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翅》难乡子

73、获救

　　慕轻霖道：“大哥，你说。”
　　凌风道：“梅玉虽袭了世子，但他在京中毫无倚仗，你多照看他一些。梅升梅兴若愿意，就让他们在东城住下吧。你回到亢都以后，就把解药给遏云。遏云，七杀手如今已折了四个，你好自为之。”
　　哗哗水声中，慕轻霖听凌风声音中气不足，竟似在交代后事，大声道：“大哥，你坚持住！梅玉呆兮兮的，梅升梅兴又不会武功，我才不要管他们！你是他们大哥你自己管！”
　　遏云也道：“凌风你不是吧？这点困难你就坚持不了了？”
　　凌风低声笑了一下，“五弟，我知道你刀子嘴豆腐心，他们交给你，我很放心。”声音越来越低，身形晃了一下从木板上跌落水中。
　　慕轻霖一直密切关注凌风，见此立即毫不迟疑地跳入水中，一把抓住正在下沉的凌风，另一只手抓住木板，借木板浮力漂在水面上。凌风闭着眼睛脸色惨白，慕轻霖道：“大哥、大哥！”凌风不答。
　　遏云立在他们不远处，突然摸出一只飞镖，慕轻霖吃了一惊，遏云扔出飞镖，“扑”的一声扎在慕轻霖身边不远处。慕轻霖扭头一看，一只鳄鱼尸体从水面上浮上来，头部与身体相连处一柄飞刀直插没顶，有血涌出。慕轻霖道：“不好！鳄鱼都是成群结伙，血腥味会引来更多鳄鱼。”
　　遏云道：“你以为鳄鱼怎么来的？你看凌风。”
　　慕轻霖把凌风往上托了一下，发现凌风背后不断有血丝渗出，不由大惊，“大哥的伤口不是白天就开始凝结了吗？怎会这样？”
　　遏云道：“你方才跳船时有一根桅杆倒下来，若不是凌风挡住，桅杆就砸中你了。可那桅杆却砸在他背上。”
　　许是江上水声太响，遏云说的事情慕轻霖丝毫不知，他怒道：“你既然看见怎么不救他？”
　　“离太远了没法救。”
　　说话间又有好几只鳄鱼游过来，都被遏云丢暗器打死。慕轻霖腿在水中忽然感到水下波浪涌动，定睛下看，水下隐隐一条黑影袭来。他左臂把凌风环住，左手抓住木板，右手握住长剑，看准一下刺中水下鳄鱼脖颈，将它挑出水面扔出去。这平时做来轻轻松松的事如今却累得他喘了一大口气，他明白自己体力消耗严重，更加谨慎。凌风恰在这时苏醒：“五弟，放开我，我会拖累你一起死的。”
　　慕轻霖道：“我放开你的话怎么有脸回去见梅玉？大哥，你忍耐一下，我想办法带你去岸边。”
　　办法还没想出来，鳄鱼越来越多。遏云叫道：“没暗器了，怎么办？”
　　慕轻霖道：“你走吧，不要管我们！去亢都找万俟天擎，他会给你解药的！”
　　遏云看他一眼，从板上跃起，凌空下落几刀斩断游到他身边的三四条鳄鱼又落回木板上，身法干净利落。可是鳄鱼蜂拥而来，遏云渐渐力不从心，突见远处隐有灯光，仔细再看，前方几百米远处有几条楼船。慕轻霖也看见了：“快求救。”
　　遏云说：“怎么求救？太远了听不见。而且，你看，鳄鱼群来了！”
　　周围水面上冒出十几个鳄鱼头，水下还不知有多少，慕轻霖突然想起一事，把剑递给凌风道：“大哥帮我拿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万俟天擎亲手包好的几枚信号弹和三枚霹雳弹。当时慕轻霖问他干嘛还用油纸包着，万俟天擎说万一落水用的着，果然被他言中。慕轻霖往上抛出一枚信号弹，这是大冉官府表示紧急情况时使用的专用产品，分红、黄、紫三种颜色，紫色最为紧急，慕轻霖抛出的就是紫色。他瞅准鳄鱼群聚最多处丢出一枚霹雳弹，火光四射，鳄鱼纷纷逃窜。但爆炸激起的波浪也掀得慕轻霖和凌风呛了好几口水，遏云站不稳，差点从木板上跌落。
　　就在此时，从远处楼船过来三四艘小艇，箭一般驶来。当先一艘艇上，一人挺立船头大叫：“是谁在求救？”
　　艇上有火把，慕轻霖一眼认出船头之人，大叫一声：“尔朱三哥，是我，慕轻霖！”
　　船上之人正是尔朱荣，他与慕云霄相熟，未入太学前时常到慕府玩耍。四年前他和慕云霄一起入太学，算来应该在十天之前毕业，不知如何到了这里。他听见慕轻霖声音，忙命停船。遏云道：“哪有那么麻烦！”脚尖狠点木板，跃过去一手拎起慕轻霖一手拎起凌风，一个回旋就落在尔朱荣艇上。尔朱荣见果然是慕轻霖，只是他满脸血水混着江水泥水，狼狈不堪：“五弟，你怎么在此？云霄不是说你在角州参加婚礼吗？”
　　慕轻霖已经筋疲力尽，强撑着问：“三哥，说来话长。这是谁的船？”
　　尔朱荣道：“是昊王殿下。这么巧，我刚才还在和殿下说起你。殿下说很久不见你，还有些想念呢！”
　　慕轻霖强笑道：“是么？殿下可安好？”身子晃了一下，昏倒过去。

　　慕轻霖在一阵悠扬的琴声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馨香柔软的床上，身体干净清爽。睁眼一看，自己处在一个宽敞舒适的船舱中，床前一人一身大红王袍背对着他端坐弹琴。慕轻霖一时起了妄念，只疑自己身在梦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背影。
　　琴声忽转柔和，那人住手不弹，转身笑道：“琴声有情，世子，果然是你醒了。”
　　慕轻霖心里失望，暗暗骂自己糊涂，尔朱荣都说了这是万俟天舒的船，自己还在妄想。面上不显，作势要起来，嘴里说：“慕轻霖拜见昊王殿下！”
　　万俟天舒按住他，“你躺着罢。我早跟你说了别这么客气。”
　　慕轻霖问：“殿下您怎么出京了？是有什么大事吗？我能不能知道？”
　　万俟天舒笑道：“倒没什么大事，父皇命我任慰宣使，巡查边防。说起来，你昨天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风华绝代的慕世子弄成个泥猴子。而且你怎么和两个黑鹫杀手混在一起？。”
　　慕轻霖故意显示出诧异，“殿下居然知道黑鹫？”
　　万俟天舒道：“自然知道。两天前你还在江上时，武林四大世家同时发出悬赏令，画像通缉三十五名黑鹫杀手。那些画像我看过，与你一起来的那个蓝衫年轻人可不就是现在排名第一的遏云吗？另一个受伤的叫凌风，若我没记错的话，他曾是黑鹫排名第一的杀手，四年前叛逃。是不是？”
　　慕轻霖道：“殿下果然消息灵通。实不相瞒，凌风是梅世子义兄，他这次陪我和梅玉去房州、角州游玩，不想我们从角州返回亢都途中遇到黑鹫三个极厉害的杀手：遏云、曜日和狂雷。”知道他精细，把情况说了，只隐去自己□□曜日那一段。
　　万俟天舒道：“我看看。”语气柔和却不容置疑，握着慕轻霖手，仔细看了袖箭和戒指，赞道：“好精巧的器物。世子，天擎待你倒真是用心。”
　　慕轻霖道：“宜王乃亲王之尊，好意轻霖不敢推辞。”
　　万俟天舒拉着他的手：“那么我的好意你会推辞吗？”
　　慕轻霖一愣，万俟天舒两眼灼灼，满含热情与期待，他不愿直视，低下头说：“慕轻霖乃臣子，自然不敢推辞。”
　　万俟天舒朗声笑道：“好！你记着今天的话。”问他，“你睡了一天一夜，饿了吧？我叫人送些饭菜来。”亲自帮他穿衣，慕轻霖见自己穿的都不是原来的衣服，万俟天舒笑道：“你原来的衣服在水里泡得不成样子，我拿了些自己随常衣服，大不大？”
　　万俟天舒高他半头，身材匀称，慕轻霖瘦一些，衣服上身微微大一点，但并不明显，他说：“挺好，不大。”
　　万俟天舒帮他把腰带又收紧了一点，笑道：“这样更好。”陪他一起吃饭。
　　慕轻霖问：“殿下，凌风遏云怎样了？”
　　万俟天舒说：“凌风昨夜发烧，随行军医给他看了，现在烧已退。遏云住在凌风隔壁，不怎么说话。你真给他下了毒？”
　　慕轻霖苦笑，“当时情势危急，不得已而为之。”
　　万俟天舒拍手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若不是你应对得当，怎能剪除两个七星杀手？便是我在你这个处境，也不能比你做得更好。”
　　饭毕慕轻霖去看凌风。这艘楼船高四层，第四层只有万俟天舒一个人住，凌风和遏云被安排在第三层，住在隔壁。凌风休息了一天一夜，精神好了许多，医生不许他起床，慕轻霖去的时候，他正趴在床上看书。遏云站在他房间里窗户边看着江岸发呆。慕轻霖给他们介绍了万俟天舒，两人都不愿下拜，只拱手谢他救命之恩。万俟天舒十分和善：“两位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之人，有缘相识，本王甚是高兴。慕世子乃我挚友，你们随他来的，就在船上安心住下。”
　　慕轻霖谢过万俟天舒，问：“殿下，不知大船何时靠岸，我想送梅大哥去西寨养伤。”
　　万俟天舒道：“哦？为何要去西寨？我这里不能养伤吗？”
　　“殿下身负重任，慕轻霖不敢打扰殿下。西寨与我和大哥有旧，我们去那里住几天，等大哥伤好了我们就回亢都。”
　　万俟天舒说：“世子书香世家，与那些江湖人扯在一起做甚？我这里有医生有药，你只管跟我走。我知道你八月入将庠，我一个月内必返回亢都，不会误你的事，你何不与我一起？”
　　慕轻霖有些为难，“这样会不会给殿下添麻烦？”
　　万俟天舒说：“不麻烦！我早盼有机会与你深交，这回你来了，无论如何要多住几天。”
　　慕轻霖只好应了，万俟天舒知道他们有话要讲，说了几句便起身离开。待他走远，慕轻霖立即对遏云说：“我现在就给你写一封信，船一靠岸你就走，去亢都找宜王要解药，顺便告诉他我和凌风的下落，免他担心。”
　　遏云巴不得早点走，慕轻霖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他，遏云收了，起身告辞。慕轻霖问凌风：“大哥你感觉怎么样？”一面在他手上写了几个字：小心昊王，他是黑鹫幕后主使。
　　凌风会意，“我好多了。”一面在慕轻霖手上写到：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
　　慕轻霖说：“那就好，你昨天吓坏我了。”一面写：我担心他给你的药，我们找机会走。凌风道：“不过是皮外伤，过几天就好了，莫担心。”一面写：好，我会留意。
　　大船第五天白天在毕州靠岸。西部将军府右将军满蒙于和毕州知府方镜之一起在码头迎接万俟天舒，场面宏大。万俟天舒命慕轻霖站在自己身后，隆重把他介绍给他们，称慕轻霖是自己挚友，慕轻霖口里谦虚心里叫苦。遏云下了船在人群中一晃就走了，凌风被抬下来，坐在马车里随大队一起行进。
　　到了府衙，万俟天舒宣读慰安毕州的圣旨，对方镜之在毕州所为大加褒奖，方镜之感激涕零，三跪九叩接过圣旨。宣读圣旨完毕，万俟天舒谢绝了方镜之安排的宴请，简单吃了午饭就去视察毕州民情。满蒙于自回将军府。
　　这一视察就是五天。慕轻霖开始有些抗拒，然而看万俟天舒并不敷衍，渐渐起了好奇心，索性跟着他仔细看他行事。万俟天舒每到一处必亲自与地方士绅、乡民交谈，若有百姓喊冤叫屈，则当场召集当事人，剖析事件来龙去脉，处理事情清楚明白。毕州地处大冉最西部，多山林，道路崎岖难行。万俟天舒不管去哪里从不坐轿，能骑马骑马，不能骑马就步行。他本是贵公子，五天下来皮肤上都覆了一层泥，他不以为意，反自嘲说：“这回我不笑世子曾是泥猴子了！”慕轻霖渐渐觉得万俟天舒“贤王”之名并非浪得虚名。若不是他曾亲耳听见他如何利用柳芳菲，简直要欣赏他了。
　　回到府衙慕轻霖先去看凌风，凌风伤居然还未好，背后伤口虽然愈合，但一直咳嗽，慕轻霖亲眼见他咳嗽出一大口血来。心急如焚，径直跑去找军医，军医道：“世子，请恕老朽无能。梅公子背后受过重击，五脏六腑都有内伤，加之在水里泡得久了，如今已成痨症。没那么快好，只能将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