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列国志》清夜微雪

21、天甲秘录

　　夜空静谧，星辉璀璨，点点迎面洒下，纷落如雨。申国王都望瑀城外的一处高岗上，云燕姬一身墨色夜行衣，迎风伫立。她抬头仰望长空，对着漫天星子绽开一丝微笑，满城灯火在她眼中映出媚恣的幻影，也将她妩媚绝艳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她看了一会儿星空，随后眸光下沉，落在望瑀城北一处恢弘壮阔的宫殿群上。
　　云燕姬看着那处宫殿笑了笑，俯身提起脚下的一个方盒，确认盒盖上的扣锁扣紧之后，便飞身而起，以极快的速度向山下飞掠而去。幻若魅影的身形一路疾行，很快便没入了望瑀城繁华喧嚣的夜市街井间。
　　此时，望瑀王宫内，茂衍正与手下一众左威卫兵士练剑。十六名兵士将他团团围住，以六合困兽阵将他困在中间。茂衍手中星沉剑频吐银色剑光，几次欲破阵而出，却都被手下兵士拼死挡住。
　　“好！就是要这样……左翼攻击再迅猛些！”茂衍一边出剑如电，迎击自四面八方攻来的兵刃，一边出声指点手下兵士的攻击。
　　“当”一声清响，左翼四名兵士迎上星沉剑凌空一击，纷纷倒退一步，有两名兵士的虎口被震裂，鲜血很快染红了他们的手掌。饶是如此，这四人却毫不退缩，不过眨眼功夫便又挺身而上，封住了茂衍向左侧突围的缺口。
　　茂衍眸中精光一闪，心中大呼过瘾，手上剑势愈发狠辣迅捷。虽只是研习阵法，他却如临敌阵般勇猛果决，对手下兵士也不见丝毫留手，招招致命，剑剑凶险。
　　那围攻他的十六名兵士个个大汗淋漓，脸色发白，虽拼尽全力想困住他，但大半炷香过后，不管是体力还是反应力都已达极限。
　　“退”一道银光如流星飞掠，茂衍突然将星沉剑换手，同时原地一个旋身，左手擎剑飞速横扫，清寒剑气揉了细碎星芒扫向右翼防守的四人。
　　“哎呀……”那四人完全抵挡不住茂衍如此迅猛霸道的全力一击，先后跌倒在地。
　　趁此一隙，茂衍持剑从困兽阵右侧冲出，在一炷香燃尽以前破了阵法，收剑回身。
　　“右翼四人听令……你四人耐力不足，反应迟钝，即刻去威武营领五十军棍，罚三个月粮饷。其余众人各赏白银一百两，回去好好休整，十日后再与我过招。”茂衍干净利落的扔下这句话，便转身往寝宫走去。
　　那十六名兵士单膝跪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敢起身。不管是受罚的还是领赏的，脸上神色均毫无一丝波动，平静的起身收拾兵刃后，列队离开了练武场。
　　茂衍独自一人走在通往寝宫的路上，他素来不喜繁文缛节，也不愿整日被一大群宫奴前呼后拥。因此，他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一人独往。申国众臣对他如此大意，将自身安危置之度外的做法极为不解，但不管何人劝谏，请他增加贴身侍卫，他都一笑置之，不予理睬。众臣慑于他的威严，劝谏几次无果后，便也不敢再提。
　　茂衍一边慢慢踱步，一边呼吸着秋夜里沁凉舒爽的空气，心情也不由得放松下来。如此悠闲的走了百米远，在经过一处假山时，他突然眉心一凛，凌厉的眸光扫向假山后面，同时振袖出剑，直往山石后刺去。
　　一道黑影自假山后闪现，在星沉剑快要及体时飘然后退。隔着月夜清光，茂衍见这黑衣人身形苗条，体态婀娜，行动间更有一番弱柳扶风的娇柔姿态。他唇角微挑，探究的目光直对上那女子乌纱下一双勾魂摄魄的明眸。
　　星光揉了秋霜，沾染了夜色，破空一点晶芒在剑尖绽开，如流星般直往黑衣女子面门而去。
　　那女子眼见剑光迫近，一声娇喝后，足尖在假山石上轻点，身躯借力飞起，在半空中一个翻腾，发间桃花簪悄然入手。
　　夜风乍起，吹动女子纱衣飘飞，一片轻朦迷离的月光下，星沉剑与桃花簪飞速交接，发出阵阵清脆的“叮当”声。那黑衣女子身形飘忽无常，如风似舞的步法变换极为巧妙，与茂衍如此高手过招竟是毫不慌乱，几次避开星沉剑杀招而步法没有丝毫紊乱。
　　“啪”一声脆响，二人单掌交击，身形同时飞速后退，地上落叶被劲风激起，飞旋着扬起一面叶墙，将二人分隔开来。
　　“哈哈哈……凤舞九天果然名不虚传，云阁主好身手！”茂衍气定神闲的持剑伫立，朗声笑说着看向对面山石上俏立于月光下的身影。
　　那黑衣女子闻言，轻笑着除去覆面的乌纱，清亮如水的月光在她脸上投下轻柔的浅影，勾勒出她柔媚入骨的轮廓。
　　“申王过奖了，燕姬素闻星沉剑难逢敌手，倒是从来未曾领教过。今夜燕姬有幸，能得申王指点。适才，星沉剑虽是杀招迭出，却次次点到为止。殿下铁骨柔情，又最是怜香惜玉，燕姬这厢谢过了！”云燕姬媚语浅笑，一双美目清光熠熠，看着茂衍手中的星沉剑微微颔首。
　　茂衍哈哈大笑，他饶有兴味的看着云燕姬，目光落在她脚下的方盒上。几许赞色在他脸上漾开，还未等他开口，云燕姬已从山石上跃下，足尖轻挑，将那方盒笔直踢向茂衍立身之处。
　　茂衍抬腿抵住滑行的方盒，足尖挑开锁扣，向盒中觑了一眼，看到里面的物什后，他眉峰微微一挑，对着云燕姬颔首道，“永陵君果然是守诺之人，说好十日还真是一天都不迟延。”
　　云燕姬柔媚轻笑，探手自袖袋中取出一节竹管，向着茂衍抛去。茂衍抬手接住竹管，拔出一端的软木塞，从中抽出一卷薄如蝉翼的书卷。
　　他抖开那书卷，迎着月光定睛细看，才发现手中的物什竟是一张人皮，其上肌肤纹理和毛孔清晰可辨。
　　“茂沣倒也不简单，竟会想到将那‘天甲秘录’用漠水砂刺于后背。这漠水砂得来不易，但漠水河的水嘛，想来殿下要取用必是无需多费周章。”云燕姬缓缓走近茂衍，巧笑倩兮地对他说道。
　　取漠水砂在人体刺青，无色无味无形，必须要用漠水河的水浸泡体肤整十日，才能将所绘图形显现出来。“天甲秘录”乃申国王族至宝，除了历代申王，无人得窥其真貌。信远君既然得到了这份秘录，自然也是看过其内容的，而他出逃祁国时，将这份秘录用漠水砂刺于后背，又将原本焚毁，其用意再明显不过，就是防止除他以外的任何人得到这份秘录。如此看来，这份秘录的珍贵程度也就不言而喻了。
　　茂衍将那卷人皮秘录重新装进竹筒，对着云燕姬正色说道，“云阁主，茂沣首级本王已验明，确是他本人不假，但这份人皮书卷……我又怎知是不是取自茂沣身上？”
　　云燕姬听他所言，脸上掠过一丝愠怒，幽冷的眸光在他冷酷的眉目间逡巡。少顷，她冷冷一笑，眼睛直视着茂衍坚定的说道，“志不强者智不达，言不信者行不果。难道在殿下眼中，权倾卫国朝野的永陵君会是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吗？若是如此，那燕姬今夜前来算是白费功夫了！”
　　茂衍看着面前薄怒微凛的眼睛，那略施粉黛的俏脸上浸润了月色，清冷艳丽得摄人心魄。他目光复杂变幻，似是在考量她话意真假，刚毅冷酷的脸上不见丝毫波动。云燕姬一双美目直视茂衍，一瞬不瞬，妩媚冷艳的容色落入他眼中，竟令他不由得一阵心悸。
　　“呵呵呵……本王一时失言，轻慢了永陵君，还请云阁主不要见怪才是。永陵君既已实践诺言，那本王自然也不会食言。自今日起，申国境内不论陆路水路，何时何地，卫国军队都可以借道，畅行无阻。申卫两国结为盟友，以此为凭。”
　　一块玲珑剔透的火晶玉牌放入云燕姬掌心，她微微怔愣，低头看去，却见那莹亮的晶玉上，如有赤色烈焰隐隐涌现，而象征着申国王权的朱雀兽镌刻其上，雕工精美，细腻传神，似要冲破赤焰包围，振翅飞翔。
　　“朱雀玉牌乃申王令牌，执此玉牌者有如申王亲临。云阁主，本王将此玉牌赠与永陵君，以示我申国与卫国结盟的诚意，还请阁主代为传言，并将此物交给永陵君。”茂衍看着云燕姬，正色说道。
　　云燕姬纤掌轻拢，将那块玉牌放入怀中妥帖藏好。随后，她微微侧首，将桃花簪重新插入发间，对着茂衍柔媚一笑，“殿下的心意，燕姬明白，殿下要我传的话，我必一字不落告诉君上。从此申卫已是盟友，我凌霄阁自当为申王效力，万死不辞。”
　　茂衍闻言，轻笑着点头道，“那便有劳阁主了……想来日后要劳烦阁主的地方还很多，今夜有阁主这句话，本王也就安心了。”
　　云燕姬淡笑不语，只轻轻一展罗袖，对着茂衍俯身一拜，再抬头时，脸上乌纱已然轻覆。下一刻，她柔软身躯微微向后弯曲，也不见得如何使力，便已随风飘退了十步之遥，身姿灵动娇矫，仿若云雾轻烟，悠然飘逝于夜色深处。
　　茂衍抬眸看着她远去的身影，眉心缓缓轻拧，隐现一丝凝重。夜风乍起，云燕姬身上余香缠绕在风中，萦绕于茂衍鼻端。他皱眉，似是不喜这种香味，飞快的提起地上方盒后，紧走几步直往寝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