话了。”
　　“嘿！茂衍这厮……末将真恨不得一锤子砸死他！”听到若玉说起刚刚停息的申祁战事，褚让愤恨的一拳捶在了桌上。
　　若玉摆了摆手，眉峰微挑，幽寒的秀眸轻抬，遥望窗外墨色天际。茫茫雨雾被疾风吹扫得肆意翻腾，如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搅弄得天地风云变色。
　　“申国侵犯我祁国，我自然会让茂衍付出代价。但目前，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必须先做，才能有把握一举攻破申国，将茂衍斩首祭旗，一雪前耻。”若玉看着窗外，一脸沉郁地说道。
　　褚让闻言，微微一笑道，“正是，倘若要去卫国会一会那位权倾朝野的永陵君，倒还真得公主亲自前往才妥当。”
　　若玉美目微细，秀美的下颌轻抬，斜睨了褚让一眼道，“你脑子转的倒还快，和我想到一处去了。”
　　“哈哈哈……”褚让搔了搔后脑，笑着说道，“公主先前密会梁王，是以合纵之术联梁抗申。而卫国地处东南，国界正与申国接壤，若是能再取得卫国的襄助，多一位盟友，我祁国便如虎添翼，可谓西有梁东有卫，两侧皆有护守。以三国之力共御申国，那茂衍再强悍也不过尔尔罢了！”
　　若玉听他说完，长长地舒了口气。窗外渐明的曦光将她幽深的眸心染上了浅淡的金色。她闭了闭略微酸涩的眼，轻轻地，却又极傲然地说道，“我，再不会让祁国陷入任人宰割的险境。终有一日，我会将申王的人头挂在饶俆的城头上，以告慰那些死于申军铁蹄下的祁国军民！”
　　褚让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笼罩在晨曦中纤秀挺直的背影，眼里满是赞赏和敬佩。他暗暗地握紧了拳头，在心中发誓，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将全力辅助长公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