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翅》难乡子

112、破庙中

　　龙八第一次到西部三州，摆脱了慢腾腾的慕白露，她很高兴。她和沈炎白天赶路，晚上逛街，沈炎极有耐心，不管龙八提出多么离谱的要求，他都顺着她。
　　昴州，晚上。
　　龙八手里拿着两串烤腰花，一边嫌弃地皱起眉头，“怎么有人吃这么骚气的东西？”一边大口咬下一块。沈炎看她满嘴油，拿出一条帕子帮她擦擦嘴角。龙八叹口气，“沈炎，那是沈大亲手给你绣的手帕，你就这么用？”
　　“我还有很多。”沈炎说。
　　“你这么用，沈大会恨我的。沈炎，你干嘛对每个人都这么好？搞得我都有些喜欢你了。”龙八苦恼地说。
　　“八姐你喜欢我？”沈炎有些吃惊，“我可是个凡人，你别吓我。”
　　“切！”龙八有些悻悻，“逗你的，要喜欢你，在冥府时我就选你作驸马了。喂，沈炎，我让你留下来陪我玩儿，你后悔吗？”
　　“不后悔，我感激你。”沈炎真心实意地说。
　　龙八摇摇头，“我搞不懂你们这些人怎么想的，明明牵挂，却不见面。见了面又不在一起。哎，你爱他他又爱他，你们人类真麻烦。”
　　旁边有人看她，沈炎失笑：“八姐，你现在也是人啊。”
　　“是哦，我都忘记了。”龙八自嘲地说。
　　他们后面，慕白露兴致勃勃地左右张望，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都想买，可每次她刚想开口，万俟天擎就板着脸说：“亢都有，不买。”几次下来，慕白露气得喊道：“三哥，你这也不让我买那也不让我买，那我们出来干吗？”
　　“所以我说回去休息。”
　　慕白露气呼呼地大步向前，指着卖烧烤的说：“我要吃烤肉串！”
　　万俟天擎皱着眉：“油乎乎的，女孩子家拿着像什么样子。”
　　“我现在穿男装，”慕白露理直气壮，指一下前面，“你看那个女孩子还吃腰子呢！看人家男伴多体贴，手里拎满了袋子。啊，他还帮她擦嘴，好温柔！他还很英俊！啊啊！”
　　万俟天擎顺着她手瞟了一眼，身高和自己差不多的女子？他盯着龙八看了几眼，龙八没注意，她身边那一直温柔笑着的少年却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幽深。万俟天擎一愣，这双眼睛似乎在哪儿见过。他叫上买了肉串吃着的慕白露，“白露，跟着前面那对男女。”
　　“干嘛？”慕白露莫名其妙，“那个女孩子我早上在茶铺见过，她头上的犄角好奇怪。”
　　万俟天擎上午在茶棚一眼瞟到过沈炎和龙八，当时龙八坐着，他没注意她的身高，刚才他发现沈炎的眼睛和那晚的男子很像，而龙八的身高又极罕见，越看越觉得他们俩像极了那晚的一对蒙面男女，下定决心跟着他们。
　　沈炎发觉万俟天擎盯上自己，扯扯龙八：“八姐，我们被盯上了。”
　　“你怕他，我可不怕。”龙八满不在乎地说。
　　话音才落，对面呼啦啦冲过来一群人，最前面一群衙役，旁边一个男子指着龙八说：“大人就是她，她是妖怪。”
　　那群衙役冲过来围住沈炎龙八，街上的人都围过来，班头抖着链子喝道：“喂，你们跟我走一趟。”
　　龙八东西还没吃完，一脸莫名其妙。沈炎收了笑，冷脸道：“为何？我们犯了哪条律法？”
　　万俟天擎瞳仁微缩，这人的声音和那晚的男子像极了，就是他！
　　指认龙八的男子躲在班头后面，抖抖霍霍地说：“大人，你看那女人头上的犄角！她刚才亲口说她不是人！”
　　沈炎认出这人就是适才走在自己和龙八身边的路人，龙八笑了：“我不是人是什么？”
　　“你是妖邪！你定和那吸人血的妖邪是一路！”
　　四周响起一片吸气声，龙八就要翻脸，沈炎拉一下她，“什么吸人血的妖邪？”
　　班头喝道：“少罗嗦，回衙门再说！”抖着链子就冲上来，沈炎轻轻一拨，那班头一个趔趄站立不稳，沈炎指着万俟天擎说：“喂，那人才是妖邪头子，你应该找他！”拉一下龙八，两人一起挥掌拍出一股气浪，震翻一大片围观闲人，就踩着那些人的头顶一径去了。
　　万俟天擎待要去追，班头已经带着衙役冲过来围住他和慕白露，慕白露一点也不害怕，兴奋地睁大眼睛。万俟天擎叹口气，取出一块腰牌递到班头眼前：“认得吗？”
　　班头“普通”一声跪下：“不知是宜王府的大人驾到，还请恕小人冲撞之罪。”
　　万俟天擎命他起来：“你们这里有吸人血的妖邪？”
　　“回大人，半个月前咱这里出现一个妖怪，他一头红头发，行动很快，力大无穷，经常夜里出来抓活人吸血，已经死了十几个人了。”
　　万俟天擎眼睛一亮，这形容的分明是曜日！“这人最近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在哪里？”
　　“三天前，有人看见他往西去了。”
　　万俟天擎牵起慕白露：“回去牵马，出发！”
　　“现在是晚上！”慕白露叫起来。
　　“要么我让胃州府派人送你回去。”
　　慕白露屈服了。

　　龙八和沈炎回到客栈退了房赶夜路，龙八闷闷不乐。沈炎安慰她说：“八姐你国色天香，是那些人有眼无珠，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龙八“切”一声：“那些人我一巴掌能拍死几百个！才不跟他们生气！”
　　前面远远有一座庙宇，沈炎道：“八姐，我们去借住一宿如何？”
　　走近才发现是一座破庙，沈炎歉意地看看龙八：“八姐，将就一下？”
　　“没事。”龙八闷闷地说。
　　沈炎进去就是一愣，庙里已经有六个军士席地而坐，为首两个青年军官英姿挺拔，两个都是老相识，一个臧宝宝，一个梅玉。沈炎看他们衣饰，臧宝宝已是轻车都尉定远将军，梅玉则是云骑尉昭信校尉。另四个都是武骑尉忠显校尉。他拱手道：“诸位，在下与家姐路过此处，借住一宿，不知是否打扰诸位？”
　　梅玉笑道：“我们也是借住，不打扰，兄台请便。”沈炎看着比龙八大，却说龙八是姐姐，而且他们形容出众，梅玉不免多看了两眼。
　　龙八正在气头上，瞪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头上长角？”
　　梅玉一愣，“姑娘误会了，我看你年幼，那位兄台却叫你姐姐，并没别的意思。”
　　龙八消了气，自己也觉不好意思，得意地说：“我长得嫩嘛！他比较显老。”
　　沈炎大眼睛，白皮肤，一笑一个酒窝，怎么也看不出来显老，连他在内，庙里几个人都笑了。
　　这一笑气氛就缓和多了，沈炎道：“八姐，你等一下，我出去找些软草给你垫着。”
　　臧宝宝突然道：“兄台，最好不要一个人外出，这附近有妖邪。”
　　“什么妖邪？”沈炎问。
　　“一个僵尸，”臧宝宝淡淡地说，“红头发，行动很快，力大无穷，全身是毒，经常夜里出来吸人血，连毕州带胃州已经死了几十个人。你最好不要一个人晚上出去，若需干草，我们这里有。”指指身边。一个军士抱了一些洁净的干草过来，沈炎谢了，铺好请龙八坐下。
　　龙八郁闷地问：“沈炎，我很像僵尸吗？”
　　沈炎摇摇头，脸色有些不太好，低声道：“八姐，一会儿僵尸来了能不能你上？”
　　龙八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腰都直起不来：“笑、笑死我了，你居然怕僵尸！哈哈，你怕僵尸！回去我一定要说给沈大沈二他们听。”沈炎神色尴尬，摸摸鼻子，梅玉心中一动，看他一眼。
　　龙八笑完，拍着胸脯说：“你放心，真有僵尸，我保护你。”摩拳擦掌，十分兴奋。
　　梅玉疑惑地问：“姑娘，冒昧问一句，你不怕僵尸？”
　　龙八满不在乎地说：“怕什么？什么鬼怪见到我都要跪下磕头。”
　　梅玉与臧宝宝对视一眼，都不相信。龙八急了，“你们等着！一会儿僵尸来了，你们都不许动手，看我的。”
　　庙外传来马蹄声，龙八跳起来：“沈炎，僵尸来了！快躲到我后面来！”
　　沈炎又好气又好笑：“八姐，来的不是僵尸。”
　　万俟天擎和慕白露一起进来，慕白露嘴里嘟囔：“三哥，干什么要大晚上的赶路？累死我了。”一抬头看见梅玉，彼此一愣。
　　梅玉才问了一句：“三哥？白露？你们怎么来了？”慕白露已经喊着：“梅玉哥哥！”扑过去。梅玉搂住她，“怎么了？你怎么和三哥在一起？”抬头问万俟天擎，“三哥，你这么快就来了？”
　　万俟天擎从一进来就盯着沈炎，对梅玉摆摆手，径直走到他跟前，冷冷地说：“拔剑。”
　　沈炎道：“我认识你吗？”
　　万俟天擎倏地一拳平平击出，沈炎一动不动，万俟天擎紧急停手，拳风带起他胸前几根头发。“为什么不拔剑？”
　　“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拔剑？”沈炎不耐烦地坐下来。龙八抱着手臂，兴致勃勃地看着。
　　梅玉叫道：“三哥，怎么回事？你认识他们？”
　　万俟天擎道：“五天前，他们夜闯王府，抢走了五弟的秋水！”
　　梅玉吃了一惊，“忽”地站起来。沈炎懒洋洋地说：“怎么，以为你是亲王了不起？想仗势欺人么？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和八姐拿了你的东西？”
　　万俟天擎盯他一会儿，蹲下来，诚恳地说：“你是霖弟的朋友是不是？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他现在哪里？他好吗？我、我很想念他。”
　　沈炎的笑僵在脸上，龙八实在看不下去，“喂，你这人好莫名其妙，什么霖弟的我们不认识。”拍拍沈炎，“你别看他脾气好欺负他啊，我罩他的。”
　　万俟天擎只盯着沈炎：“你不说我就一直跟着你，总有一天你会告诉我霖弟在哪。”起身过去坐在梅玉身边，一边小声回答梅玉各种问题，眼睛还盯着沈炎。
　　沈炎不见万俟天擎时想他，见了又烦，郁闷地躺在干草上。龙八躺在他旁边，悄悄问：“沈炎，咱们怎么办？不去西寨了？”
　　沈炎摇摇头，“当然去，我要去买马。找机会咱们就跑，量他追不上。”
　　恰在此时，本来就破败的庙门呼地一下打开，一股腥风吹来，中人欲呕。慕白露不觉抓紧了梅玉胳膊。臧宝宝沉声道：“是他！大家警戒！”所有人都从地上站起来持剑警戒，龙八兴奋地跳起来，拉过沈炎躲在自己背后，“别怕，我保护你！”
　　一道红影倏忽而至，万俟天擎率先冲过去，两人极快地交起手。龙八叫了一声：“你抢我风头？”万俟天擎不理，只凝神对敌。他们动作太快，慕白露武功低微，根本看不清他们招式，只见一红一白两条人影交织，红影所到之处一股腥臭，慕白露渐渐觉得头晕想吐。
　　沈炎说：“八姐，这人好重的尸毒！你有办法没？”
　　龙八“切”一声，起手划一个圈，周身散出一股淡淡阴风，慢慢凝成一线朝红影冲去，缠在他身上。红影“嗬嗬”两声，行动缓慢下来，毒气减轻许多，万俟天擎趁机一剑砍中他肩膀，从右肩只砍到心口，几乎将他劈成两半，血肉四散，臭不可闻。龙八收了阴风，捏着鼻子跳出老远：“沈炎，快走，这里不能呆了，臭死啦！”
　　沈炎屏住呼吸，走近几步一看，吃了一惊。地上那红影一身血红，红发，惨白的脸，却是已死了好久的曜日！他双眼呆滞，几乎被劈成两半的身子血肉横翻，在地上扭来扭去，十分可怖。沈炎退后两步，就见曜日失了龙八阴风束缚，伤口竟然渐渐愈合，不过一两息开裂的身体就重新长在一起，上面还粘着一些碎肉。他跳起来，这景象太过惊人，庙里众人发一声喊，都退后几步离他远些。龙八恶心地说：“这什么东西？”
　　曜日呆滞恶毒目光一一扫过庙里众人，停在沈炎脸上。沈炎寒毛直竖，抓住龙八手臂。龙八豪气冲天：“沈炎别怕，等我把他砍成十七八块，看他还能不能长起来。”将沈炎往后一推，挥剑冲上去。曜日身形比之前更快，双手伸直，双脚一跳四五米，虽笨拙却快，一下闪过她直扑沈炎。沈炎大叫一声：“僵尸啊！”撒腿就跑出破庙。曜日紧追不舍，龙八在后面追他。三个人都极快，梅玉干着急插不上手，万俟天擎突然取过一名校尉背后弓箭，一箭射出，正中曜日后心。虽知曜日一步不停，带着箭依然紧追沈炎。这下梅玉也发现了，沈炎情急之下使出的青云步简直炉火纯青，造诣不在高欢之下。他惊讶地张大嘴，“三哥，他、他…”
　　万俟天擎点头，“我说了，他必定与霖弟有关。”
　　“要不要帮他？”梅玉问。
　　“再看看。”
　　沈炎被追得火起，突然转头一剑砍向曜日，龙八惊讶地道：“沈炎，你不怕了？”沈炎一看曜日满头满脸满身血，双手伸直一跳一跳的，“妈呀”一声，扭头又跑。龙八笑得打跌，也不追曜日了，就看沈炎逃命。沈炎一跃跳到一棵高大梧桐树上，曜日追来，他上不了树，一掌击在树干上，梧桐摇摇欲坠。沈炎咬牙取出一条丝帕系在眼睛上，看不见曜日，他胆气顿壮，听声辨位，凌空一剑直击而下。梅玉惊呼一声，这一剑简直就是慕轻霖当年击败谢安国那一剑，只不过更快更狠。
　　曜日变成这副模样后智力很低，竟不知躲闪，眼看沈炎这一剑就要将他从头劈成两半。远远一支箭突然呼啸而来，直奔沈炎，沈炎只得扭身避过，这一剑贴着曜日右臂而过，在他右臂从上至下深深划出一条血痕。
　　三个人影极快奔到，沈炎认出是遏云、闪电和吞月。遏云奔到曜日身边，皱眉道：“你又偷跑出来！”曜日在他身边跳来跳去，“嗬嗬”乱叫，遏云道：“你说这里有你仇人？慕轻霖不早死了吗？”
　　曜日转身又奔沈炎而去。沈炎本来已解下蒙眼丝帕站在龙八身边，见曜日又来，动了真怒，喝道：“欺人太甚！爷真怕你不成！”重新蒙上眼睛，拔剑就朝曜日冲过去，“爷就再杀你一次！”