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列国志》清夜微雪

20、凌霄阁主

　　子夜深沉，秋风渐冷。凌霄阁外一树新桂迎风飘香，随着时缓时急的夜风，不断飘落细密如雨的金黄色花蕊。月色清辉下，一顶镶金肩舆缓缓出现在通往凌霄阁主楼的□□上。四名白袍侍从稳稳的抬着那肩舆，踏着满地银霜，直往主楼而去。
　　走到主楼门前，那四人动作整齐划一的蹲下身子，将肩舆轻放于地。楼前早有一名红衣女子在等候，见那肩舆停下，便飞快迎了上去，纤手微抬，将重纱垂帘撩起。
　　“奴婢参见信远君，信远君一路辛苦了。阁主已等候多时，信远君请随我来。”
　　那红衣女子对着从肩舆上下来的茂沣倾身一福，笑意盈盈的美目微抬，直对上了茂沣惺忪迷离的睡眼。
　　茂沣本是困顿疲乏至极，恍惚间听到有女子轻柔细语，他微晃了晃头，眯眼看去，却见面前的红衣女子秀眉星眸，鼻腻琼脂，丹唇含露，十足一个美人坯子。
　　茂沣向来好色，他被人从玲珑阁中救出以后，便一直呆在马车上日夜赶路，不曾有丝毫停歇，更别说与女子亲近了。如今一下了肩舆，便有一名美貌佳人迎接，他蛰伏了数日的欲望立刻喷薄愈发。
　　“哎呀呀……美人儿，本君这是到了哪里了？是月宫还是瑶池？”茂沣一时倦意全无，一边笑说着，一边伸手向那红衣女子柔腻的脸颊摸去。
　　红衣女子见他伸手摸来，脸上笑意更甚，她后退一步避开茂沣的轻薄，同时拂袖屈指一弹。
　　“嗷！”茂沣手臂被她弹中，突觉一阵酸麻自手腕处向上蔓延，一条臂膀竟麻木得动弹不得。他心中一凛，再不敢与那女子嬉笑，只僵着一张脸跟在她身后，往那楼中走去。
　　一入楼阁，便觉一阵奇异幽香缓缓袭来，茂沣深吸一口气，只觉原本因车马劳顿而酸痛不堪的身躯，立时舒爽松快些许。他好奇的四处打量这楼阁，只见阁中景物全都笼罩在一片飘渺水雾中，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再往里面走去，便能听到潺潺流水声，而那幽香也愈发浓郁醉人。
　　“信远君，这是阁主特意为您备下的豆蔻兰汤。您一路风尘仆仆，还请先行沐浴再见阁主吧。”红衣女子将茂沣带至一处晶玉温池，微笑着对他说道。
　　茂沣一听立刻喜笑颜开，他已连续几日未曾洗漱，更别说沐浴了，此时这一池兰汤香气宜人，暖意融融，令他恨不得立刻扑进去，痛痛快快洗个舒坦。
　　“甚好甚好……本君正有此意！”他涎笑着凑近那女子，眯眼打量着她娇美的容颜，口中啧啧有声。
　　“唉……本君自小让人伺候惯了，每次沐浴都有宫人服侍，不知这阁中……嘿嘿嘿……”茂沣看着红衣女子，暧昧淫邪的笑说道。
　　红衣女子似是早有准备，此时听他如此说，便笑着点了点头，双手合掌轻拍了两下。掌声刚落，便见六名垂髻少女自水雾间飘然而至。这些少女身上都穿着清一色的粉红抹胸和藕色纱裙，在红衣女子的示意下，悄无声息的走至温池边，垂首肃立。
　　“你们好好服侍信远君沐浴，若有差池，必受重罚，听到了没有？”红衣女子环视那六名少女，口气颇为严厉的说道。
　　“奴婢遵命！”六名少女柔顺的回话，随后便各司其职，服侍茂沣入温池。
　　茂沣见这六名少女个个娇俏可人，肤若凝脂，吹弹可破，一时竟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就连那红衣女子几时离去也未可知。
　　片刻之后，晶玉温池暖雾氤氲，香气缭绕，信远君拥美入怀，一边享受着豆蔻兰汤，一边与那些女子肆意调笑，好不快活。
　　待得浴毕，信远君尽兴起身，惬意的躺在一张狐裘卧榻上，由着这些少女为他擦拭身体，换上锦袍。
　　“这豆蔻兰汤，信远君可还受用？”那红衣女子不知何时已返回温池，此时正立于蒙蒙水雾间，半明半暗的灯火下，她俏丽艳妍的脸上浮现一抹别有深意的笑意。
　　信远君看了看周围环绕的少女，满足的大笑道，“多谢阁主一番美意，本君十分满意！”
　　红衣女子闻言，颔首笑说道，“那就请信远君移驾，随我去见阁主吧！”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转身向外走去。茂沣恋恋不舍的看了那六名少女一眼，便紧走几步跟上红衣女子，朝着楼阁深处而去。
　　烛影摇红，缕缕幽香缠绕着淡淡美酒醉人的气息，若有似无的飘逸在甬长曲折的廊道里。茂沣循着这气味一路前行，只觉四周水雾渐渐散去，殿内温度也不复先时暖热。他正自好奇，却见前面引路的女子停下了脚步，侧身站立在一道雕花拱门外。前方不远处，一方白玉平台铺陈在满地鲜花簇拥之上，一名身穿粉色华服的女子端坐于平台上，正手执酒盏自斟自饮。
　　“阁主，信远君到了！”红衣女子低眉顺目，对着那平台上的女子朗声禀道。
　　“凌霄阁主云燕姬，见过信远君大人。”那粉衣女子抬眸，微笑着说道。她的声音柔媚低缓，透着些许慵懒的意味，令人想起春日海棠承露舒展，花瓣飘落时旖旎婉转的姿态。
　　茂沣眨了眨眼，看着平台上的女子缓缓起身，步履优雅的走下玉台，踏着满地飞花来到他面前。
　　“姑……姑娘……是凌霄阁主……还是瑶池仙女？”茂沣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愈走愈近的云燕姬，只觉口干舌燥，身体发热，就连说话也不利索了。
　　云燕姬闻言，忽而扑哧一笑，她妩媚侧首凝望茂沣道，“大人觉得我是谁，那我便是谁好了。”
　　茂沣听着她说话，只觉半边身体似要融化，脑子里晕乎乎的，就像已喝醉了一般。他一个踉跄扑向前，欲将云燕姬搂进怀中，却不料这妩媚的女子突然一个转身，直往那平台而去。
　　“大人一路辛苦了，我已备下了美酒佳肴，大人若不嫌弃，便请入座品尝吧。”云燕姬重新走上平台，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阁主哪里话……我茂沣遭人暗算，若不是得凌霄阁出手相助，眼下还不知被若玉那臭丫头怎么整治呢……呵呵呵！”茂沣三步并作两步的跨上平台，与云燕姬隔桌而坐。
　　云燕姬抿唇一笑，纤手执壶微微一倾，月光杯中美酒洄流，清香四溢。她双手轻举酒杯递至茂沣面前，丹唇微启，“大人言重了，我凌霄阁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答应了人家，总还是要办到的。”
　　茂沣正仰头将那美酒饮尽，听她如此一说，便心生狐疑道，“哦……却不知阁主是受何人所托救我出祁国呢？我这一路奔波，却也一直想不通这件事。想我如今在申、祁两国都已无生路，不知这世上还有何人愿如此大费周章的襄助于我？”
　　云燕姬托了酒杯，淡淡轻笑道，“我凌霄阁替人办事，从来都不问对方名姓，只要付得起代价，不管对方是谁，我都能替人把事情办妥了。”
　　她又抬手斟酒，皓腕翻转处，清流如注，“那位贵客出手大方，我又怎好再追根问底？大人既已安全到了我凌霄阁，我自会派人通知他，想来再过几日，大人就能见到他。到时候，大人有何疑惑，直接问他便是。”
　　茂沣想了想，觉得她所言甚是，便也不再追问，只乐呵呵的埋头喝酒吃菜。云燕姬在一旁也不多话，只时不时的为他添酒布菜。过了片刻，茂沣终于吃饱喝足，满意的打了个饱嗝，喜笑颜开的仰面躺在软垫上。
　　“大人，那位贵客临走时，曾吩咐燕姬向大人要一样东西。”云燕姬看着茂沣醉眼迷蒙的样子，突然淡淡说道。
　　茂沣抚着自己的肚子，昏昏欲睡的耷拉着眼，口齿不清的说道，“什么东西……他要什么我都给他就是了。”
　　云燕姬悠然垂眸，细密如扇的睫毛下清光一闪，“天甲秘录。”
　　“什么？”茂沣本已酒醉迷糊的头脑，突然被“天甲秘录”四个字震醒。他惶恐惊慌的直起身子，瞪大了眼睛看着云燕姬。
　　“怎么了…… 大人刚才不是还说，人家要什么都给吗……怎么现在又一副不愿割爱的神情？”云燕姬轻抿一口美酒，似笑非笑的看着茂沣说道。
　　“你……你……他……他怎会知道‘天甲秘录’？是谁告诉你们的……”茂沣惨白着一张脸，语无伦次的问道。
　　云燕姬轻轻一拂罗袖，美目朝着茂沣斜斜一瞥，轻描淡写的说道，“大人这话说的稀奇，我倒不知天下还有何事是我凌霄阁密探查不到的？区区一部‘天甲秘录’，大人犯得着如此惊慌吗？”
　　“什么……申国王宫里竟有凌霄阁的密探！”茂沣大叫着跳了起来，一壶美酒被他失手打翻，洇湿了一片雪色云锦，滴滴答答洒落于满地鲜花之上。
　　云燕姬看着茂沣呆蠢的模样，嫣然一笑，眸光深处一丝幽冷渐浓，沉进烛光暗影之间，令茂沣对视之下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大人可知，你刚才喝的酒叫什么名字？……它叫‘媚骨欢’，是我凌霄阁里上乘的美酒，这种酒女子喝了无碍，但若是男子……”她幽幽叹气，无限惋惜的看着茂沣说道。
　　“若是男子先与女子交合，再喝这‘媚骨欢’，那便此生不可再近女色，如若不然的话，便会□□爆裂而亡，死状奇惨哦！”云燕姬挑了挑眉，毫无意外的看到茂沣脸色灰白，身子抖若筛糠。
　　“当然了，大人也许会想，从今往后不再碰女色便是了......呵呵呵！可惜不行哦，因为大人刚才沐浴过的豆蔻兰汤里，我加了一种香料，叫做‘玉体横陈’。这种香料很是霸道，沁入男子体肤后，只要与那‘媚骨欢’融合，男子一旦心生欲念，便会七窍流血暴亡……”
　　“啊……你别再说了……你……你一定是茂衍派来的，你说的那个人必定是茂衍无疑！”茂沣痛苦的趴伏在软垫上，浑身虚软，再无半分力气。
　　“我……让我不……不近女色……那样的话，倒还不如死了算了！”茂沣伏在软垫上哀声痛哭，涕泪横流。
　　云燕姬鄙夷的冷笑一声，脸上再无半点暖色，她起身走至茂沣面前，垂眸看着他道，“既然如此，那便请大人交出秘录吧。只要大人交出秘录，我自然也会帮大人清除体内酒毒。”
　　茂沣抬眼向上看去，却见原先柔媚可人的女子此时早已换了一副神情。如笼冰霜的俏脸上隐现一抹冷酷傲然的霸气，那种杀伐决断的气势才是她身为凌霄阁主本来的模样吧。
　　茂沣咽了咽口水，艰难的抖声说道，“我早已将‘天甲秘录’用‘漠水砂’刺于后背，只要取了漠水河的水洗过，我背上自然就能显现秘录内容。至于那原本……我已在离开申国时烧掉了。”
　　云燕姬屈身靠近茂沣耳畔，一把柔媚入骨的嗓音如夜莺清唱，“大人果真是爽快之人……如此，不妨再送我一样东西可好？”
　　“你还要什么？”茂沣全身冷汗如雨，惊惧得不敢与她对视。
　　月色清亮，映入云燕姬妖娆眸心，化作一抹慑人的晶芒，她轻笑，呵气如兰，“自然是……大人项上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