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翅》难乡子

113、亦真亦幻

　　万俟天擎和梅玉闻言同时一惊，万俟天擎刚动身过来，遏云刷一剑朝他扑去，那边闪电对上臧宝宝，吞月迎战梅玉。四名校尉保护慕白露站在角落，只有龙八好整以暇地看沈炎蒙眼打架。
　　沈炎这回动了真怒，一套剑法大开大合，威势猛猛，连砍中曜日十七八剑。曜日不知道痛，口里嗬嗬乱叫，直朝他扑过去，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沈炎跳至半空，一剑斜挑，眼看砍中曜日脖子。遏云舍了万俟天擎飞身来救，被龙八一脚将他踢回万俟天擎身边：“难得看沈炎这么狼狈，谁敢捣乱，本公主一脚踹死！”
　　沈炎一剑砍下曜日头颅，一不做二不休，刷刷连刺，将曜日剁成十七八块。慕白露惊呼一声，闭上眼睛。那些碎块血肉一团中还在乱动，似乎想要重新聚集在一起。龙八“呸”一声：“好恶心，好恶心！”沈炎扯掉蒙眼丝帕，曜日变成碎肉虽然恶心，却不像僵尸那样吓人了。他取出火油倒在那些尸体碎块上，遏云、闪电和吞月同时大叫：“不要！”却被敌人缠住无法来救，眼睁睁看沈炎点着火油将曜日尸块烧成灰烬。
　　尸体碎块燃烧发出的气味极其呛人，毒气冲天，交战双方不由都停了手捂住口鼻，纷纷骑马远遁。万俟天擎紧盯沈炎，见他上马，对梅玉说了句：“送白露回去。”就追沈炎而去。
　　沈炎洁癖发作，骑马奔离了难闻气味后，实在忍不住跳下来，扶着一棵树呕吐。龙八坐在马上远远捏着鼻子看他：“沈炎，你今天糗爆了！”
　　沈炎吐得面青唇白：“龙八，你、你没义气！说好保护我的呢？”
　　“哈哈，威名赫赫的无双公子还需要人保护？我就随口一说。”
　　沈炎憋气中，一条手帕递到跟前，他接过来擦擦嘴，万俟天擎站在他面前，“要紧吗？”
　　沈炎摇摇头，万俟天擎又递给他一个水壶，沈炎不接，“我不喝别人的水。”
　　不管万俟天擎僵在原地，沈炎跳上马就走，龙八跟在后面。万俟天擎咬咬牙，翻身上马紧随他们而去。
　　跑了快一个时辰才看见一座城镇，沈炎冲进最大的一家客栈，叫了上房，命小二送来大桶热水。身子泡在热水中时，沈炎才把曜日那可怖僵尸模样从脑海中赶走。怪不得当年敖寒没找到曜日尸体，原来他竟被人炼成了活死人！这回烧成灰烬，看你还出来吓人！沈炎有些恶狠狠地想。
　　“笃笃笃”，有人敲门。
　　“谁？”
　　“我。可以进来吗？”是万俟天擎的声音。
　　“不可以。”沈炎不知怎的有些暴躁。
　　门外没了声音。沈炎洗完澡换了一套干净衣服，准备喊小二倒水，打开门吓一跳，万俟天擎静静立在门外。沈炎“啪”就想关门，万俟天擎一只胳膊顶住门，两人僵持不下。走廊上有别的住客打开门，好奇地看着他们。沈炎嫌丢人，松开手，万俟天擎走进来关上门，沈炎坐在椅子上拿大毛巾擦头发，万俟天擎站在他对面：“沈炎，你叫沈炎是吗？麻烦你，能不能请你告诉我慕轻霖的下落。我真的很想知道。”
　　“我说了，我不认识慕轻霖。”
　　“能告诉我你的武功是谁教的吗？”
　　沈炎斜他一眼，“你混没混过江湖？不知道师承不能随便问么？”
　　万俟天擎道：“我非江湖人。青云步我也会，我想知道你师父是谁。”
　　”龙八，”沈炎干脆地说，”我武功是八姐教的，你有疑问去问她。”
　　万俟天擎滞了一下，接着问：“你刚才杀曜日时为什么说再杀他一次？你知不知道，曜日当年死于慕轻霖之手。”
　　沈炎早就后悔刚才一害怕没管住嘴，索性闭嘴。万俟天擎等了一会儿，“为什么不回答我？”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沈炎擦完头发，走到床边懒洋洋地靠在床头说，“我都不认识你。喂，我要休息了，你还不走？”
　　“你要怎样才肯回答我的问题？”
　　“给钱，一千两银子一个问题。”
　　“好。”万俟天擎爽快地说。“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沈炎伸出手，万俟天擎掏出一张银票放在他手上。肌肤相触，沈炎压制住心里想要拥抱他的欲望，“我刚才太害怕了，口误。”
　　万俟天擎气得一愣，“真的？”
　　沈炎又伸出手，万俟天擎再取一张银票给他。“真的。”
　　“秋水是你拿走的？”
　　再伸手。
　　万俟天擎把身上的银票都取出来放在沈炎手边，“不用这么麻烦，你回答一个问题取一张就是。”
　　“不是。”
　　“你说谎，我认得你的眼睛，你的声音。”
　　“不是就不是。我拿你一把剑干什么？”
　　万俟天擎盯着他，“我从没说过秋水是一把剑。”
　　沈炎一愣，这家伙还是这么聪明。干脆装傻，把银票塞回给他：“不玩了！我要睡觉！”
　　万俟天擎不再说话，闭眼靠在椅子上休息。沈炎急了，“喂，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赖，我说我要睡觉，请你走！”
　　“你不告诉我实话，我不走。你去哪儿我都跟着。”
　　沈炎赌气道：“随你。”弹出一颗飞蝗石打灭油灯，躺下睡觉。万俟天擎静静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出。可沈炎就是睡不着，“喂，”他闷闷地说，“我真的要睡觉了，你怎样才肯走？”
　　“告诉我实话。”
　　沈炎“切”了一声，翻个身背对他，闭上眼睛。就在他心绪烦乱不宁时，万俟天擎轻轻说：“每个习武之人，师父都曾教过不得以背后示人。沈炎，你这么放心把后背交给我，是不是知道我一定不会伤害你？”
　　沈炎“呼”地坐起，在暗夜里和万俟天擎对视，就在万俟天擎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沈炎嘟囔道：“龙八那家伙，还真没教过我这个。不过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否则谁告诉你答案呢？”翻身躺下，丢过一条被子给他，“你睡地下。”

　　好久没有陷入噩梦醒不来了，梦里曜日满面血污一跳一跳地追着他索命。沈炎拼命大喊，却没人帮他，突然有人轻轻拍他的脸，那只手感觉如此亲切熟悉，沈炎一把抓住，叫了声：“天哥！”那只手僵住不动。沈炎惊醒过来，睁开眼看见万俟天擎一脸震惊，自己还抓着他的手，赶紧放开，“天…”他硬生生地咽下“哥”，改口道，“亮了，起来了。”
　　万俟天擎声音都在颤抖，“沈炎，你刚才叫我什么？”
　　“谁叫你了？我说天亮了，该起来了。喂，我要洗脸漱口，你还要赖在这里吗？”
　　万俟天擎站在旁边看沈炎有条不紊地洗脸漱口，眼光似乎要把他脸上灼出一个洞。沈炎扔下毛巾：“你有完没完？一早起来不洗脸不漱口，站在这里看我干吗？”
　　“我要跟着你，我怕你跑了。”
　　沈炎瞪他一眼：“你听好了，要想跟着我，有两个条件：第一，我讨厌不爱干净的人，你要再晚上不洗澡、早上不洗脸不漱口站我旁边，我就叫八姐一脚踢飞你。第二嘛，”他呵呵两声，“晚上不许再赖在我房间，否则万一我忍不住，就不好看了。”
　　“什么忍不住？”
　　沈炎笑嘻嘻地：“我喜欢男人，你呆在我房间，万一夜里我忍不住，你说我上你还是不上？”不管万俟天擎瞠目结舌，脱下睡袍，准备换衣服，万俟天擎忙转过眼睛。
　　“万俟天擎，我要去西寨。你想跟就跟着，我现在要去和八姐吃早餐，给你半个时辰时间洗澡换衣服。臭死了，一股僵尸味儿。”
　　万俟天擎僵了一下，转身就走。
　　沈炎一笑，收拾东西去大厅吃早餐。龙八早叫了一桌子东西一个人吃得不亦乐乎，臧宝宝、梅玉和慕白露坐在旁边一张桌子上好奇地看着她，其实是整个餐厅的人都在看她。沈炎过去坐下，龙八笑嘻嘻地问：“喂，昨晚共处一室呀，有没有发生点什么？”
　　“我做了一晚上噩梦被僵尸追，”沈炎端起一杯豆浆慢慢喝，“八姐，你满意了？”
　　“切”，龙八说，“没劲。接下来去哪？”
　　“西寨。晚上到昴州请你逛街。”
　　“昴州有什么好玩的？”龙八问。
　　“呃，”沈炎摸摸鼻子，“我也不知道。没去过。”梅玉盯着他，眼里疑虑越来越甚。
　　“龙小姐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当向导。”臧宝宝说，“我在昴州值守三年，对这里很熟悉。”
　　“好！”龙八拍拍手，“那多谢你了！”
　　万俟天擎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下来，看见梅玉三人一愣：“四弟，不是让你送白露回去？”
　　“三哥，我要跟你们一起闯荡江湖！”慕白露睁着大眼睛兴奋地说。
　　“昨晚吐成那样还想闯荡江湖？”梅玉不屑，“三哥，我是拿她没办法，你好好管管她。”
　　慕白露伸手掐了梅玉胳膊一下，梅玉疼得一呲牙。万俟天擎坐下喝豆浆，“我要跟着沈炎，没空，白露交给你了。”
　　慕白露得意地冲梅玉笑，梅玉恐吓她：“跟着我可以，不许耍赖，不许掐我。不然我就把送你回亢都。”
　　吃过早饭一行六人出发，龙八趁慕白露不注意，轻轻一掌拍在小飞屁股上，小飞受惊，撒开四蹄狂奔。慕白露吓得大声惊叫，沈炎第一个反应过来，催马去赶，他现在的马也是千里挑一的良驹，可还是赶不上小飞。前面就是官道，一早人来人往，慕白露吓得闭上眼睛。沈炎情急之下大喝一声：“小飞，停步！”狂奔中的小飞紧急停下，马蹄在地上划出四道深深印痕，慕白露被抛向半空，闭眼惊叫时感觉自己落在一个温暖怀抱，睁眼一看自己在沈炎怀里。沈炎把她轻轻放下，小飞过来马头低下，亲昵地拱他。他拍拍小飞：“乖马儿！”
　　万俟天擎等随后赶到，沈炎看着龙八一言不发，龙八尴尬地说：“都是你老说这红马怎么神骏怎么听话我才想试一下的，谁知她这么没用……”
　　“八姐，”沈炎叹气，“她不会武功，你这样会死人的。”
　　龙八朝慕白露随便拱了一下手：“喂，小妹妹，对不起啦！我不是有意的。”
　　慕白露惊魂未定，勉强笑笑：“没关系，幸好你朋友救了我。我叫慕白露，今年十七，你呢？”
　　龙八一愣，“我叫龙八，今年……喂，沈炎，我今年多大？”
　　“二十吧，比我大一岁就好。”
　　“好吧，”龙八说，“慕白露，我今年二十。”
　　“姐姐好！”慕白露甜甜地说，“我从来没见过像姐姐这么厉害的女孩子！三哥说你一个人能和敖大哥庆王二哥两个打架，姐姐，你真厉害！我能和你做朋友吗？”
　　龙八来了三年，还从没有交过一个同性朋友，闻言大喜，一下把对慕白露那点不满抛到九霄云外，伸出手去：“好！以后我罩你！”
　　慕白露对小飞心有余悸，梅玉跟她换马，可小飞围着沈炎转，不肯让他骑。梅玉气得拍它：“和你主人一样欺负我。”
　　沈炎道：“慕姑娘，要不你和我换吧。我的大青很温顺。”牵着大青让慕白露上了马，大青稳稳站着等她指示才动，白露很满意，“沈大哥，我跟你换了。你小心，小飞脾气不太好。”
　　沈炎一笑，翻身上马，摸摸小飞头，低声道：“老伙计，跑一会儿？”小飞四蹄如飞，一马当先冲在前面，万俟天擎催动黑龙紧跟而去。
　　梅玉纳闷地看着前面两匹奔驰的骏马，对臧宝宝说：“臧兄，若不是长得完全不一样，我真以为他是五弟。”
　　臧宝宝道：“梅兄，我听说有一种最新的面具，罩在脸上和真正的皮肤一样看不出来，会不会？”
　　万俟天擎也和梅玉、臧宝宝一样心中存疑。沈炎骑在小飞身上，一人一马奔驰如飞，恍惚间万俟天擎似乎看见了慕轻霖的影子。他和沈炎并辔跑了一阵，路过一片水泊时，沈炎停下来牵小飞去喝水。万俟天擎站在他身边，“小飞从不肯让陌生人骑。沈炎，你和霖弟很熟？”
　　“我说了，我不认识什么霖弟。”沈炎放开小飞让它自己去吃草。
　　万俟天擎走到他跟前，看着他眼睛：“霖弟名叫慕轻霖，和你一样今年十九，是我和梅玉的结义兄弟，他排行第五。”从怀里取出一张小像，“你看，这就是霖弟。你真的没见过他？”
　　画上一个十五六的少年，凤眼薄唇，微微笑着，眉梢眼角俱露出一股天然风流倜傥。沈炎认得那是万俟天擎南征时慕轻霖亲手画了送他的，现在这幅画边角都有摩挲印痕，显然不知道被人多少遍抚摸过。他心中一阵刺痛，转过眼睛，“没见过。”
　　万俟天擎再也忍不住，欺身到他近前，几乎快贴着他脸，低吼道：“你说谎！你会青云步，你熟悉我书房，你和五弟一样，一尴尬就会摸鼻子，曜日视你为仇，小飞对你比对我都亲昵。而且，你也怕僵尸，你、你还叫我天哥！”他声音颤抖了，“沈炎，你就是霖弟是不是？”
　　沈炎闭着嘴面无表情地看他，万俟天擎举手摸摸他脸：“你戴着面具？你为什么不肯认我？”
　　他从沈炎额头摸到下颌，触手是自然柔滑的人的肌肤，失望、伤心、痛苦、疑虑交织在心里，万俟天擎愣愣看着沈炎，手僵在他脸上不动。
　　沈炎拨开他手，“你摸够了没？”语气冷冷的，“我最恨人家轻薄，若有下次，剁了你的手！”转身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